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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错位的齿轮

    村庄的博物馆里,涅兰站在展台边上,看着镶嵌在木质展柜上的石制铭牌发呆。

    说是博物馆,其实不如叫陈列室更为合适,因为这陈旧破败的小屋实在难以配得上“博物馆”这个名词。百米见方的空间,灰尘弥漫,夕阳的余晖透过残破的横条木板间的裂缝照射进房间,光线下可以看见飘动的尘埃反射着微亮的白光。屋子里面摆放着三排长长的展柜,展柜里每隔一定距离就陈放着一些古老陈旧的什物,有老式的镰刀,陈旧的铁锤,第一波收割的麦穗被制作成标本,静静放在里面沉睡。

    在这里,时间和空间与外部分离开了,这些古老的物件,无声地躺在这里,经历岁月的洗礼,尝试像人们述说过去的故事。

    但是事实上,几乎不会有人到访这里,涅兰小时候依稀记得偶尔会来这里玩,小孩们缠着说书人给他们讲故事,老人乐呵呵的笑着,带他们来到这个房间,用一把古旧的钥匙打开这个尘封的时空,诉说着以往的传说。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涅兰几乎记不得几个故事了,自从他当上猎人以后,就很少在来到这里,说书人也因为年级太大,无法频繁走动,只得在自家门口跟现在的孩子讲讲曾经的传说。

    而如今,房屋破败,无人打理,灰尘漫天,就连木门上的锁,都因为年月的腐蚀脱落了下来,涅兰才得以轻松进入。

    “历史也无法抵挡岁月的腐蚀。”说书人的话在涅兰脑中回响。

    年轻的猎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抚摸身前的铭牌,上面写道。

    “精灵吊坠”

    “史塔特村长艾德里克于平原历156年经营的酒馆中从买醉的士兵手中获得该物原属一位战死的精灵精灵外形似人然擅使魔法能杀人于视野之外容貌俊美身材纤细但力大无穷可举起百斤巨石碎人颅骨如破蛋壳且极长寿实乃上天庇佑之种族”

    “特捐此物于村庄博物馆警醒世人勿忘过去之历史”

    “艾德里克174年题”

    涅兰掐指算着时间,现在是394年,也就是说,距离这个题词,已经过去了整整220年。

    220年间,没有任何精灵的消息,至少涅兰周围的世界没有,那些从远方过来的探险队,前仆后继的进入阿迪尔山脉,全部一无所获。

    这个神秘的种族,就这样变成了口口相传的传说,人们逐渐开始质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而这,才不过两百多年。

    涅兰摇摇头,从这种伤感中脱离出来,看了看天空,太阳西斜,时间已经不早,他要赶紧去村长家仓库报道了。

    今晚轮到他值班。

    前晚会议在激烈的争论中结束,帕克的说辞和手里的证据让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个昏迷的陌生人的身份确实是一个精灵。

    还很可能是个高贵的精灵。

    这让所有人都不安,因为如果精灵确实存在——现在这点基本已经确信,那么根据人们所知的历史,这个种族必然不会对人类抱有什么善意,而且若是这个精灵真的出生高贵,这一身的伤怎么来的,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后续的精灵会追上来找人,都是未知数。

    但不管如何,对于村子来说这都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消息,这个沉睡的年轻人完全就是一颗烫手山芋,潜在的灾星。

    最后在大家激烈的争论下,会议得出几个简单的结论。

    第一,当夜发生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密,除了与会之人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第二,以修缮村口被破坏的大门为契机,加强村子的防御工事,修筑高墙,筑起壁垒,以防不测。

    第三,所有相关人士暂时都到村长家背后的临时帐篷居住,目的是为了监视随时会醒来的精灵,并且一天两班各派两个人在仓库里值班,确保精灵醒来第一时间有人通知,毕竟传说中的精灵法力高强身强力壮,如果醒了之后开始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值班的结果,涅兰几乎是排到所有的夜班,因为其他人白天都有活忙,而涅兰因为进入冬闲,时间上充裕的多,至于家里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沃兰和艾娜去打理,老人岁数大了,就没有安排值班事务。

    涅兰走到村长家门口,两边的士兵看到他就放行了,天色已暗,涅兰刚准备去仓库,村长家的大门被打开,里克和沃兰走了出来,还在交谈着什么。

    “喂,涅兰!”里克看到了少年,停下挥手招呼。

    “村长。”涅兰小跑到村长家门口,里克笑着拍了拍猎人的肩膀。

    “晚上就辛苦你了。”

    “没事,捕猎时追踪猎物偶尔也会遇到夜晚行动的情况,我都习惯了。”涅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个你拿着。”村长转身进屋上楼,不知道去拿什么。

