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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章(二)

    卫星信号显示澳洲一带此种状况尤为严重,我即刻准备好,带上我们研究所几乎最先进的装备,带上足够的制氧剂,我去了机场。

    机场很空旷,有一些研究员来送我,虽然外面经常出现不明生物对人类发起进攻,属实危险,但他们还是坚持来送我,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不确定性太多了,谁知道哪一面会是最后一面。

    机场有上百架飞机,听王院长说一百多年前它们会飞往全国各地,飞往国外,他还说自己第一次出国的时候,机票的费用就达到了一万多。说实话,我真对一万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没有货币流通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从事脑力劳动或是体力劳动,只要是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就能得到绝对公平的资源分配。

    可是因为信号的阻断,定位系统完全瘫痪,飞机不能飞了,就摆在机场里,一放就是一百多年。没有飞机飞出去,也没有飞机飞进来。世界好像并不像地图上说的那样大,我甚至有时候觉得是不是王院长开始老年痴呆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了。

    院长说一百年前交通特别便利,全国的铁路纵横交错,飞机航线每年都要增加好多,轮船“嘟嘟嘟”地开过来又开过去。全国每天有数以亿计的快递流通,在一个偏远的山区还能收到来自东西南北的快递,商品都是流动的,完全打破了地域带来的阻碍。他还说,南方的水多,北方的水少,我们就施行“南水北调”,还有“西气东输”,我觉得好不可思议。现在我们出门都难,以前的天然气和水都能跑那么远。

    桂林山水、乐山大佛、长城……这些我一个都没去过,周围也没有去过的人。芒果、石榴、苹果、火龙果、猕猴桃……这些我只见过图片或者视频。

    机场里的飞机都锈蚀得不成样子了,我挑挑拣拣,东拼西凑凑出一个完整一点的飞机。

    研究所以前是一个学校,所以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里面的书应有尽有,院长说数据库里的更多更全。只是所有网络都崩溃了,遇上了不明访客的入侵,那些资料都看不到了。

    在这些残存的书里就有飞机的一些相关知识,我借此修出了好多架飞机,这次也一样。

    我登上飞机,大家和我挥手告别,说着“一路顺风!”“早日凯旋!”“阿恒,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我点头,独自上了飞机。我就是机长,开着一架那么大却只有一名机长作为乘客的飞机飞上天,这种感觉是奇特的。

    我回想书籍上的操作图,熟练地操作起来,飞机在地面上飞速滑行,院长说这种感觉和坐地铁很像,那四舍五入下来我也算是坐过地铁的人了。

    飞机很快起飞了,那一瞬间我看到窗外空气中好像有水纹一样,也有可能是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眼花了。半个小时后飞机已经在云层上端平稳飞行了,我想再提提速,没想到操纵杆突然失灵了,飞机突然变了方向。

    我的心脏跳到自己受不了,肾上腺素飙升,我现在处于一种应激状态,如果在我这么精神的时候死的话岂不是会记得特别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也太刻骨铭心了。

    院长说以前的人坐飞机还买保险呢,现在谁都保障不了谁了。

    飞机一直开了好久直到我的心跳降下来。它又开始缓慢下降,我看到下面是汪洋大海,要是真的掉进海里,那我绝对没救了。

    飞机还在“嗡嗡嗡”地响,我闭上眼睛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但心里还是不愿放弃地祈祷,我不想那么快就和院长见面,那很难交代啊。

    我感到一阵飞机触地的巨震,睁开眼睛后我的身体完好无损——我活下来了!

    我有点累了,大多是心理上的。我打开门,看到的景象让我不禁想象自己的未来。

    面前是汪洋大海,海上什么都没有。我很快接受了现实,接受了人生的无常。我飞身跃下飞机,平稳落地后我回头一看,飞机除了驾驶舱以外几乎是粉碎性骨折——幸好降下来的时候飞机的前头要高一些,不然我很难想象自己的惨状。

    咸咸的海风吹过来,啊!我的呼吸机不见了,但是我完全没有从前那种一离开呼吸机就难受得不行的情况,我很快得出结论:这儿有氧气!

