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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左手拿鸡鸭

    大理狱之行告一段落,能送到大理寺的人犯,多少是有点罪孽在身的,极少有纯粹的冤案。

    柯斜能做的,就是依律衡量大理寺断案是否在律令许可的范围内。

    三法司里,大理寺负责审案、断案,刑部负责检察判决是否公允,御史台的职责明面上是三审、实际上是审核经手官吏。

    审案的纪录由陈钱、毕厚重新誊抄了一遍,柯斜送到崔仁师面前时,首座嫌弃地摆手,带着柯斜直奔治书侍御史权万纪的寮房。

    崔仁师出身高,很看重自家的名声,不想沾审案的糊糊事。

    吃力不讨好,搞不好还能溅一身血,不划算。

    求名、求利、求官,他崔仁师都犯不着经手。

    权万纪颧骨突起,双目带着一丝病态的戾气,浑身透着一股不顾他人死活的气息。

    挟弹劾中书令温彦博之势,权万纪的名声大涨,让他迷恋弹劾***的快感。

    秘书监魏征,等着,下一个弹劾的人就是你!

    什么时候,能把一个皇子逼死,权某就算万古流芳了!

    哈哈!

    细细审阅着柯斜交上的卷宗,权万纪一字一句地抠着细节,冷不丁发问:“大理少卿孙伏伽,全程没有出现?”

    作为司法体系目前唯一的科考状元,孙伏伽的名声还是让权万纪忌惮的。

    没法,学霸遇上学神,天然被碾压那种,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柯斜仔细想了想,果断开口:“全程大理卿、大理少卿都没有出现。”

    至于这是表示对张蕴古的极度信任,还是不想沾张蕴古的破事,仁者见仁。

    权万纪冷笑。

    张蕴古天天谈薄刑、仁政,还写什么《大宝箴》,天天指手画脚的,权万纪早就妒火中烧了。

    扯什么蛋,要是随意薄刑,还要律令干什么?

    张蕴古断了几次的薄刑,都被权万纪弹劾过,偏偏贞观天子总是偏袒着张蕴古,让权万纪很不服气。

    慢慢地,这种政见的争执,演变成了一种畸形的执念:要把张蕴古搞死!

    孙伏伽他们不出场,在权万纪看来,这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代表孙伏伽他们都厌烦了张蕴古胡来,不愿意再庇佑他。

    连两棵枣树都能解读出让人瞠目结舌的长篇大论,权万纪这么解读,谁又能说不对?

    反正,过度解读是传统,就是当事人在场,也得扇到他认同解读!

    其实,权万纪很想把孙伏伽也拉下水,想想还是算了。

    孙伏伽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在贞观天子心目中,六部九卿的席位上,早晚有孙伏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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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五,常朝。

    接近尾声时,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举着骨笏出班:“臣权万纪,弹劾魏征任人唯亲,弹劾大理正张蕴古徇私枉法。”

    话音刚落,朝堂上开了锅。

    魏征的政治眼光稍嫌不足,但人品一直很坚挺,从不为任何亲戚求官,家中没有什么积蓄,俸禄、赏赐多拿来安抚没有引荐为官、前朝追随他征战的亲朋故旧。

    照这样下去,魏征一家得饿死。

    也幸亏他当道士时,学会了酿醽醁翠涛的手艺,在绿酒也盛行的贞观朝,这酒意外地红火。

    当然,魏征自酿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的,贞观天子与许多重臣都眼巴巴等着魏征心情好,再酿点绿酒呢。

    为此,皇帝不惜为魏征的酒写诗,也是罕见了。

    反正,说魏征这个人明哲保身也好、有政治洁癖也罢,他的破脾气虽然拧巴,人品却无可指摘的,否则也不能让长孙皇后为他向暴怒的天子求情了。

    贞观天子哈了一声:“魏征学会任人唯亲了?”

    朝堂上一片哄笑声。

    “臣温彦博恰好知道这事,魏征亲戚的事,他根本不知情,任用也符合吏部司条件。”温彦慢条斯理地开口。

    巧了不是,权万纪要弹劾的,也是他任御史大夫时期查过的事,恰好为佐证。

    但权万纪的弹劾,魏征本来就不是主要目标。

    “李孝德一案,张蕴古不经太医署医人鉴定,私自定为疯病,意图为人犯脱罪,经殿中侍御史柯斜抗议仍不改。”权万纪声如雷霆,震得柯斜耳朵痛。

    “张蕴古身为大理正,不遵朝廷律令,屡屡以仁义之名轻判,不知置朝廷于何地!”

    “李孝德的兄长李厚德,为张蕴古家乡相州的刺史,臣以为这是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

    权万纪的咆哮声在太极殿内回荡。

    总体来说,张蕴古的做法是有问题的,依律免官或贬官都没问题。

    但权万纪这一上纲,张蕴古就被架起来烤了。

    出班、举骨笏,张蕴古正了正头上的法冠:“臣张蕴古,一向身体力行地主张轻刑、小惩大戒,即便是人犯,也还是大唐的子民,应感受到大唐的仁德。”

    “李孝德一案,虽然没有请医人鉴别,但臣多番入狱与他交谈,查明此人言行举止确实不是正常人。”

    “据河内移交的卷宗,李孝德身边就没有人跟随,也构不成造反的前提条件。”

    萧瑀出班:“本官想问一声,大理正言下之意,你可以替代医人职责,确定谁有病没病?李孝德如果是在装疯,大理正愿意赔项上人头?”

    “以后司法都可以如此儿戏,主审说一声有病就行,连医人都不用经过?”

    贞观天子哑然失笑:“这么说来,朕还要感激大理正为大唐整治律令、为朕广施仁德了?”

    张蕴古总算听出点好赖来,黯然解下獬豸冠:“臣所作所为,或许不能胜任司法之责,请朝廷准臣回洹水耕读。”

    心灰意冷了,连自家堂尊与上佐都不愿意说一句话缓颊啊!

    张某一生行善,为什么总是不招待见?

    “着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审理张蕴古一案,无论涉及谁,法不容情!”

    贞观天子的脾气上来,谁也阻挡不了。

    什么玩意,还施仁德,不知道法外开恩是帝王的特权么?

    有能耐你参与修改律令,就是制定了杀人无罪的律令,朕也算你本事。

    求饶还“请朝廷准”,连“请陛下恩准”都不屑说啊!

    权万纪肃然领命,只是眼角的鱼尾纹都绽放开了。

    我发了,我发了,左手拿鸡鸭,右手抓糌粑,踩着人头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