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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朝

    四月十一,常朝。

    柯斜尾随本班进殿,安安静静地站在殿中侍御史班末。

    总体来说,贞观四年的大唐,局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不是中好。

    除了吐谷浑这个苍蝇碰壁,四夷臣服,远在五千一百里外的高句丽荣留王高建武更是派使者献上疆域图,以示臣服。

    让柯斜意外的是,使者是高句丽丞相——也称大对卢——钱太祚的长子,二十八岁的西部大人钱盖苏文,著名的五刀将。

    他们的本姓为“渊”,因为避太上皇李渊的讳,大唐这边就这么给他家当义父,替他家改姓了。

    这个长臂管辖,柯斜只能说,要得。

    双标这种事,如果是自己一方使用,真香啊!

    钱盖苏文相貌堂堂,神态端正,一点看不出传说中的飞扬跋扈。

    哦,也可能因为这里不是高句丽。

    这个疆域图嘛,柯斜心知肚明,大体是没错的,可谁真要照这图用兵,会害死自己的。

    换成柯斜自己,疆域图也得过期。

    荣留王与大唐太上皇同年登基,倒是能清楚认知高句丽与大唐的实力差距,努力修好两国的关系。

    问题在于,滚滚辽水,还拦不住高句丽的城主们率兵来抢,要不然让猛将薛万淑为都督镇守营州干吗?

    薛万淑是薛万彻他们的长兄,在营州防备着契丹、奚族、高句丽,可谓劳苦功高。

    萧瑀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柯斜一眼。

    柯斜明白,脏活来了。

    举竹笏,柯斜出班:“臣柯斜有奏,高句丽狼子野心,于前朝便告不臣,如今又时常纵兵过辽水劫掠,臣以为当出兵征讨。”

    钱盖苏文眉眼里现出一丝恼怒:“边境之地,有摩擦是常事,高句丽近年也在约束部众,御史不要吹毛求疵。”

    除了明确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高句丽最大的问题在于,因为与隋炀帝大战,实力消耗过大,在半岛上的地位已经降到第二了。

    天天跑来跟大唐嘤嘤嘤告状的新罗,实力已经超过高句丽,更抢了百济汉江平原的膏腴之地。

    所以,克制啊!

    高句丽没有能力两线作战,所以不能激怒大唐,只得受这小小殿中侍御史的气。

    依着钱盖苏文的性子,早就咆哮如雷了。

    柯斜冷笑:“好像辽东故地,正是高句丽西部吧?你这位西部大人,正好管着这里吧?”

    这一番姿态,表明了对高句丽敷衍的不满。

    一向不怎么在邦交事务上直接开口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难得地评议:“殿中侍御史所言有理,高句丽不能约束部众,转过头来又称臣,道理上说不过去嘛。”

    长孙无忌此时的姿态还很低,能跟欧阳询写诗互嘲,还推辞过高的职位,但没人能忽略他。

    即便长孙无忌没有结党,吏部尚书的位置也能引来一帮拥趸,此刻自然附和声四起,仿佛要将五刀将给吊杆上了。

    钱盖苏文唇角抽了抽,知道在这大唐威震四方的时刻,高句丽只能让步。

    “前隋在辽水以东,陈列骸骨无数,高句丽愿请大唐派人收殓。”钱盖苏文开出了条件。

    只要是大唐臣子,就不可能拒绝这条件。

    隋炀帝眼高手低,没有掌控百万大军的能力,还偏偏要出动百万大军打高句丽,结果第一场输得极惨,该强攻拿下的时候,竟然允许敌方整顿了投降,真是大聪明。

    对比大唐灭突厥,十二万大军,加辅兵、民夫也就二十万左右!

    战斗力强悍的隋军,在这一役消耗殆尽,尸骨成了高句丽土地上的累累京观。

    继承了隋朝疆界、制度的大唐,对这耻辱一直咬牙切齿。

    收回骸骨早就成了大唐人心头的夙愿啊!

    贞观天子轻咳,张阿难扬声:“准。”

    柯斜退回,长孙无忌开口:“臣长孙无忌,举荐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前往辽东收敛骸骨。”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长孙氏的族人,正合了“举贤不避亲”的意思。

    长孙无忌要是举荐跟他无关的人,才会让人诧异。

    “外举不避仇”这种好事,就不要往长孙无忌身上套了。

    他体胖,可心不宽。

    柯斜倒是一点不意外,帮长孙无忌搭一把手也没有任何不适。

    长孙无忌可是阿耶的堂官,能给一点人情,阿耶那里就会少一份刁难。

    至于说担心打上长孙无忌一党的标签,想多了,怎么也轮不到柯斜这种低级官员。

    钱盖苏文退下,朝堂上议得差不多,只剩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贞观天子冷不丁开口:“朕很不高兴,擒获敌酋的功臣娶妻,竟然连朕都不知道。”

    柯斜腹诽,挨得着吗?

    相互间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不打扰就是最大的善意。

    也不想想,柯府那巴掌大的小庙,能不能容下你这尊大神。

    但柯斜还是得作诚惶诚恐状,却又不能开口应答。

    万一皇帝说的是别人,这不尴尬了吗?

    “着从内帑赐柯斜绢五十匹、布五十端、丝五十绚、火麻五十綟(li)为贺礼。”天子难得大方了一把。

    上述四个计量单位,流传到后面,还是匹延续下来,其他三个很少有人知道了。

    柯斜不能再装傻充愣了,只能出班举笏:“臣柯斜谢陛下厚赏。”

    一堆的四五六品官员,觉得牙都酸了。

    咋区区正八品上殿中侍御史,居然得天子厚待,没天理啊!

    “既然与牛三娘成亲,就好生过日子,以全佳话。”贞观天子眉开眼笑,显然对牛三娘的性子很了解,有点看热闹的恶趣味。

    柯斜虽然嚷嚷和离,可没那么容易,再经天子这么一赏赐,一年半载是不可能有什么异动的。

    柯某人保证,这一定不是看在钱财的份上。

    生绢每匹四百七十文,五十匹合二十三贯五百文钱;

    布每端四百四十文,五十端合二十二贯钱;

    丝每绚一贯四百四十文,五十绚合七十二贯钱;

    火麻每綟四百文,五十綟合二十贯钱。

    共计一百三十七贯五百文钱,书面记录应该是“赏金十三万七千五百”。

    以贞观年斗米二十文的均价来算,能买近七百石米,够柯斜一个人吃二百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