    为什么地球上两个地方的氧气没有循环呢?或者说地球并没有到那地步。

    我四下转了转,发现这里有作物,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看起来和图库里的稻子啊麦子什么的很像,大概是可以吃的。那儿有一大片呢,要真能吃说不定能坚持到我修好飞机的时候,不过燃油终究是个问题。我突然想起院长说有些地方地下深处藏着石油,可以用于提取燃油。果然还是办法比困难多。

    很久很久以后我想我当时那么庆幸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因为我心态好,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舒舒服服地在相比之下异常轻松的年代生存过。

    我在周围转了转,因为飞机很高,我走了很远的路依旧能够看到它,所以不致迷路。

    这儿有一棵三十米来高的阔叶树,它很茂盛,感觉里面可能藏了什么能食用的东西。我还有一箱营养针剂,实在撑不住了靠打那个也能撑几个月。

    可能觅食是所有动物的天性,我就想找点什么果实一类的东西——我喜欢那种大个大个串起来缀连到一起的水果,那让我感到很有力量和希望。

    我抱着树用力摇了摇,树却没怎么动,我眯着眼逆着阳光向上看,树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啊!”我真的被吓惨了,这谁不吓一跳。我从地上爬起来,他叉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整个人都在他的眼底。或许在什么遥远的传说里这会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深情凝视,但是事实上我觉得很不舒服,他根本不把我当他的同类,而是像看一只流浪的小猫或者小狗。

    真膈应。

    “你是……谁?”虽然他很不礼貌但至少是个活人,我只祈祷他听得懂中文并且能够回我两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人话了。

    他纵身一跃,完美落地,他的黑棕色短发有点自然卷,有点像肥皂剧里的混血王子,眼睛是琥珀色的,像幽幽的古井。即便作为一名男性,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

    他得有一米九几,他斜睨了我一眼,就向前走去,完全不把我当作他的同类。他走起路来,肌肉线条根本不是破布盖得住的——忘记说了,他的衣服比我的还烂。

    我不禁联想到鲁滨逊和他的朋友“星期五”。

    “喂!你能说句话吗?”我慢慢追上他,边走边喊。

    他回头浅看了我一眼,仿佛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但是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忽然又想起院长说的,以前中文是世界上很难学的一门语言呢,他看起来是一个二愣子无疑,不会中文也是完全可以理解。我觉得英语也挺不好学的,反正他听不懂,我说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忍不住坏笑一下,没有礼貌地冲他喊:“Hi!You'resuchapieceofshit!”

    他回头的时候动作迅猛得就像狮子一样,他的头发像摇曳飘荡的柳条,刷的一下扭转了飘动的方向。

    我站定一惊,开始感到害怕了。

    “Sorry.I……”

    他宽大的脚板踩在略微湿润的沙地上,浪花时时爬上他的脚。他轻盈的步伐让我感到沉重。

    他似乎是为了照顾身高毫无优势的我弯下了他站立得笔直的身体,他清晰地说:“你才是。”

    我怕极了以致于汗水滴到沙地上,我怂了,赶紧道歉吧。

    “对对对对对不起,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只想保命,因为我真的担心他是吃人的野人呢。

    他又站得笔直,转身又走他的路,我听到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跟你计较什么。”

    小卷毛挺会侮辱人。

    “去看看你们人类造的破飞机。”他说。

    我心里想即使是破飞机你也造不出来,毕竟他不包含在“你们人类”这个范畴,他连人都不是。但是我还是跟上去了,并且很认真地向他介绍我们人类的破飞机。

    他叉着手打量着我已经身负重伤的飞机,一直不说话,憋了半天才说一句:“照你说的,虽然你们有太多蠢人,但你算一个例外。”

    什么啊,真会夸人。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终究是问了。

    他在看飞机的驾驶舱,完全不搭理我,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跟他说话,就像猪不必管主人家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喂!”

    他还是不说话,就只是拿起几个碎片又扔回去,我多想让他轻一点,但是我不敢。

    他身上的破布条一直飘,甩过来甩过去,我真受不了。这人肯定是神经病,明明是乞丐打扮却自我感觉良好,比我都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