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傀灵惊宴
云游雾没，远岸苍峦半影消；船载笙歌欢语，赏花环湖惬意生。
这明湖的景致虽秀美怡人，可年年如一变化无几，京中的画师墨客也早已画倦。但此次的昭卉宴上，袁将军之女初次展示箭术，其技艺精湛程度竟与宁国公世子不相上下，且姿态如鹤傲然迎风而立，如此一幕，可算为这新一年的《昭春卉宴图》添上了新鲜的画面。
分别载着男客与女客的画舫先后停泊，袁文如刚踏上岸没几步，就被同船的姑娘们与邻船的几位公子围在了中心。
“恭喜袁姑娘夺得这射艺的头筹！”
“袁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此前从未见你展示过箭术，如今一见，竟是以一分之差胜了宁世子，可真了不得！”
“那定然是袁将军教得好啊！”
“唉？怎么不见宁兄？怕不是觉得丢人就跑走了吧。”
说话的几位公子窃窃哂笑，其所言看似夸赞，可袁文如听着却觉得有几分怪异。她目光环视，确实寻不见宁元晗的身影。
她笑答：“输给我一个将军之女，何谈丢人？我从前不展示箭术，是因为自知技艺不精，如今我有把握了，自是要挑战一番。”
“文如姐姐，你射艺这般厉害，空闲时可得来教教我们！”
“姐姐方才英姿飒爽，真是有几分袁将军的影子呢！”
“我看是宁世子心细体贴，让着袁姑娘吧。”
“......”
笑声与称赞如波澜般在袁文如的耳边接连荡漾，但是，这些赞言中总会带上父亲和宁元晗作比较，而并非全然是夸赞她自己，她难免感到几分苦涩。
“各位公子千金安好！主家遣婢子来问，诸位可还玩得尽兴？”
一道故意提高音调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调侃闲谈。
“范嬷嬷。”
袁文如见到来人，扬起笑容微微屈膝欠身。
“哎！表姑娘不必如此，折煞婢子了。”
这范嬷嬷只稍稍侧身，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侍女便即刻了然，捧着一只锦缎长盒齐步向前，献给袁文如。
“这是主家定给射艺之竞优胜者的彩头，是一张来自西洲的长弓，名为逐风。表姑娘方才的表现，宴厅的各位宾客可都赞叹连连呢！”
说着，范嬷嬷替她打开锦盒，引得周围之人好奇探首。
“西洲之弓......书中有记载，说这西洲之域草原雪山广布，为了捕猎食物，使得其十三部族皆擅骑射，所制的弓箭也比我们中洲和北洲的要精良许多。可，听闻西洲人是鲜少将这弓箭售卖到外界的。”
袁文如自顾自地说着，眸光灼灼，小心翼翼地将这逐风弓拿起端详、摩挲。
“是啊，这是我们夫人半年前回昭北老家时，正巧遇上了来自西洲的商贩，夫人见这张弓精巧，便高价买下了。”
“这弓弦色泽光鲜且结实牢固，弓臂轻盈却坚韧、承力甚好，涂漆均匀还绘有西洲人信仰的天神山灵图纹，果真是一张精致的良弓。范嬷嬷先去替我谢过家主和夫人，我过会儿就去亲自道谢。”
见袁文如这般的恭敬有礼，范嬷嬷却有些为难，唇齿微张想再说些什么，但周围的千金姑娘又开始围着她或奉承或探问，甚至从侍女手中接过了放弓的盒子，如此情形她也不好再贸然打断，只好领着那俩小侍女讪讪离去。
而一直挤在袁文如身边替她抱过锦盒还见缝插针就抢话、噪如清晨鸟群齐鸣的丹色衣裙少女，在看到范嬷嬷她们三人走远后却停止了喋喋不休。
可下一刻她又戳了戳袁文如的手臂，凑近耳语：
“如姐姐，这程大夫人不时地就派她这心腹来给你送东西，还攀亲称你为表姑娘，现在还当众给你这彩头，莫非真如那传言，他们程家出了个王妃不够，还想与将军府结亲扩大势力？”
