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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梦境解惑

    墨痕浅淡不一、线条粗细各异,看似随意,但落笔之人挥毫果断,于宣纸之上勾绘出几幅简易却生动的图画,侧旁甚至还写有几行小字以作注释。

    这画风虽透出稚气,可图中却又有诸多细节,能从中瞧出作画者细致且认真。但他所绘的小人儿皆是圆圈脑袋手长腿短,甚是滑稽可爱,芙宁细看几眼后终是忍俊不禁。

    可这寥寥几笔曲折却是汇成了令人唏嘘的故事——

    人狼结友、花灵贩香、游民闹京......人族与妖灵的矛盾、妖灵入世的谋生、百姓被欺压后的抗争,这是百里诺在“临境”中所梦见的景象,也是他这几张纸上所绘的内容,更是阿勒与几位同门在胥唐游历时所遇见的一小部分真实现状。

    而作画之人此刻却是将目光都聚集在芙宁尚未完成的插花之作上,神情木然,似在发愣。

    “怎么,是我摆得有何不妥?”

    芙宁在他眼前晃手,轻声问道。

    眸中亮光,百里诺从梦境的回想中抽回思绪,看向芙宁:

    “乐姐姐,你这花卉风格和从前有些不同啊,而且,你所塑造的,是、一座山吗?我似乎于梦里看到过相似的山,但它并没有在山川图里有所记载。”

    那当然,仙门的所在,自是不能记录在世间的舆图之中。

    芙宁看向自己用枯枝、松柏、小竹、石块堆砌而成的无岚峰雏形,欣然一笑,道:

    “这么巧,这座山,亦是我梦中所念之景。许是这几日,我们都被带入那偶戏所述的奇幻故事之中,梦境,也因此有影响吧。那我从前之作,是怎样的风格?”

    “嗯......”

    百里诺撅起嘴,视线在桌上形色各异的花卉中来回扫寻,拾取兰叶、海棠、雪柳、铃草等细小的花,粗略地摆出一只由花组成的花篮。曾在玄冰涧时,芙宁也亲眼见到芙乐编织过这么一只相似而更加精致的花篮子,温婉且含巧思,确实符合她的气质。

    “嘿嘿,阿诺手不巧,没法完全还原,但这是模仿姐姐从前的一个插花之作。”

    这百里诺的嗓音天生清透细软,又长久地用孩童的腔调说话,若不看这外形,还当真有几分像八九岁男童的声音,加上夜里与师姐谈话间提及了豆儿和华儿,一瞬恍惚,芙宁似乎又从他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两者皆是幼年遭遇变故,心智被强扯成熟,渐而敏感多虑,可又对外表露出原有的天真。

    “一个玲珑精巧,一个旷达豪迈。”

    阿勒的声音淡淡飘过,她抬眸瞥了眼这两件作品,又继续专注地用竹草编织着一座小亭子。

    看着桌上摆着的用细藤韧叶所塑的小人儿和动物,百里诺神色微黯,再一次想起梦境所见。

    “是啊,乐姐姐如今有所转变了,可虽然遗忘了过往,但仍会记得要提点我学会成为一位明君呢。”

    这颇有意味的话让芙宁顿时一愣,手上的图也正巧翻到他梦中的游民闹京城的画面。阿勒曾与自己分享过在胥唐时的经历,那时银月山脉与五座城池皆被割让给东瀚,那里虽林地贫瘠但仍有少数百姓居住,而家园被占领,朝廷却并无补偿,他们只能搬迁入京求生和上诉,却被官兵当作闹事暴民殴打驱逐。

    让百里诺亲眼见到这段记忆,才能让他了解并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子民所遭遇的苦难。

    见芙宁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百里诺转看向阿勒,诚挚与求知在其圆亮似水中晶石的眸中流转,他问道:

    “仙士姐姐,在这世间,人族和妖灵的矛盾,是否,屡见不鲜呐?当真是无法调解吗?”

    阿勒也不禁一顿,他竟会有这样的疑问,看来这一场梦对他产生了些许有意义的影响。她将手上编织好的小竹亭轻放在芙宁所造的这座山上,并挑了一只小竹人和小竹兔一并递给百里诺,他速即将缩在袖中的双手伸出,绽开软乎的肉掌接过。

    “那殿下可否再重述一次,你梦见的第一个故事。”

    阿勒这么说着,“芙乐”就将他所绘之图递回给他自己。这俩人相识不久,为何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默契?

