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从龙（十五）
“陛下他逃……遁出宫去了！”
强撑着把这句话说完，小太监这才哎呦着叫起痛来。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孙凌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不安的神色，但他却并没有着急地开口追问，而是转过目光、看向了就坐在他身旁的妹妹孙歆。
只要是孙歆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孙凌一定会先听取她的意见和想法。
“什么时候的事？”孙歆的语气几乎与往常无异，只是藏在桌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前日的晚上或是夜里。”小太监扶住腿迅速站起身，弓腰垂头、恭敬地低声道：“从昨儿早上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陛下还有他身边的那一批公公们了。”
孙歆用平和的目光看着小太监的脸，见他不再开口，随即柔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若是方才那下扭伤了脚踝，记得一定要先用冰水冷敷。”
“……是、是，郡主。”小太监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赶忙拱手拜道：“大人、郡主，小的先告退了。”
说罢，小太监忙不迭地转过身，近乎逃跑般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座湖心亭。
看着小太监的背影远去后，孙歆面色沉重、蹙起秀雅的眉头，沉默着迅速思考起来。
十几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摆出这副深沉稳重的思索模样，一般来说都会显得非常可爱，但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而是有着清河郡主封号的孙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看起来就不可爱了，而是在这份可爱的背后，隐藏的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智慧。
早已习惯了听从妹妹的建议，孙凌端起稍稍有些凉了的茶水，慢慢品尝起来。
要尽快和宫外的大臣们互通消息、商议对策，要立刻派人在城中搜寻大哥的下落，要阻止此事传开、防止被有心人利用……苦涩的茶水味道蔓延在唇齿之间，孙凌如是淡然地想着。
不多时，孙凌怀着困惑放下茶杯、一脸担忧的望向孙歆，开始担心自己的这位小妹今天是不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按理来说，整整一杯茶的时间早就足够小妹在心中制定出完善的计划、继而起身去召集人手吩咐命令和执行了才对，怎么会还是这么一副……仿佛难以抉择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孙凌极其少有的率先开口问道。
听到二哥的问话，孙歆垂下目光又很快抬起，与满心关切之情的孙凌对视着；在小妹那双仿佛琥珀一般纯净且明亮的浅褐色眼眸里，孙凌惊讶而意外地看到了深深的纠结和浓烈的自厌。
“……这件事情，”孙歆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要告诉薛文启他们么？”
孙凌在无比的震惊中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
“能看出来他们是谁的人么？”
得知了对方的目的之后，曹公公又好生安慰了秦公公半天，这才小意地问出了这才十分关键的问题。
秦公公抬起手揉了揉哭得疼痛不已的红肿眼角，懦懦地应答道：“我就只见到了三个……狱、狱卒，还有就是那两个把我架过来的兵士了……这谁能看得出来啊。”
想起了那三个“狱卒”，坐在稻草堆上的秦公公全身上下遭受拷打后留下的道道伤痕不禁全都发起痛来，他环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深深缩起脖子，看起来恨不得把脑袋整个儿都塞进衣服的前襟里。
看着秦公公这幅没用的样子，曹公公在心里愤愤地啐了一口吐沫。
“口音呢？说话时的发音和用词？”尽管心中不屑，表面上却还是得关怀有加，曹公公维持着和颜悦色的亲昵态度，引导似的轻声询问道。
秦公公缩成一团的身体抖了几下，用力摇了摇头。
“……”曹公公无语的朝后一仰，躺到了稻草堆上。
一会儿没有听到老曹说话，秦公公胆怯地露出视线、看向对方，却意外地发现老曹似乎是已经……已经睡着了……
委屈、难过、悲伤、痛苦，秦公公重重地把脸又埋进双臂，感觉整个天下都已经抛弃了自己。
如果陛下还在的话，陛下他一定会……
忽然，秦公公猛地抬起头、扯着嗓子喊道：“汐州！”
“什么玩意儿？”被吓了一跳的曹公公赶紧爬起身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有一个人有汐州口音！”秦公公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答道：“他说话的时候分不清‘会’和‘废’的读音！”
“汐州的州牧是谁来着……”主要负责安排和照顾皇帝饮食起居诸事的曹公公对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们并不是特别熟悉，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后，他带着劝慰之意对秦公公道：“不如……你我就依了他们的意思吧。”
“这怎么行？！”秦公公连连摆手、满脸慌张的拒绝道：“妄论陛下可是死罪啊，这样……”
话语突兀的断在半空，秦公公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陛下……陛下他已经……驾崩了啊……