袁文如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做噤声手势。
“卓钰！你也说了那是传言，莫要信也莫乱揣测。”
卓钰握下她的手，眉眼弯似月牙，压低声笑道：
“也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如姐姐心中属意的是谁。你苦习这箭术，正是为了他吧。”
听到这后一句话，袁文如的神情再次僵住，抚弓弦的动作一顿，她顺势拉开一点弦线对向卓钰，朝她弹放了一缕空气。
“是我自己也喜欢。”
“比起舞刀弄剑耍枪，这拉弓放箭的，更适合我。我只需专注练习手劲臂力和目力，还可借此修心境意志以及耐性。而且、”
袁文如忽而转向盯着卓钰，眸中尽是兴奋的光，悠然的语调也随之转变为激昂。
“而且你可能懂得在狩猎之时的那种感受？我只需隐匿于暗处，借着树木草丛的遮掩悄悄挪动，不断接近猎物、不断缩小间距，而我都躲到它身旁了但它却依然不曾察觉，它自顾自地食草，悠哉地漫步、蹦跳，浑然不知背后的危险。最后，我无需多费力气，取箭、搭弦、拉弓、放箭——它就被我给捉住了，这多有趣啊！”
她配合着动作讲述着自己在山林中多次成功捕猎的经过，沉浸在回忆与自豪心绪中。
她是爱慕宁元晗，也是因为幼年时曾目睹他经常躲开玩伴独自一人跑到偏院角落对着一个破烂的草靶反复练习箭术、以及学堂里他总会大胆地说出许多超前的言论来回答夫子的提问，就渐而被他那刻苦坚定且思想开明的模样而吸引、挂念，直至心动。
但在她自己接触了弓箭、且第一次在林中狩猎成功后，袁文如发觉自己亦是喜爱射艺以及适合这武器的。
可卓钰不明所以，反倒是被袁文如这般言行瘆住了，而且从中听出了她似乎享受着身为猎人捕杀猎物的感觉，并对那个过程感到惬意。
卓钰搂紧盒子悄悄后挪几步，干笑一声道：
“如此，我可期待着姐姐在今年的玉央宫春猎中，也获得头筹。”
“那我先多谢钰儿的吉言了。”
袁文如对这逐风弓爱不释手，习惯性地做出一个从右腰箭袋取箭的动作，搭上弦，对准了不远处的竹林，似乎那藏有什么猎物。而在她拉开弦之刻，她那心念之人自林中颓然现身。
宁元晗弓背垂首状若恍惚，行走姿态竟有几分拘谨，是袁文如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多时，楚绍也随其后从那竹林中走出，背手凝望他走远的背影。
无意看到的这一幕，令陷入忘我状态的袁文如瞬间惊醒。
为何？为何他们会一同出现在竹林？单独相约？谈了何事？事关芙乐？宁元晗为何是一副失意模样？
数个疑问如接连绽放的烟火在她颅内轰鸣。
但不容袁文如再次回忆与思索，宴厅方向骤然爆发出的叫喊声将她震住。
此起彼伏的尖叫与仓皇奔出的人群将昭卉宴那欢愉的氛围扯破。
既是预料之中，亦有预料之外。
随风盘旋在宴厅上空的碎叶零花探到了灵力波动，即刻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宴厅罩住。阿勒同步感知到了阵法的启动，与芙宁相视点头，瞬即摇身幻为落花飞叶化如一阵疾风冲入那混乱中。
岸边零散的宾客见此动静纷纷聚到一起，正思绪散漫拖步前行的宁元晗也迅速回神警惕，楚绍见状也快步溜回芙宁身边。
湖风仍不止，卷浪扫叶。
兄妹二人站于人群后方透过间隙观察那宴厅的情形，默契地背手身后，悄悄将灵力皆附着于掉落于地面的花叶之上，静待时机顺风势而行。
可一息间，异样转移。刺耳尖声骤起、人群无序跌撞、袖衫翩乱绞纽，这发生在远处宴厅的一幕竟是在他们眼前又清晰地上演了一番。
