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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蠲符

    陈钱最先翻阅的,是民曹的资料。

    跟司户参军龙亚仁说话,你分不清他是真聋还是假聋。

    “司户参军,我要看今年的计帐。”

    此计帐非彼记账,这是对户籍资料的一种专门称呼。

    三年一造户籍,每年一计帐,对于人口的增减,理论上是每年调整的。

    计帐就是在户籍之外记录人口变化。

    造户籍所需要的纸笔费用,法定向黎庶征收每口一文钱;

    计帐所需要的纸笔费用,法定向每户征收一文钱。

    龙亚仁声如雷霆:“哈?用膳?还不到用膳的时间。”

    陈钱哭笑不得,小声嘟囔:“不愧姓龙,这是真聋呀。”

    龙亚仁一蹦三尺高,横眉竖目:“你才聋!你全家都聋!”

    逼得陈钱从此不跟他语言交流,直接在纸上写吧。

    龙亚仁悻悻然:“本官不聋。”

    道路,呵呵,就凤州这人口、这山势,能道路通畅就不错了,追求个甚哩?

    逆旅就更别指望了,路难走,商贾、行人数量少得很,旅馆基本没住一半人的时候。

    没办法,楚汉争霸时,刘邦用韩信计谋暗渡宝鸡,不,暗渡陈仓,所走的故道,就是指故道县,也就是现在的凤州。

    所以,指望凤州车水马龙,想啥呢?

    就是凤州民曹想从中刮点油水,面对的也是鹭鸶腿。

    只有蠲符(注),陈钱看得牙酸,这是连贞观三年的蠲符都还没兑付啊!

    “没钱。”

    龙亚仁大大咧咧地开口,一副“我穷我光荣”的模样。

    即便贞观二年的旱蝗影响到了凤州,也不至于那么多年没兑付完吧?

    龙亚仁蹲到地上,没有一点官仪:“你不看看官厨里吃的都是啥玩意,能有钱兑付蠲符?肯定得压着要钱粮填肚子啊。”

    “再说了,当年那一把火,嘿嘿,可把凤州以前的底子全烧了!”

    至于真烧假烧,反正总有人用脑袋平账了,凤州的烂摊子就这么延续下去呗。

    要不然,上一任洗脚刺史为什么不去动啊!

    民曹的账基本没问题,不是民曹官吏觉悟高,实在是这破州衙,狗看了都得淌眼泪。

    龙亚仁兼管的兵曹,兵甲数量本来就不多,还悉数配备给了团结兵,倒让陈钱惊讶了一把。

    按他在御史台多年的经验,民曹向来是最容易出事的,想不到龙亚仁能坚守本心。

    龙亚仁絮絮叨叨:“别说什么清廉如水,那是污辱人。有吃的,不过界的话,谁不想啃一嘴?”

    陈钱竟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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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霜中,州衙来了几骑、几辆马车,后头还跟着近百部曲。

    达奚文领着团结兵在远处观望不前,甚至他还巴不得这是来找刺史麻烦的。

    当天柯斜对达奚文的疏远,他可是铭记于心。

    “哈哈哈!使君,尉迟宝琳(程处默)来了!”

    入得仪门,两个莽夫哈哈大笑,惊飞了麻雀、喜鹊,引得官吏们探头出寮房相望。

    柯斜负手,干咳一声:“大胆!见本刺史还不赶紧行礼!”

    三人放肆大笑。

    柯斜招来杨当头,在二堂相识:“朝议大夫、吴国公嗣子尉迟宝琳,宿国公嗣子程处默,他二人还有一个身份,名满天下的官人曲辕犁铺东主。”

    “录事参军杨当头,羌人,他们酿的咂酒,我觉得可以入长安城分一杯羹。”

    没分什么宾主,也就是围着茶几团团坐下。

    杨当头的背不自觉地佝了几分。

    区区从八品上录事参军,不说对上国公嗣子,就是对上尉迟宝琳的正五品下朝议大夫,哪怕明知道是文散官,还是不免自惭形秽。

    尉迟宝琳大大咧咧开口:“别管身份的事,在商言商,我们得知道咂酒的口味、储存时间、价钱,才能考虑是不是继续下去。”

    尉迟宝琪从旁边伸头:“就是,得先让我喝!”

    尉迟宝琳一手掌将他摁了回去。

    小酒鬼,就知道喝,有这时间读点书不好吗?

    他倒是知道,因为尉迟敬德不让他们从军,所以没人传授他们武艺,偏偏读书又读不进去,当然只能好酒喽。

    可是,这也太贪杯了吧?

    看看叔父江油县公尉迟宗家那娃儿,才两岁就喜欢看书——虽然看不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柯斜看向杨当头:“在你们羌寨弄一场咂酒,靡费我出,让他们感受一下咂酒的风采。干脚棒就免了,弄点麂子肉、山鸡给他们尝尝。”

    有人出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地出城门,柯斜身负长弓、腰悬一胡禄射甲箭,左右跟着马凉、冯京一帮中男,前头十名执刀开道。

    执刀是吏员,不是刽子手,是刺史的仪仗队。

    尉迟宝琳与程处默家的部曲各有一人悄悄禀报,柯斜咧嘴笑了。

    大家都能感受到,被人给盯梢了。

    尉迟宝琳的脾气有点大:“使君,这也能忍?要不要让我家部曲上去收拾一顿?”

    柯斜笑了:“要当父母官,这点小事都忍不了?上一任刺史,可都到故道河洗脚去了。”

    程处默忍不住捶胸大笑。

    事情其实挺悲凉的,可经柯斜这么一说,倒显得滑稽起来。

    谁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可没有证据之前,只能忍呗。

    羌寨基本是三层楼建筑,根据杨当头的介绍,一楼养牲畜,二楼住人,三楼堆放粮食。

    因为一楼通风良好,二楼住人才没感觉难受。

    “禁忌有几个:不能跨火塘、不能入病人家,不能对白石的神位不敬……”杨当头絮絮叨叨地讲解了一遍。

    除了少数特殊地方,羌人的风俗也在汉化,不至于到无法沟通的地步。

    在凤州这汉人聚集区生活久了,羌寨的老少多少会说些汉话,就是带了点口音,习惯了就好。

    因为早就将刺史的意图转告了老少,羌人们无论老少都很配合,不时有娃儿持扫帚,扫一下本来就没有什么落叶的坪子、道路。

    释比杨当头带头,领着羌人拜天神、地神、男神、女神、财神、畜牧神,又急又快地念颂着羌语。

    连尉迟宝环、程处弼等娃儿都老实闭嘴。

    祭祀无论在哪里,都是重要的活动,敢捣乱就会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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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蠲符junfu,抵扣税赋杂役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