    不多想,百里诺指着图画道:

    “梦里所见,顺序应该是颠倒的。先是这人族小孩捡到这只受伤的小狼,为其治伤,小狼似乎化作人形,与他交友。而后,小孩的父亲认为小狼是妖灵,会伤害孩子,扔出竹竿要杀他,但小孩却替小狼挡下,而小狼,是用自己的灵力或是什么,救活了小孩,自己却消散了,而小狼的父亲大狼则把小孩的父亲杀了,替代了他的模样。最后,被村民和仙士发现,大狼就现出原形,要带着那小孩逃离,但被拦住了,可小孩却对着大狼喊了声爹爹?”

    正自述着,他微微蹙眉,对其中情节再生疑问:

    “这是什么术法?莫非小狼牺牲自己救下小孩,其实是为了用他的身体重生?虽说这小孩的父亲并不了解小狼,只因为他是妖灵就要杀他,有些偏激,可他也只是身为父亲而爱护孩子而已。大狼也是爱子的父亲,但为了孩子而杀了别人的父亲,同样不妥,可最后,存活下来的反而是这对狼父子。

    若是最初,小狼没有受伤,或不曾遇见小孩,大家,会不会相安无事呢。”

    这番感慨,令芙宁和阿勒甚是惊诧,四目齐齐盯着他。她们竟没想到百里诺对这故事会是如此作想,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同是妖灵,所以多少都会对同族有些偏袒,而他站于人族一方来看待,其所言倒也没错。

    倏然,他发觉自己被两道灼热却伴着些微阴冷的目光所注视,心底不觉一凛,茫然抬首瞧去,但她们二人已旋即收回目光。

    阿勒轻咳一声,为他解释道:“这小狼,估计是将自身所有灵力强行剥离,导致自己生命力瞬间衰弱,肉身无法承受这等伤害,才会因此消散。

    而由自身修习所蕴出的灵力基本会存有主人的几缕意识和记忆,或许是因为他们正被追捕,危机时刻体内灵力被激发,原主人的记忆也因此短暂苏醒,那孩子才会喊大狼为父亲。”

    她如此淡然地说着,百里诺却发觉有几分奇怪,试探道:

    “仙士姐姐,这些,分明是我的梦境呀,可为何你的语气让我感觉、你是曾亲身经历和目睹过这个情景呀?”

    阿勒神色如常道:

    “因为,我见得多呀。数千年之久,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人妖仙之间的矛盾误解历经了长久的积累,是无法一时之间就可以完全化解甚至消除,但世事更替,倘若下一辈的孩童以及初入世的妖灵能够不受上一辈的一些错误引导,倒是有可能让各族之间慢慢冰释、交友结伴,就像你梦中的小孩和小狼。

    而你的梦是受偶戏和话本的影响,这其中的故事则是源于现实,我游历四方,自是见过不少和你梦中所见相似的境遇。可你们会在宫中一世安然,见不到山河万景人世万象,倒也正常。”

    最后这句话,让百里诺顿时蔫儿如枯花,泄气瘫坐垂首,细声嘟囔:“我倒想出去见识一番,又非是自愿生于此,待在这。”

    芙宁虽听得清楚,但漠然不语,依旧摆着她的花,却于心中回话:所以才让你在梦里走出宫城、游览山河呀。

    高空那轮金阳逐而朝西落行,为这座微小的无岚峰铺染一层光影,更似真实。柔光倾斜,而朱墙横立,分割光与暗,分隔宫城内外。

    胥唐的皇子于这光辉之下安逸,可胥唐的布商却在高墙阴影之中颓然倒地。

    昭黎帝君一言,帝都城内布行皆苦,被闭店查物、搜索帐录、连家产宅院也被翻寻。正刚从胥唐辛苦行来、欲售出新一批的川纹锦以赚足几笔的商队也被拒入城。百姓不解,执行官兵更是不明圣意,仅仅因为刺客皆内着胥唐锦缎,就因此暂断城内布匹商贸,这不仅会令自己的子民失了生计,更会令昭黎与胥唐再生矛盾。

    城东四方天际已是云黯霞沉,城墙所投下的影也更深。詹行远依旧是瘫坐在墙下,不理会官兵的窃声议论和鄙夷目光,仍是阴阳怪气道:

    “唉,倚着城墙观赏晚霞,倒也有几分意思,这天景每日都不同,但每日都如此绚丽。快二十年过去了,可某位帝君倒是一如从前,被小小的花刺割伤了就要毁了整一片花林,啧啧啧......”

    “可若是遇上阴雨或风雪,这如画的天色,就无法每日得见了,詹爷。”

    清朗温柔的少年声伴随着破开了一片暗色的澄明流光自城门内出现。詹行远听到这声音,身躯一震,恍若抓住了希望,踉跄爬起就朝提着灯笼走来的楚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