    “今晚提起精神,他受伤不轻,不知道醒来会做出什么反应,只要醒了第一时间出来和大家告知,不要停留,不要擅自和他搭讪。”沃兰盯着自己的孙子嘱咐。

    “嗯,明白了。”涅兰点点头。

    “来,拿着这个。”村长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长刀,刀身用皮套套着,刀鞘上缠着皮绳,用来跨在腰间,涅兰认出这是村长当兵时的佩剑,偶尔能看到他带着在村里巡视。

    “哇!”少年看着武器亮眼放光,虽然他作为猎人,也有匕首佩戴在身,不过这战场上砍人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拿到。

    “今晚把这个借给你,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还能防身,特殊情况,总不能大意。”里克笑呵呵的看着他。

    涅兰感激的点点头,看了看沃兰,老爷子微微颔首,表示默认,他便将长刀别在腰间,因为身高不够,弯刀差点就触到地面。

    “哈哈哈,看来你身高还差一点,不过没关系,年轻人长很快的,再过两年,应该就能正常佩戴了。”里克哈哈大笑,“那时如果你有意愿参加领主的部队,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又寒暄了两句,猎人向二人作别,走向仓库。

    仓库火把已经尽数点燃,从远处就能看到闪烁的火光,涅兰走进仓库大门,另一个值班的伙伴已经坐在椅子上了,法尔考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涅兰回应,然后转身加上仓库大门的门栓。

    涅兰走到民兵队长旁边的椅子前坐下,不远处躺着昏迷的精灵,他的兜帽又被重新盖上,面庞在飘摇的火光下摇摆不定。

    “真能睡啊。。。。。。”猎人不由得喃喃道。

    “是啊,多亏这哥们儿,整的全村鸡飞狗跳,结果自己睡得倒是香甜。”法尔考附和。

    涅兰转头看着村里的民兵队长,法尔考比里克年轻一些,但头发也已经开始发白,他也在年轻的时候加入了领主的部队,在里克的手底下干活,后来在里克退下来后,法尔考接替他的位置干了一段时间,之后也退休,回到村庄,二人之间因为长期合作互相熟悉,便在里克身边担任民兵队长,处理村庄的治安事务。

    “嘿,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说书人说他身份高贵,到底怎么个高贵法?”法尔考明显有点兴奋,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似乎对新鲜事物仍然保持了不小的好奇心,亮眼放光。

    “我,我也不好说啊。”涅兰苦笑着摇头,“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其他的精灵了,只是从相貌和穿着上,能感觉出来他出生不凡,至于具体有多了不起,可能只有他醒来才能知道了。”

    “嗯,不过他要是醒来,你我得小心点,如果他主动发起攻击,就由我来抵挡,涅兰,你什么都不要想,第一时间跑出去告诉大家,千万别耽搁。”法尔考认真的和涅兰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不过他怀疑如果精灵真如博物馆的铭牌上所描述的那般厉害,他俩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这种站岗一般的值班,可不能一直保持沉默,不然到了深夜,很容易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高悬天空,万籁俱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作响,以及偶尔传来的,二人简短的对话。

    起风了。

    冬日凛冽的寒风从阿迪尔山脉的方向吹来,仓库的屋顶横梁发出吱呀的呻吟,木窗上的薄纱也被吹的猎猎作响,风透过仓库木墙的缝隙吹进来,涅兰打了个冷战,裹了裹盖在身上的毛皮毯子,火把的火苗在风中飘摇,忽明忽灭。

    “真冷啊。”法尔考低声道,看了看屋里闪烁的火把。

    “我去添点油。”

    “好,有劳。”法尔考打了个哈欠,拍拍脸,揉了揉眼睛。

    涅兰说完起身,拿起身旁的漏斗向角落的油箱走去,大风若是把火吹灭,再点燃就要费劲不少。

    猎人走到油桶边上,打开桶盖,油面上倒映着自己的面庞,他拿起放在桶里的勺子正准备往容器里添油。

    忽然,他感到自己眼角的光线变暗,好像火把突然熄灭了一样,涅兰下意识侧头,看见法尔考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低着,而他身前,站着一个穿着漆黑斗篷的人影,而旁边的干草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精灵醒了。

    “法尔考!”涅兰大吼,队长一个激灵,显然是快睡着了,刚准备抬头,精灵抬起右臂,收手成刀,用力往法尔考肩上一拍,后者一声闷哼,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醒了!”猎人对着窗外大吼一声,条件反射的拔出腰间的长刀,开始后撤。

