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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整个长安城的格局,大致是北贵南贱、东权西财。

    纯粹论财富的话,长安县要比万年县富了许多。

    西市过万商铺中,近半是胡商所有,东西方物资与文化的交流,在占了两坊之地的西市中频频发生。

    大唐有相当比例的税赋,就是从胡商身上攫取的。

    长安县的税赋,也有相当部分是从胡商身上衍生出来的,偶尔还有打秋风的举动,要是吓跑了胡商,可就得闹穷了。

    所以,对胡商的管理,应宽严相济。

    说起来倒是很容易,可要具体操作了才知道,纸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现实中多难实现!

    要不然,刘行敏也不至于头痛。

    长安尉爨春秋琢磨了一阵,开口建议道:“要不,明府将西市周围的胡商分拆到诸坊,以减少他们的聚集?”

    刘行敏想了想,摇头否决。

    胡人的习性与唐人的习性大相径庭,他们聚居一片,还只影响到几坊的居民,要是分散了,大半个长安县同时闹腾起来,那可得要命!

    “胡人呐!不便歧视,以免影响到大唐天朝上邦的形象。”柯斜置笔。“可是,也不能让胡人凌驾于大唐子民头上,要记住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刘行敏咬牙切齿:“禹腾云,带着不良人出去,将义宁坊的胡寺拆了!”

    义宁坊虽然在长安城北面,却临开远门,算是外郭了。

    但是,这里离西市只有一坊之隔,本身居民也少,自然而然地成了胡商聚集地。

    柯斜笑道:“明府不要操之过急,胡寺的事,凭长安县自身怕是难解决,不如上报雍州,请刺史决断。”

    县级解决不了的问题,移交州级处理,这不合情合理么?

    再说,雍州刺史是谁?

    赵王李元景啊!

    有那么一个绝顶权贵不用,凭你刘行敏的小脑壳,撞得动不?

    李元景再怎么说也十三岁,可以稍稍过问雍州事了。

    什么叫没成丁啊,宗室的人天赋异禀,十二三岁都能成亲了,还不能管事?

    知道为什么大唐律法是二十岁可以成亲、二十一岁成丁才可以当府兵么?

    当然是经过婆娘考验的男人更有战力了!

    再说,他就是不管,雍州别驾也得转到礼部祠部司不是?

    这天下,涉及到祭祀、观寺之类的玄乎事,几乎都是祠部司的职责。

    啥是正祭、啥是野祀,可是祠部司说了算。

    反正,长安县负责开球,蹴鞠踢到哪里就看天意了。

    刘行敏一拍大腿:“果然是本官疏忽了。禹腾云,立刻行文牒到光德坊,请州衙处置。”

    柯斜笑了笑,没有深究。

    或许,刘行敏就等着柯斜给他搭梯子下台呢。

    在官场上留名的,就没几个蠢人。

    刘行敏忽然满面堆笑:“御史,粮仓之事,可否容本县官吏先征赔?”

    法定之外的欠缺、损失,查明原因不是贪腐等问题,是允许征收赔付的。

    但是……

    柯斜撇嘴:“御史台拿长安县当一家人,长安县拿御史台当哈儿啊!”

    嘴一秃噜,剑南话都冒出来了。

    刘行敏满眼懵懂,不明白柯斜为什么说这话。

    “长安县正仓中,四成麦、粟接近三年陈了。”柯斜笑容灿烂,只有眸子里透着一丝狠色。“贞观二年旱蝗,流民涌入长安城,万年县正仓的粮食几乎放空,长安县怎么还存得下之前的粮食?”

    不客气地说,以陈粮换新粮的把戏,柯斜早就玩过了,这一招休想瞒过他的眼睛。

    何况,每一仓、每一窖、每一屋的粮食,在铭石上都有详细记录,谁送进来的、粮食状况如何、数量多少、日期、领用记录都在那儿呢。

    这些东西,不认真起来,当然是一眼就过的。

    认真起来,那叫一个千疮百孔,套十条犊鼻裈都遮不住破腚。

    “明府可知道,下官曾在新丰尉的位置上坐了两年。”柯斜轻描淡写地开口。

    刘行敏眉头拧了拧:“法曹,拿下仓曹僚属,细审其中缘由!”

    柯斜的话是明白告诉刘行敏,县级的这些把戏他门清,别糊弄。

    别说刘行敏对仓曹的小动作一无所知,那会让柯斜鄙视他的。

    焦堂在新丰再怎么懒,有什么动静他是一清二楚,就是不想管而已。

    这事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存储的正仓陈粮舍出去,慰问孤寡与战死的义士、勇夫、府兵家眷,过这一手,神仙都无法再追责。

    拿下仓曹,也只是刘行敏当面做给柯斜看的,谁知道过后是不是罚酒三杯,又是不是上下合流。

    能混官场的都是些人精,谁也不比谁蠢多少。

    反正长安县人口众多,二三十万人呢,有多少陈粮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一下就洗得白白的。

    但刘行敏这么操作,前提是要柯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得承柯斜人情。

    也就是柯斜刚刚履新,再有政绩也不可能跃上新台阶,否则柯斜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那么善良,不拿刘行敏当垫脚石。

    大虫也有吃斋时,柯斜可不知道,过了这个时间点,自己会不会再吃素。

    “县学五十名学生,其中二人已过九年不能结业,理应除名。”柯斜玩找茬是一把好手。

    连国子监生能厮混的最长时间也就九年,县学凭什么例外?

    国子监生出身的柯斜,对这一条规定可格外熟稔。

    刘行敏苦笑不语,禹腾云低声下气地解释:“这二人,是少府丞阎立行的情面,不便过于直接。”

    “重要的是,他的侄女是准越王妃。”

    柯斜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这位是阎立德的弟弟、阎立本的兄长,阎立德的女儿要嫁给越王李泰,估计在谈六礼了。

    这位越王得到皇帝的溺爱,规格超出亲王待遇,已经有直追太子的势头,有人想烧一把热灶,曲线接触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跟柯斜有一枚开元通宝的关系么?

    柯斜慵懒起身,干搓了一把脸庞:“怎么说是本官的事,怎么做是长安县的事。”

    柯斜又不是他们的阿耶,无缘无故会替他们兜底?

    想多了,就是万年县有这破事,柯斜也不会给这个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