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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杀了我!

    戍(shu)主柯斜、戍副松谨在土屋里烤着火,面色凝重地听戍佐没路真难提禀报:“从昨天起,恶阳戍撒出去的一伙游奕还没音讯。”

    柯斜与松谨对视一眼,心头涌起不妙的感觉。

    默哀吧。

    在边境遇到这种事,凶多吉少,或许死还是一种解脱。

    所有兵种里,游奕是伤亡最大的——也是底层军士里升迁最快的。

    游奕与敌人交锋,能跑回来的,升迁就很快;

    如果还能生擒敌人回来的,就是军中身份特别的捉生将,地位仅次于校尉。

    游奕挑选的都是身手敏捷、为人机灵的戍卒担任,一伙游奕都遭遇不测,要么是对手人数太多,要么是对手的战斗力太强。

    高阳妍的神色也微微紧张,自己这一身武艺,与强悍的对手比较,能处于什么水平?

    真是的,潘金凤那个坏怂咋还没回来呢?

    是在长安城勾搭上汉子了?

    要不然,哼哈二将往戍主前面一挡,管他多少敌人都要怼回去!

    “收缩人马,在外围布下防御措施,所有人进入战备状态。”柯斜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下令防御。

    戍堡上值守的队副,面色凝重地夹杂着一身寒气冲进小屋:“突厥人来了!”

    一里之外,一队突厥人张狂地摆开架势,一骑突厥人操着夹生的汉话开口:“懦弱的唐人!看看你们的游奕吧!仁慈的米古禄特意留了一个,给你们看看,与突厥作对的下场!”

    马后,一根绳索拖着被割去耳鼻、小臂的游奕,伤痕累累的游奕抬头看向戍堡,无声无色地张口,口型隐约是“杀了我”!

    看这模样,游奕的舌头应该是被割了。

    高阳妍气得哇哇大叫:“戍主,让我出去!我要捶死他们!”

    “戍主,我们请战!”堡头上,请战声一片。

    人心思战,士气高涨。

    但是,柯斜与松谨心头都有数,恶阳戍至少需要经过一两场苦战的考验,才能成为真正的强军,可以与对面的强敌正面抗衡。

    柯斜咬牙切齿,重重地吐了口气:“所有人备战!炮(抛)石入窠,等候命令,车弩给我射那该死的米古禄!”

    米古禄不是汉人,听这名字就知道,是米国人!

    高鼻深目、肤色白皙、身躯格外高大,应该是柘羯。

    柯斜很想率军出去大战一场,可形势不明,不知道敌人具体有多少、有无埋伏,就更不会放弃防守的优势,与他们野战了。

    可惜整个恶阳戍就那么一具车弩啊。

    车弩轴转,十二石弩弓满弦挂钩(也称牙)上,七支弩箭分列不同路径,中路大弩箭,左右各三路小弩箭。

    严格地说,七种弩弓中,只有车弩被列为攻城器械。

    弩手调整好位置,微微点头,等待柯斜命令。

    堡下的米古禄也注意到车弩的去向,跳下马,一把拖住游奕的身躯挡在前头,狞笑道:“有本事,连他一起射杀了啊!”

    米古禄没料到,车弩竟然真的发射了!

    儿臂粗的大箭呼啸而至,扎穿了游奕胸膛,余势不止,钉穿了米古禄的心口。

    游奕吐着血,面上却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容,无声地张嘴,做了个“谢”的口型。

    落到他这地步,死亡是最好的归途。

    七箭四中,弩兵满意地点头,在辅兵的协助下继续安上弩箭。

    “这瓜怂不错。”柯斜难得地表扬了一句。

    柘羯头领对米古禄之死并不在意,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每一个柘羯都要有随时身死的自觉,只需要在意活着的时候就好。

    一挥手,柘羯们一手枪、一手盾,缓缓策马后退,独有一伙柘羯策马而上,手上拎着个皮囊,向恶阳戍紧闭的大门疾驰。

    突然,柘羯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排锋锐的木枪!

    这不是戍卒持着的木枪,是以二尺长的木架子,装上了一丈长的枪,专门用来阻拦奔马,名叫拒马枪。

    好在他们发现及时,骑术也了得,竟生生勒马,避免了一头撞上枪锋的命运。

    就顿了那么一顿,柯斜带头,几十支射甲箭呼啸着射下。

    效果一言难尽。

    除了柯斜的箭射入一名柘羯的肩头,其余箭矢都被人与马身上的铁甲挡开了。

    射甲箭与铁甲谁更厉害,那就类似于矛盾之争。

    别忘了,突厥也是一个擅长铸造的族群。

    一身铁甲的弊端也很明显,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四十斤的重量不是谁都能扛着长时间横推的。

    要是再加上马甲,人马具装超过百斤,能负重且速度不低的马匹就更少了。

    这也是自南北朝之后,赫赫威名的具装骑兵,退出历史舞台的主要原因。

    除了两个倒霉蛋死于投石,这伙柘羯很快突破了拒马枪、陷马坑的障碍,来到了戍门处,皮囊解开,倾倒于戍门下——都是些黏稠的液体。

    那就是后世的石油,现在叫石脂水,纯度虽然不高却易燃。

    柘羯们也不指望一次就烧开戍门,即便开了也不可能凭借他们不多的人数夺戍堡,但这对恶阳戍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也是对柯斜恐吓定襄城的报复吧。

    门上突然现出几十个孔洞,弩箭、木枪齐出,将八名柘羯扎成了刺猬。

    堡头上,柯斜与松谨正紧张地推算。

    “身手敏捷。”

    “甲胄精良。”

    “就是有点傻,不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打法了。”

    柯斜叉腰而笑。

    门上凿洞这种事,柯斜开始提出时,松谨是保留了意见的。

    在柯斜看来,保留意见,其实就是“我不赞同但无力反抗”。

    但是,建立奇功之后,松谨立刻改变了态度。

    “果然还是戍主高瞻远瞩,关键时刻留了那么一手。”

    呵呵,戍副的前程一定很远大。

    柘羯首领看了一眼恶阳戍,确定暂时占不了便宜,而恶阳戍也不会傻乎乎出战,冷漠地拨马转身,根本不理会同伴的尸体。

    对于柘羯来说,什么袍泽之情,是一种可笑的情绪。

    死去的游奕遗体收殓,将柘羯尸体掩埋,是戍佐没路真难提的职责。

    柯斜借着收殓之机,狠狠刺激了军心,再度对防御进行大规模调整,暂停了游奕制度。

    柘羯只是小受挫折,柯斜觉得,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