芙宁感知到一股熟悉的、与先前操控傀灵的相似的灵力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群人当中。
短暂聚集的众人又四散逃开，如同仓促间被扯开的幕布，迫切地将中间那只滑稽的“人偶”展现给看客。
正无端被傀灵术操控的小公子正手握金簪朝身周人刺去，他气竭声嘶地哭喊着解释这并非是他自己本意所为，而他的肢体动态确实如同那被初学者胡乱操控导致丝线纠缠、关节错乱的木偶。
楚绍护着芙宁后撤入花田，但芙宁想要近距离探究一番，毕竟此人与他们前几回所遇到的情况都很不一样，先前所预想的那些对策或许也得随之改变。
然不待她上前，又一个“突变”的傀灵正尖叫着从他们后侧方飞扑而来。
这明湖的景致虽秀美怡人，可年年如一变化无几，京中的画师墨客也早已画倦。但此次的昭卉宴上，袁将军之女初次展示箭术，其技艺精湛程度竟与宁国公世子不相上下，且姿态如鹤傲然迎风而立，如此一幕，可算为这新一年的《昭春卉宴图》添上了新鲜的画面。
分别载着男客与女客的画舫先后停泊，袁文如刚踏上岸没几步，就被同船的姑娘们与邻船的几位公子围在了中心。
“恭喜袁姑娘夺得这射艺的头筹！”
“袁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此前从未见你展示过箭术，如今一见，竟是以一分之差胜了宁世子，可真了不得！”
“那定然是袁将军教得好啊！”
“唉？怎么不见宁兄？怕不是觉得丢人就跑走了吧。”
说话的几位公子窃窃哂笑，其所言看似夸赞，可袁文如听着却觉得有几分怪异。她目光环视，确实寻不见宁元晗的身影。
她笑答：“输给我一个将军之女，何谈丢人？我从前不展示箭术，是因为自知技艺不精，如今我有把握了，自是要挑战一番。”
“文如姐姐，你射艺这般厉害，空闲时可得来教教我们！”
“姐姐方才英姿飒爽，真是有几分袁将军的影子呢！”
“我看是宁世子心细体贴，让着袁姑娘吧。”
“......”
笑声与称赞如波澜般在袁文如的耳边接连荡漾，但是，这些赞言中总会带上父亲和宁元晗作比较，而并非全然是夸赞她自己，她难免感到几分苦涩。
“各位公子千金安好！主家遣婢子来问，诸位可还玩得尽兴？”
一道故意提高音调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调侃闲谈。
“范嬷嬷。”
袁文如见到来人，扬起笑容微微屈膝欠身。
“哎！表姑娘不必如此，折煞婢子了。”
这范嬷嬷只稍稍侧身，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侍女便即刻了然，捧着一只锦缎长盒齐步向前，献给袁文如。
“这是主家定给射艺之竞优胜者的彩头，是一张来自西洲的长弓，名为逐风。表姑娘方才的表现，宴厅的各位宾客可都赞叹连连呢！”
说着，范嬷嬷替她打开锦盒，引得周围之人好奇探首。
“西洲之弓......书中有记载，说这西洲之域草原雪山广布，为了捕猎食物，使得其十三部族皆擅骑射，所制的弓箭也比我们中洲和北洲的要精良许多。可，听闻西洲人是鲜少将这弓箭售卖到外界的。”
袁文如自顾自地说着，眸光灼灼，小心翼翼地将这逐风弓拿起端详、摩挲。
“是啊，这是我们夫人半年前回昭北老家时，正巧遇上了来自西洲的商贩，夫人见这张弓精巧，便高价买下了。”
“这弓弦色泽光鲜且结实牢固，弓臂轻盈却坚韧、承力甚好，涂漆均匀还绘有西洲人信仰的天神山灵图纹，果真是一张精致的良弓。范嬷嬷先去替我谢过家主和夫人，我过会儿就去亲自道谢。”
见袁文如这般的恭敬有礼，范嬷嬷却有些为难，唇齿微张想再说些什么，但周围的千金姑娘又开始围着她或奉承或探问，甚至从侍女手中接过了放弓的盒子，如此情形她也不好再贸然打断，只好领着那俩小侍女讪讪离去。