    精灵抬头看了看涅兰,两腿一蹬,瞬间就冲到了涅兰跟前,涅兰大惊,自己甚至没看清精灵是怎么冲过来的,猎人肾上腺素暴涨,大脑一片空白,拔刀就砍,精灵快速闪身,涅兰一刀挥空,惯性让他一个踉跄,精灵借势一记重拳打在涅兰柔软的腹部,剧痛让他跪倒在地,叫的力气都没有,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抓住,然后视野往下一拉,猛地靠近地上的石砖,两眼一黑,少年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冷让涅兰全身一颤,苏醒过来,但是紧接着大脑剧痛传来,一阵天旋地转,他呻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他本能的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绳子捆着,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眼前,一团篝火熊熊燃烧,而精灵坐在对面的草地上,冷冷的盯着他。

    “你醒了。”精灵冷冷的说道。

    涅兰使劲挣扎,身体在地上扭动,但是完全无法挣脱束缚,尝试无果,他停下来,大口喘气,戒备的看着精灵。

    “不要挣扎了,这些绳子可不是普通的草绳,就是精灵也无法挣脱,你们人类更不可能。”

    篝火照亮了精灵的面庞,年轻的精灵居高临下俯视着涅兰,兜帽已经摘掉,墨绿色的眼眸里映照出跳动的火焰,脸上的血迹和污渍已经不见,头发束在身后,静静盯着猎人,即便在当前情形下,涅兰仍然被精灵俊美的容貌惊艳。

    “你是谁。”涅兰吃力的抬起头,问道

    “。。。。。。”没有回答。

    “这里是哪里。”他继续追问。

    “崇山峻岭之中。”

    很显然,精灵无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暴露现在的位置。

    他不信任涅兰。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的。”精灵缓缓开口,涅兰惊讶的意识到他竟然通晓自己的语言。

    精灵低声念了句什么,涅兰没有听清,但是接下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涅兰感到自己如同被铁锤重击胸腔,一声惨叫,然后剧痛消失,涅兰在原地重重的喘气,看像自己的胸口,他却发现没有任何伤口。

    “这是警告,不要对我撒谎,不然还有比刚才痛苦百倍的折磨等着你。”精灵冷漠的说道。

    涅兰咬着牙点点头,现在的情形,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妥协。

    “很好,第一个问题,我醒来时为什么会在那个房间里。”

    “那是我们的村子,叫史塔特,在阿迪尔山脉的山脚下,你昨天带着一声巨响突然出现在村子门口,昏迷不醒,我们把你抬到仓库看管,并且给你做了基本的治疗。”涅兰谨慎的选择措辞和故事,防止不小心惹怒这位精灵。

    精灵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显然是在思考,然后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身上的绷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说我伴随着一声巨响突然出现,我出现的地方还有其他的不寻常的的现象吗。”

    “嗯,有,遍地都是被烧焦的痕迹,我们村口的大门也被劈成两半,你当时遍体鳞伤。。。。。。”涅兰说到这里惊讶的停住了,他发现精灵身上的淤青和脸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了。

    “然后?”精灵提示涅兰继续。

    “没有了,现场就这些。”

    精灵再一次陷入沉思,涅兰静静地等待他发话。

    自己的生杀大权,此刻都在这个精灵手上。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当场还有没有其他的。。。。。。和我一样的人?”

    “没有,真的没有了,就只有你一个人躺在中央,剩下的都是烧焦的痕迹。”涅兰如实回答。

    精灵开始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传送确实是发动了,但是失控了吗。。。。。。”

    突然,精灵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追问涅兰,“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们村庄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或者迹象,哪怕再微小的迹象也好?”

    涅兰努力回忆过去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但是无论是自己和村里的人似乎都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在村里晃荡。

    “没有,至少据我所知没有,也没有村里人报告过类似的情况。”

    “是么。。。。。。”精灵常常舒了一口气,显然是如释重负。

    “那个。。。。。。。你是在被什么人追赶吗。”涅兰小心的问道,他感到眼前这位精灵的经历不会平凡。

    精灵看向涅兰,凝视良久,似乎想透过涅兰的眼睛看穿他的灵魂,涅兰被盯的很不自在,不过直觉告诉他他不能逃避来自精灵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精灵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做什么思想上的斗争,接着,他睁开眼睛看了眼涅兰,但是眼光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犀利,轻声说道。

    “我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也就是说你们救了受伤并且失去意识的我,并且对我做了最基础的医疗处理,算是我的恩人,但是我依然在清醒之后对你们施加了暴力,我表示道歉。”

    涅兰挠了挠头,虽然并不完全是精灵所想的那样,不过从结果上来说确实也没错。

    接着精灵又说了一句涅兰听不懂的话,他感动手脚的束缚被松开了,那些之前捆住他四肢的绳子如同有意识一般缩回了精灵的袖口。

    他慢慢站起来,小心的活动四肢,精灵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涅兰。

    等涅兰舒展完毕,再次盘腿坐下,精灵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的道。

    “我叫格温,是个精灵,伊格拉氏族的继承人,精灵王国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