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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蝶语阁

    临近年关,大街上的人却没有因为冬天的寒冷而在家‘猫冬’,人们纷纷背挎着自己家里面的小竹筐上街采购,左看看,右走走,偶尔看见熟悉的人还会站在街角寒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这一年丰收的喜悦。

    叶利君身穿紫色长袍,腰间挂着一个纯白色的小香囊,双手背着,在街上走得很慢。

    “多久没有认真看这街上的景象了呢?”叶利君遣散了随从,看着主街上人来人往,有的店铺换了字号,有的空地变成了粮仓,好像时过境迁,他这么多年切切实实在这里生活,却也不是完全能够见证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人们的成长变化。

    “嘻嘻嘻…哎哟。”

    有个还没过叶利君膝盖的孩子,拿着差点比自己还要高的糖葫芦,跑跑颠颠的撞断了叶利君的思绪。如果这是个成年人,估计叶利君的随从当场就要把他拖到没人的角落里好好教育一番,可是今天,他没有随从,而他也只是个孩子。

    叶利君刚想捡起小男孩掉落在地面上的糖葫芦,旁边冲过来了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女孩,,衣服很干净却打了很多的补丁。对着叶利君鞠了一个不标准的躬。

    “对不起,贵人。小俊不是故意的。”女孩捡起了地上的糖葫芦,吹了吹已经被糖沾上的灰尘,然后转身跑过去追逃跑的小俊。

    叶利君看见了这一幕,许久不笑的他弯了弯眼睛,好像心里笃定了想去的地方,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街口的巷子中。

    “蝶语阁今日大酬宾,进店饮酒全场减免一成!”小厮在门口卖力的吆喝,倒也是引来了不少观客围观。

    “那这酒,是清酒还是花酒啊?”突然围观群众中有人喊了一句。围观的男性都笑了起来,只有门口迎宾的女人面色一怔,随后还是面带笑容的欢迎来客。

    叶利君并未给道边围着的那些游手好闲之徒一个眼神,随手散出了几枚铜板给了迎宾的女人,走进了蝶语阁的大堂。

    蝶语阁是蝶思县老字号的饮酒作乐的场所,总高三层,一楼正厅类似于瓦子,周围都是一些散台供来临时吃酒赏乐的顾客,舞台中间偶尔会有弹琴、跳舞的伶人。二楼中间镂空,周围都是封闭包间,包间可以谈诗论道,也可以单独品茗鉴舞,或者是作为朋友小聚等等。三楼就不是一般客人能够企及的地方了。

    显然叶利君并不是一般客人。

    叶利君和引路的小二说明了来意,马上一个看着像是主管的小掌柜笑嘻嘻的迎接他到了三楼。

    “叶员外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蝶语阁。”小掌柜话说出了便觉得不佳,毕竟蝶语阁和柳月楼算得上是对家的存在,这句话好像有些讽刺的味道。

    “来尝尝蝶语阁新做的点心。”

    小掌柜并未看出叶利君脸上的异样,便也算是放心的将他引到了三楼的雅间当中,三楼总共只有两个雅间,分别东西对立。一般东屋会给同时到来地位更显赫的人留着,本以为会在东屋的叶利君此时却被迎入了西屋。

    “这是何意?”叶利君倒也不恼,实际上他上次也是在西屋,本来今日就算是迎进东屋也是不会肯的。

    “真是不好意思叶员外,东屋已经有人预约了。”小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双手拱了拱。

    “这蝶思县除了钱县令,还有人排在我前面吗?据我所知,钱县令今日并没有出门打算。”

    “哎哟叶大员外,不是我们匡您,东屋的贵人不是我们县里的。”小掌柜向上瞟了一个眼神,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多余的话我们也不便向您解释了,您先休息,随后餐食就到。”

    小掌柜也不跟叶利君多费口舌,麻利的逃开了这是非之地,下楼梯时他也在摇头嘀咕,这是什么择日不如撞日的待客。

    叶利君心里已经大半猜到来人是谁,但是这些事情与他今日的目的无关,他背对着房屋,双手将门紧紧关闭,后脑靠着木制门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月儿,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第十九年了。”

    还未等叶利君将白色香囊中的碎片取出,就听见了叩门的声音,尽管叶利君并未回答,而门外的人好似知道里面一定有人,持续不断的轻叩着,直到门被打开。

    “叶员外,卢大人有请。”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面露微笑却是不容拒绝的将叶利君请到了东屋。

    “也罢。”

    一进屋,几经生死的叶利君还是被这里面的气氛震了一下。他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屋内只有一个似成相识的面孔盛气凌人的看向自己,这眼神里已经是藏不住的怒气,就算是功成名就的大人,也未必有些太无城府了。

