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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夜太美

    星星点点的火堆上,不时有虫豸飞入,哪怕烧得噼里啪啦也不后悔。

    柯斜手上还剩六千人,按梅花阵安营扎寨,中军帐就是那朵花蕊。

    帐内除了柯斜,还有赵宽颐、马凉、冯京他们,听着三百三十槌鼓、十二声号角轮番入眠,这鼓角要响三次。

    赵宽颐盾牌不离手,静静地坐在柯斜身边,随时准备应战。

    柯斜笑了一声:“不用那么紧张,要是让别人打到中军帐,我还有脸不?话说,你怎么知道敌寇今晚会来的?”

    赵宽颐轻轻摇头:“回总管,我不知道敌寇什么时候会来,但在战场上,就一刻不能放松。”

    这个想法没错,可就是弦绷得太紧,有可能自己都受不了。

    柯斜顺手教了一下赵宽颐:“一般来说,偷营的时间,只会选择在三更。”

    “因为,三更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哪怕是惊醒了,也得要几息时间才反应得过来。”

    “兵贵神速,也许就是这几息时间,已经决定了一场胜负。”

    实际上,柯斜是没组织过趁夜偷营的。

    不要过于迷信偷营成功的战例,偷营成功的例子是不少,可死无葬身之地的更不胜枚举,不要拿幸存者偏差说事。

    赵宽颐想了想:“那,不一般的呢?”

    柯斜的眼神深邃:“这么说吧,那不是天才就是蠢材,而且以蠢材居多。”

    因为,这个时段已经有太多的人验证过了,相对其他时段更有成功的希望。

    夜袭其实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能正面碾压,谁还愿意冒险夜袭啊!

    帐外不时有喝问、应答之声,却是虞候(注)领甲士巡察。

    三更时分,地面隐隐传来颤动,柯斜让赵宽颐叫醒中男,全部披上皮甲,随柯斜出大帐备战。

    包括赵宽颐在内,中男们都是第一次直面征战,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发白、手背青筋直冒,细密的汗水不由自主地浸湿了掌心。

    寥寥无几的星星,给黑暗的夜带来微弱的光明,隐约能看到三里外一道巨浪般的线向伏俟军大营涌来。

    “为什么还不叫醒其他军士?”赵宽颐的心头不解。

    二里!

    人喊马嘶,惨叫声不断。

    “陷马坑?”

    赵宽颐想了想,又不太敢确信。

    标准的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凭这六千人马仓促扎营,能挖得几个?

    别以为挖坑很容易,这种标准的坑,需要不少工时的。

    柯斜笑了:“为什么不能是陷马坑呢?又不是守城,挖那么深干嘛?”

    仅仅是防夜袭的陷马坑,确实不用太深,反正能让疾冲的战马倒地就成。

    骑兵有一个天然的缺陷,奔马栽倒时,骑兵差不多也摔废了。

    就算运气好没摔成重伤、能避开后方同伴的冲撞,至少一时半刻是没有能力投入战斗的。

    如果是白天,前面的骑兵摔倒了,后面的人马自然会避开,可现在是三更半夜!

    一片片的人马栽倒,又有一片片的马蹄践踏,惨呼之声即便隔了二里,听上去依旧瘆人。

    近了!

    大约一里之遥,对面的骑兵大片倒地,叫声比刚才还惨。

    赵宽颐朦朦胧胧看了一眼:“拒马枪?”

    柯斜笑了:“有眼光。放箭!”

    车弩旋转,箭镝带火,向外头激射。

    一里外,火光冲天,伴着阵阵惨叫,隐约的糊味随风飘入伏俟军大营中。

    “地上有火油?”赵宽颐惊讶地叫了一声。

    可是,火油怎样才不会渗到泥土里?

    柯斜笑了:“没听说过火浣布吗?除了防火,防水、防石脂水渗漏也是极好的。”

    再说了,没有经过提纯的石脂水黏稠得很,就是真扔泥土上,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逸入泥土的。

    整个大营内,除了被诸校尉叫醒的府兵,还有一半在安然入睡,显然对自家防御的能力很信任。

    炮车、车弩对着前方不紧不慢地攻击着,兵甲齐全的府兵耐心地等候敌寇越过火海。

    石脂水虽好,数量却有限,不可能将敌寇全部烧死。

    真那么省事,仗就好打咯。

    火势渐弱,吐谷浑名王匹娄西海挥军越过火线,扑向伏俟军大营,立刻被密集的箭雨射得抬不起头来。

    甲胄确实能免去部分伤害,但不能免除所有伤害!

    要是在步萨钵可汗时期,或许还能有马甲,可现在没有那条件喽!

    赵宽颐抽刀备战,却被柯斜摁住:“稍安勿躁。”

    炮车呼啸,打出的却不是炮石,而是飘飘洒洒的糠秕灰。

    糠秕灰是三种东西的合称,听上去感觉不太正经,却是守城必备的物资之一。

    匹娄西海一个不查,眼睛被糠迷了,凭借本能一侧身子,柯斜射出的射甲箭擦着他鼻梁而过,划出一道皮肉翻卷的浅口,流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半张脸。

    别看匹娄西海的人马多达二万,可除了马匹有实打实的优势,兵甲不全、士气低迷、没有名将、操练不足等毛病一大堆,要不是朝那尔烧分流了伏俟军的一半兵力,还真没底气闯营。

    陷马坑、石脂水、炮车、弩箭杀伤的吐谷浑人马,大约也就在五千,在匹娄西海麾下将崩未崩的生死线上。

    折腾了这许久,晨曦的光芒已经足够看清局面了。

    三千伏俟军集结成厚实的枪阵,名扬天下的大唐步兵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侧面的箭矢、弩箭、炮石在疯狂地输出,没人再顾得上炮车会不会坏、弓弦会不会断,只求尽量消灭敌寇。

    至于另外的袍泽,府兵们表示,难道还要叫醒他们来抢人头?

    这年头,割耳换永业田已经越来越难了,能吃独食且容吃一会儿吧。

    吐谷浑第一波五十骑冲了上来,连人带马尽数被挑翻,却也撞得几名盾手倒飞,辅兵赶紧把人抬下去,让随军医师救治。

    立刻有其他盾手补位,几名辅兵捡起刚才那刀盾手遗落的武器,接着补拉。

    辅兵多半是如此转为府兵的。

    府兵与辅兵,分割缴获的比例有明显差异,谁不想多挣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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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虞候(yuhou),本为春秋时期掌管山泽的职官,西魏和隋朝以后用作军官称号,其职掌不尽相同,或为警备巡查官,或为内部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