见秦公公久久不动，曹公公伸出手、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苦笑着长长叹息。
“事到如今，像你我这样的人真正应该考虑的……是咱们自己的命啊。”
***
紧急召集来的最后一名属下也已经领命出发了，跪坐在桌案后的孙凌不自觉地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身体，心中满是疲惫。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疲惫，争夺皇位、政治民生、斡旋朝臣……除此以外，还有小妹之前的那一句话语。
肃然孙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那个想法，并且在安排任务时提出的第一条命令就是立刻把“皇帝出逃”的消息告知给宫外的薛文启等人，但孙凌的心却依旧是那么的沉重，重得就像是被踩在骆驼脚下的一根稻草。
如果，如果自己当上皇帝的代价就是小妹会永远抛弃那些纯真美好的情感的话，那他今后要走的路到底该如何选择，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小妹——”犹豫了许久许久，孙凌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或者说是对小妹的宠爱和关心——但他开口只说了不过两个字，就被孙歆用手势给打断了。
“我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二哥你想的那样。”孙歆抬起手撑住额头，掩盖着心里一团乱麻的情绪和想法、用平静的语气认真地道：“他是我们的大哥，是这天底下除了你以外最爱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想着要去伤害他呢。”
听到小妹孙歆的这番话，孙凌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孙歆已经这么说了，那孙凌也会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他们兄妹二人之间不需要任何的解释或者理由，紧紧相连的血脉便足以让两人清晰地分辨出彼此的真心亦或假话。
转回头，孙歆遥遥望着清河宫里这片波光粼粼的清池，无数思绪在她的心底交织缠绕，化成了一张满是毒刺的密网，将她坚韧却又柔软的心脏紧紧束缚。
——我之所以没有在昨天早上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就立刻告诉你、告诉那些贪图权势的所谓朝臣，是因为我在害怕；我怕你知道此事后会行矩失当、被人看出了端倪，我怕……我怕大哥的这次出逃万一被他们给知道了，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选择一条比跟我合作更加快捷简便的方法……
——大哥、你个混蛋，到底……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强撑着把这句话说完，小太监这才哎呦着叫起痛来。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孙凌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不安的神色，但他却并没有着急地开口追问，而是转过目光、看向了就坐在他身旁的妹妹孙歆。
只要是孙歆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孙凌一定会先听取她的意见和想法。
“什么时候的事？”孙歆的语气几乎与往常无异，只是藏在桌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前日的晚上或是夜里。”小太监扶住腿迅速站起身，弓腰垂头、恭敬地低声道：“从昨儿早上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陛下还有他身边的那一批公公们了。”
孙歆用平和的目光看着小太监的脸，见他不再开口，随即柔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若是方才那下扭伤了脚踝，记得一定要先用冰水冷敷。”
“……是、是，郡主。”小太监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赶忙拱手拜道：“大人、郡主，小的先告退了。”
说罢，小太监忙不迭地转过身，近乎逃跑般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座湖心亭。
看着小太监的背影远去后，孙歆面色沉重、蹙起秀雅的眉头，沉默着迅速思考起来。
十几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摆出这副深沉稳重的思索模样，一般来说都会显得非常可爱，但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而是有着清河郡主封号的孙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看起来就不可爱了，而是在这份可爱的背后，隐藏的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智慧。
早已习惯了听从妹妹的建议，孙凌端起稍稍有些凉了的茶水，慢慢品尝起来。
要尽快和宫外的大臣们互通消息、商议对策，要立刻派人在城中搜寻大哥的下落，要阻止此事传开、防止被有心人利用……苦涩的茶水味道蔓延在唇齿之间，孙凌如是淡然地想着。
不多时，孙凌怀着困惑放下茶杯、一脸担忧的望向孙歆，开始担心自己的这位小妹今天是不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按理来说，整整一杯茶的时间早就足够小妹在心中制定出完善的计划、继而起身去召集人手吩咐命令和执行了才对，怎么会还是这么一副……仿佛难以抉择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孙凌极其少有的率先开口问道。