    “拜见卢大人,在下蝶思县叶利君。”

    “起来吧,无需多礼。”好像刚才叶利君感受到的是错觉,此刻的凌段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情绪,只是很平淡的望向他。叶利君跟着凌段彬的眼神坐在了空出的椅子上。

    “叶员外的事迹,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凌段彬拿起了桌上刚沏好的茶,看向正襟危坐的叶利君。“卢某实在是感慨叶员外的经商头脑,有勇有谋。”

    “卢大人过奖了,叶某不过是一介草民,能够有机会发展至今,都是仰仗这朝廷的恩施,何来自己有勇有谋一说。”叶利君并不清楚来人何意,只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要小心为上。

    “叶员外,来尝尝这个,听说是他们家新开发的菜。”凌段彬夹起了盘中的鸡翅,正当叶利君双手举着盘子准备接过去的时候,凌段彬又补了一句。

    “可惜,都是鸡肋,叶员外怕只能尝尝味道了。”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杨修之死可是家喻户晓的典故了,叶利君此刻看着盘中的鸡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凌段彬见叶利君盯着盘中的鸡肋思考,倒也不着急,将茶杯中的茶水倒在了一旁,又重新沏了一杯茶,只不过这杯茶里面少了刚刚很多浸泡物。

    本来叶利君在等凌段彬往下说,可是久久屋内都没有一点响声,好像刚才的大脑高速运转只是叶利君一个人的想象。看着苦思冥想的叶利君,凌段彬内心没由来的快感,曾几何时他是任人踩踏羞辱的穷酸秀才,而如今却也是能够左右他人命运的知州,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终于,叶利君打破了这诡秘的氛围,率先张开了口。

    “卢大人,我想您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当年。”叶利君手轻轻捏着腰间的香囊,他想,最起码在这一天,做一次诚恳的中年人吧。“如果说您是如日中天,那么用风烛残年来形容现在的我最恰当不过了。”

    “白茶,红茶或者绿茶,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凌段彬喝了一口杯中茶,继续说道。“人与人也有其特定的缘分,只不过一切的果都是在因上的选择,您说呢叶员外。”

    凌段彬的意思已经太清楚了,可是他并没有打算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叶员外,我已经吩咐过了,今日不会有人去西屋打扰您叙旧,但是以后,就说不准了。”凌段彬抬起了左手,程忠吩咐门口的小侍卫将叶利君送了出去。

    “卢大人,为什么要拉拢这个已经没有家底的叶利君。”程忠确认四下无人之后,给凌段彬又续上了一杯茶。“我们不是已经调查了宋志高吗?”

    “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啊。”这是他作为底层人民看过的血的教训。“更何况,借力打力才能赢得盆满钵满。”

    程忠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才及冠不久的少年有如此城府,但是他明白了年少时师傅对他讲的话——“只有接触到活生生的人,才能真正看见这个社会的善与恶。”

    这个年关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容易迈过的,除了难以抉择的叶利君,也包括了东阳的宋大员外。

    “老爷,还是没有消息。”

    已经是无数次报来的消息。

    “别让我知道这个不孝女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然我打断她的腿,让她和她死去的娘一样瘫在床上!”

    宋志高看着因为离家出走的宋晴晴而人心惶惶宋府,已经不知道咳了第几次血。上面的人不会因为事故的发生而酌情处理,他们不需要借口和理由,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显然现在的宋志高没有办法做到。

    新来的东阳知州明明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可是不争气的女儿却弃婚离去,不然这一手强强联合,别说这北方枢纽东阳,整个北方还不都是自己家的天下了。

    可想象终究是美好的。

    宋志高看着手里的最后通牒又望向了地契、房契和卖身契,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般,靠在了椅子上,面朝房顶闭上了眼睛。

    “柱子,进来。”

    “怎么了,老爷。”

    “放消息下去,就说已经找到小姐了。”

    “老爷,这……”

    “说她撞了邪,已经不识人了,现在在家中静养。”

    “那卢大人呢?还要派人去知会吗?”

    “不必了。”宋志高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么会牵挂中邪的糟糠之妻呢。”

    “唉,谁能想到当年咱们供吃供住的小睿子功成名就竟是这副模样。”柱子摇了摇头,走出了宋志高的书房。

    月色逐渐浓重,街井就连打更人也完全看不见了踪影,宋志高拿出了一个棕色发旧的小匣子,里面出现了一张用稚嫩的笔迹画出的藏宝图,他的眼角流出了无限的爱意,却又不知为何突然眼底空洞,而这藏宝图也随着眼神的变化变成了蜡烛下的灰烬。

    “民不与官斗,但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