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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穷水尽日

    “前面是尼寺——感业寺,太上皇将十多名无后的宝林、才人、美人逐出大安宫,置感业寺为尼,声称山陵崩时,不准人殉。”

    放松了的盘通,也能侃侃而谈。

    李渊的杀性是大,对家人却多了点仁慈,导致他在亲情中间总是摇摆不定,最后哪头都不讨好。

    柯斜愣了一下,看看占地三顷的感业寺,迅速决定,绕行。

    瓜田李下,难免有点破事坏名声。

    这种寺庙,除了太上皇、皇帝与宗正寺,其他人是不适合进去的。

    权万纪这老阴货,不会是让本御史触这霉头吧?

    想到这里,柯斜翻身上马,迅速转进。

    盘通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矗立了几朝的感业寺,也不是什么兽狼之地,至于吗?

    不要踏进去就没事了,本官时常在这附近劳作,也没见啥危险嘛。

    赵宽颐一边跟着次马小跑,一边小声问柯南梦询问:“咋了?见个寺庙而已,御史跑得那么快?”

    柯南梦一巴掌扇到赵宽颐肩头:“大人的事,娃儿少打听!里面有大虫!”

    赵宽颐满脑子浆糊,尼寺跟大虫有什么关系?

    不懂,成丁的世界太复杂。

    “上官,前面是大安宫地盘,那一片楼阁就是蓬莱阁了……”

    盘通跟上来,慢慢为柯斜讲解地形。

    蓬莱阁、瑶池、仁政殿、垂拱前殿、戢武殿、翠华殿、祭酒台连成一片,在山林间若隐若现,构成了一整个大安宫,也写作太安宫。

    整个大安宫,在宫城西苑的西云龙门外的北面,原先是李渊给贞观天子修的宫殿,想不到最后是自己住进来了。

    总体来说,面积是小于东宫的,规格也略微低于东宫。

    嘶……

    权万纪这老货不安好心,想害本官呐!

    两难选择摆在面前,过大安宫,柯斜是入还是不入?

    入宫请安,被打上“太上皇一党”的标签,从此前途无亮;

    不入宫请安,可能会被弹劾“失人臣之礼”,前途同样堪忧。

    不怪柯斜对权万纪恶意揣测,实在是权万纪的口碑太坏。

    柯斜弹劾归弹劾,多半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过,权万纪则是把小问题一再扩大,已经送了十来个官员进大理狱。

    水至清则无鱼,照这么搞下去,人人自危,大家都谨小慎微,别干事了呗。

    事务官,哪个没犯错的时候?

    连大名鼎鼎的孙伏伽,都有失手那一刻呢。

    偏偏不能再转进了啊!

    山穷水尽日,柳暗花明时。

    前方仪仗行来,左右千牛卫的百名千牛备身、备身左右拱卫,仙游辇若隐若现,腰舆、华盖,左右孔雀扇,铁塔似的从五品上尚辇奉御薛万备在辇前为导引。

    即便薛万备的名声低于几个兄长,也不能否认他的武艺强悍,柯斜这种水平根本就不能抗衡几招的。

    随侍贞观天子身边的,罕见的不是内谒者监张阿难,而是内常侍王波利,一个白净微胖、自带喜庆效果的内侍省***。

    柯斜下马,身子微躬,站在路旁。

    “嗯?”仙游辇上的贞观天子扫到柯斜,示意停辇。“怎么?御史台那么闲,都能到北苑来玩耍了?”

    柯斜几乎泪流满面了,就等你老人家发话了啊!

    “臣柯斜,奉治书侍御史之命,巡查京苑北面监,正与北面监一道折返。”柯斜迅速抖露了前因后果。

    贞观天子笑了笑,意味不明。

    王波利一摆拂尘:“陛下射鹿而回,特为太上皇献鹿一头,着殿中侍御史柯斜随驾入大安宫献鹿。”

    好嘛,柯斜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早有安排。

    难怪早朝之后安排自己巡查京苑北面监,原来是为了向世上宣告皇帝之孝。

    鹿是活鹿,自然不是今天捉回来的,王波利的话也模棱两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内宫里圈养的鹿哦。

    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性的是天子确实向太上皇献鹿了,殿中侍御史柯斜切实见证父子情深了。

    然而,大安宫中的气氛却压抑得很。

    贞观天子挑了挑下巴,王波利上前问话:“怎么回事?”

    一名没有品级的内给使战战兢兢地回话:“张婕妤失足跌入瑶池而亡,太上皇暴怒。”

    贞观天子叹气。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贞观二年尹德妃也“失足”了。

    难怪阿耶生气,这口黑锅是背定了的。

    不管是不是朕所为,暴跳如雷的一句“不是你还是谁”,就能让人百口莫辩。

    天下的阿耶,不讲理的时候都擅长甩出这一句。

    贞观天子只能硬着头皮前行,要不然一句“不是你为什么要走”更是尽八水都洗不干净。

    出乎意料的是,坐在仁政殿一角、一身粗布衣、粗布裹头的李渊,鬓角露出白发,眼球混浊,一口一口地饮着春暴酒,情绪没有一点波动。

    “阿耶,二郎猎得细鹿一头,特进献给阿耶,愿阿耶仙福永享!”

    不管父子间有没有隔阂,贞观天子都必须把姿态做到位了。

    当年虽然是迫不得已,名声却着实不好听,也就是捉回了突厥颉利可汗,才算少了些指指点点。

    没办法,说的人太多,还是事实,总不能把人都抓了,让人道路以目吧?

    李渊猛地喝了一樽酒,皱成了橘子皮的老脸泛起一丝笑容:“皇帝这是挟大胜之势,请朕归献陵了么?”

    献陵是李渊夫妇的陵墓,发妻窦氏已经移葬其中,就等着李渊殡天合葬了。

    这个年代,帝王陵往往登基时就开始建造了。

    献陵是覆土为陵,跟后来的风格差异很大。

    贞观天子立马跪下了:“阿耶不要吓杀二郎!纵然争夺权柄,阿耶也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羊知跪乳,鸦知反哺,二郎怎敢禽兽不如!”

    不管心头有再多隔阂,贞观天子对太上皇有再多抱怨,还是谨守父子之礼的,没事不会往自己头上扣一个“弑父”的黑锅。

    “宫人侍候不到,二郎立刻再换一批!”

    柯斜不得不赞叹,姜还是老的辣,太上皇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残存的风险。

    不过,贞观天子维护宫人的姿态,也很讲究。

    呵呵,自己这个殿中侍御史,来这里不是查案的,只是见证天子维护下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