听到二哥的问话，孙歆垂下目光又很快抬起，与满心关切之情的孙凌对视着；在小妹那双仿佛琥珀一般纯净且明亮的浅褐色眼眸里，孙凌惊讶而意外地看到了深深的纠结和浓烈的自厌。
“……这件事情，”孙歆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要告诉薛文启他们么？”
孙凌在无比的震惊中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
“能看出来他们是谁的人么？”
得知了对方的目的之后，曹公公又好生安慰了秦公公半天，这才小意地问出了这才十分关键的问题。
秦公公抬起手揉了揉哭得疼痛不已的红肿眼角，懦懦地应答道：“我就只见到了三个……狱、狱卒，还有就是那两个把我架过来的兵士了……这谁能看得出来啊。”
想起了那三个“狱卒”，坐在稻草堆上的秦公公全身上下遭受拷打后留下的道道伤痕不禁全都发起痛来，他环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深深缩起脖子，看起来恨不得把脑袋整个儿都塞进衣服的前襟里。
看着秦公公这幅没用的样子，曹公公在心里愤愤地啐了一口吐沫。
“口音呢？说话时的发音和用词？”尽管心中不屑，表面上却还是得关怀有加，曹公公维持着和颜悦色的亲昵态度，引导似的轻声询问道。
秦公公缩成一团的身体抖了几下，用力摇了摇头。
“……”曹公公无语的朝后一仰，躺到了稻草堆上。
一会儿没有听到老曹说话，秦公公胆怯地露出视线、看向对方，却意外地发现老曹似乎是已经……已经睡着了……
委屈、难过、悲伤、痛苦，秦公公重重地把脸又埋进双臂，感觉整个天下都已经抛弃了自己。
如果陛下还在的话，陛下他一定会……
忽然，秦公公猛地抬起头、扯着嗓子喊道：“汐州！”
“什么玩意儿？”被吓了一跳的曹公公赶紧爬起身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有一个人有汐州口音！”秦公公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答道：“他说话的时候分不清‘会’和‘废’的读音！”
“汐州的州牧是谁来着……”主要负责安排和照顾皇帝饮食起居诸事的曹公公对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们并不是特别熟悉，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后，他带着劝慰之意对秦公公道：“不如……你我就依了他们的意思吧。”
“这怎么行？！”秦公公连连摆手、满脸慌张的拒绝道：“妄论陛下可是死罪啊，这样……”
话语突兀的断在半空，秦公公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陛下……陛下他已经……驾崩了啊……
见秦公公久久不动，曹公公伸出手、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苦笑着长长叹息。
“事到如今，像你我这样的人真正应该考虑的……是咱们自己的命啊。”
***
紧急召集来的最后一名属下也已经领命出发了，跪坐在桌案后的孙凌不自觉地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身体，心中满是疲惫。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疲惫，争夺皇位、政治民生、斡旋朝臣……除此以外，还有小妹之前的那一句话语。
肃然孙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那个想法，并且在安排任务时提出的第一条命令就是立刻把“皇帝出逃”的消息告知给宫外的薛文启等人，但孙凌的心却依旧是那么的沉重，重得就像是被踩在骆驼脚下的一根稻草。
如果，如果自己当上皇帝的代价就是小妹会永远抛弃那些纯真美好的情感的话，那他今后要走的路到底该如何选择，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小妹——”犹豫了许久许久，孙凌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或者说是对小妹的宠爱和关心——但他开口只说了不过两个字，就被孙歆用手势给打断了。
“我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二哥你想的那样。”孙歆抬起手撑住额头，掩盖着心里一团乱麻的情绪和想法、用平静的语气认真地道：“他是我们的大哥，是这天底下除了你以外最爱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想着要去伤害他呢。”
听到小妹孙歆的这番话，孙凌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孙歆已经这么说了，那孙凌也会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他们兄妹二人之间不需要任何的解释或者理由，紧紧相连的血脉便足以让两人清晰地分辨出彼此的真心亦或假话。
转回头，孙歆遥遥望着清河宫里这片波光粼粼的清池，无数思绪在她的心底交织缠绕，化成了一张满是毒刺的密网，将她坚韧却又柔软的心脏紧紧束缚。
——我之所以没有在昨天早上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就立刻告诉你、告诉那些贪图权势的所谓朝臣，是因为我在害怕；我怕你知道此事后会行矩失当、被人看出了端倪，我怕……我怕大哥的这次出逃万一被他们给知道了，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选择一条比跟我合作更加快捷简便的方法……
——大哥、你个混蛋，到底……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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