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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凤州

    梁泉令昝君玄过衙来拜会柯斜,喝了马凉烹制的茶汤,倒没说什么。

    “当年的事,最好别再过问,会死人的。”昝君玄吐了口大气。

    当年凤州事,不管昝君玄是否过问,多少有些消息钻进耳朵的。

    柯斜呵呵一笑:“那我能过问啥?过问上一任刺史是怎么去故道河洗脚的么?”

    昝君玄摇头:“事发时我也在场,刺史泛舟河中,与三两父老饮酒作乐,无故脱去衣袍,赤身跳入已经冰凉的水中……”

    柯斜一惊:“酒食有没有五石散的痕迹?”

    不怪柯斜多想,服散的人会全身燥热,脱了赤条条的行走是常有的事,人称“行散”,也有人阴阳怪气地称“魏晋遗风”。

    昝君玄苦笑:“都想到了,舟上的人、物都细细搜查一遍,没有半点五石散的残余味道。”

    上任刺史的水性,相传也还过得去,盛夏时还会寻地方来一个浪里白条,想不到这一次竟没有丝毫挣扎,就如泥牛入海!

    柯斜都无语了。

    梁泉城就那么大,人口数量有限,但撒个渔网捞落水刺史也不难,水流速度再快也不至于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是真的淹死了,尸体呢?

    据说在梁泉城外,有人为刺史立了衣冠冢。

    昝君玄这一番提醒,让柯斜警觉起来,迅速修书一封,通过驿所送去吏部,请侯君集协调,借调出御史台令史陈钱来凤州。

    “义父,这几天我们出去转悠,总感觉有人盯梢。”

    二堂没有外人时,马凉抓了一个窖藏的沙果,用力咬了一口。

    储存时间长了,沙果的皮相不怎么好看,果肉倒是格外面,马凉还就好这一口面的。

    冯京小铁锤砸了个核桃,小竹签挑了果肉出来咀嚼:“准确地说,是两拨人盯梢,一拨没有恶意。”

    山核桃不泡,壳子死硬,要吃点果肉跟玄奘和尚去天竺取经差不多难,但果肉格外好吃,香。

    指望砸核桃挣钱是不现实的,又不是泡核桃、纸皮核桃。

    冯京单纯,但单纯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他的直觉敏锐得吓人,能远远分辨出有没有恶意。

    据说,当年认义父,也是冯京撺掇的。

    柯斜轻叹一声:“庙小妖风大,你们出行,至少两组相互照应。凤州这地方,我还是想少了呀。”

    录事参军杨当头捧着一小坛酒、拎着几节芦苇管,笑呵呵地进了二堂:“想着使君近日应该下不了村寨,我分了一坛咂酒过来请使君品评。”

    柯斜分发芦苇管,冯京狠狠吸了一口,冷得一哆嗦。

    大冬天喝冷酒,到哪儿都清楚地知道。

    无关礼仪,冯京这是在进食先尝。

    马凉翻了个白眼:“彪!不会温了再咂啊!”

    小火慢温,冯京又咂了一口:“酸酸甜甜,怪好喝的。”

    这个年代没有采用蒸馏提纯,酒的度数本来就不高,酒量好不好都能来几口。

    柯斜持着芦苇管,悠悠地吸了两口,入喉温润、酸甜。

    然而柯斜却微微皱眉:“这是麦子出粉不高的原因吗?”

    杨当头击掌:“行家!这就是咂酒味道淡了点的原因。”

    羌人好咂酒,可凤州的小麦一言难尽啊!

    再说,交了租庸调,还有多少粮食酿酒嘛!

    所以咂酒做不大也是有原因的。

    再加上咂酒的喝法,是几个人用长芦苇管、空心竹管一起吸,羌人这个习惯有些人承受得了、有些人却嫌弃。

    咂酒其实类似醪糟,麦粒、少量药材磨碎在坛中,随着酒水慢慢被吮吸一些,酒水喝干了还可以加沸水继续饮用。

    “其实还可以加蜂蜜进去,味道更好。”

    杨当头补充一句。

    凤州的蜂蜜数量不少,也是一大特产了。

    柯斜吃了几口,抽出芦苇管放到一边,看了杨当头一眼:“酒还行,不能说独一无二,拉出去好歹也能挣点钱。但是,要改动的地方不少,也得分润利益出去。”

    杨当头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合着粮食的问题,还真不是问题?

    “本官可以为你牵线长安城的权贵,他们出粮,你们酿咂酒,利益怎么分配你们自己谈。”

    柯斜想过了,官人曲辕犁铺好大一个牌子,也不能躺在曲辕犁一物上睡大觉不是?

    以程咬金、尉迟敬德的身份,只要不是数量过于庞大的麦子,都能给弄来,还不显山不露水。

    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当头眼巴巴地看着柯斜:“使君说啥就是啥!”

    柯斜嫌弃地弹了一下酒坛:“傻大黑粗的,一点不入眼。酒坛重新烧制,只需要装一人独饮的量,坛子外表抽象地绘制一些羌人喝咂酒跳舞的场面,懂吧?”

    一个外表没有点特征的东西,想火真的不容易。

    要绘制得美轮美奂,对杨当头来说要求太高,抽象嘛,那就简单了。

    “要集中建作坊,所有配制过程要干净得让人看上去就觉得放心,酒坛上也得打上作坊名称,就直接叫‘凤州咂酒"好了,记得标上暗记。”

    “一个酒坛,配一根打通、冼净、晾干的竹管。酒坛外,想法以秸秆等物为填充,保证运输到长安城不会破损太多。”

    “当然咯,别看着权贵插手,他们可能挣得比你们多,但没有他们帮忙,你们连肉汤都喝上不。”

    柯斜一锤定音。

    生产与销售,哪个环节占的利益更多,多数人心里还是有数的,官人曲辕犁铺只要留部分利润给凤州羌人,就足够他们受用了。

    再说,将小众的咂酒推入长安城各酒肆、青楼,不要成本咋地?

    杨当头立即以白石供奉的天神、地神、财神、祖神赌咒发誓,要是有贪婪之心,自己当全身溃烂而死。

    杨当头是这一支羌人的释比——即祭师,除了祭祀,更是羌人文化的口口相传者,地位尊崇,他的话就能代表这一支的意向。

    羌人渐渐有汉化的趋势,就连供奉原始神灵,都渐渐有了汉家的影响。

    “梁泉县三百羌人,愿为使君马前卒。”

    杨当头郑重承诺。

    凤州刺史走马换灯笼,有谁想过可以为苦哈哈的羌人谋一点利益?

    柯斜的教导,哪怕只是听听,杨当头都觉得可行。

    使君这是真心实意为羌人谋福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