而一直挤在袁文如身边替她抱过锦盒还见缝插针就抢话、噪如清晨鸟群齐鸣的丹色衣裙少女，在看到范嬷嬷她们三人走远后却停止了喋喋不休。
可下一刻她又戳了戳袁文如的手臂，凑近耳语：
“如姐姐，这程大夫人不时地就派她这心腹来给你送东西，还攀亲称你为表姑娘，现在还当众给你这彩头，莫非真如那传言，他们程家出了个王妃不够，还想与将军府结亲扩大势力？”
袁文如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做噤声手势。
“卓钰！你也说了那是传言，莫要信也莫乱揣测。”
卓钰握下她的手，眉眼弯似月牙，压低声笑道：
“也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如姐姐心中属意的是谁。你苦习这箭术，正是为了他吧。”
听到这后一句话，袁文如的神情再次僵住，抚弓弦的动作一顿，她顺势拉开一点弦线对向卓钰，朝她弹放了一缕空气。
“是我自己也喜欢。”
“比起舞刀弄剑耍枪，这拉弓放箭的，更适合我。我只需专注练习手劲臂力和目力，还可借此修心境意志以及耐性。而且、”
袁文如忽而转向盯着卓钰，眸中尽是兴奋的光，悠然的语调也随之转变为激昂。
“而且你可能懂得在狩猎之时的那种感受？我只需隐匿于暗处，借着树木草丛的遮掩悄悄挪动，不断接近猎物、不断缩小间距，而我都躲到它身旁了但它却依然不曾察觉，它自顾自地食草，悠哉地漫步、蹦跳，浑然不知背后的危险。最后，我无需多费力气，取箭、搭弦、拉弓、放箭——它就被我给捉住了，这多有趣啊！”
她配合着动作讲述着自己在山林中多次成功捕猎的经过，沉浸在回忆与自豪心绪中。
她是爱慕宁元晗，也是因为幼年时曾目睹他经常躲开玩伴独自一人跑到偏院角落对着一个破烂的草靶反复练习箭术、以及学堂里他总会大胆地说出许多超前的言论来回答夫子的提问，就渐而被他那刻苦坚定且思想开明的模样而吸引、挂念，直至心动。
但在她自己接触了弓箭、且第一次在林中狩猎成功后，袁文如发觉自己亦是喜爱射艺以及适合这武器的。
可卓钰不明所以，反倒是被袁文如这般言行瘆住了，而且从中听出了她似乎享受着身为猎人捕杀猎物的感觉，并对那个过程感到惬意。
卓钰搂紧盒子悄悄后挪几步，干笑一声道：
“如此，我可期待着姐姐在今年的玉央宫春猎中，也获得头筹。”
“那我先多谢钰儿的吉言了。”
袁文如对这逐风弓爱不释手，习惯性地做出一个从右腰箭袋取箭的动作，搭上弦，对准了不远处的竹林，似乎那藏有什么猎物。而在她拉开弦之刻，她那心念之人自林中颓然现身。
宁元晗弓背垂首状若恍惚，行走姿态竟有几分拘谨，是袁文如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多时，楚绍也随其后从那竹林中走出，背手凝望他走远的背影。
无意看到的这一幕，令陷入忘我状态的袁文如瞬间惊醒。
为何？为何他们会一同出现在竹林？单独相约？谈了何事？事关芙乐？宁元晗为何是一副失意模样？
数个疑问如接连绽放的烟火在她颅内轰鸣。
但不容袁文如再次回忆与思索，宴厅方向骤然爆发出的叫喊声将她震住。
此起彼伏的尖叫与仓皇奔出的人群将昭卉宴那欢愉的氛围扯破。
既是预料之中，亦有预料之外。
随风盘旋在宴厅上空的碎叶零花探到了灵力波动，即刻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宴厅罩住。阿勒同步感知到了阵法的启动，与芙宁相视点头，瞬即摇身幻为落花飞叶化如一阵疾风冲入那混乱中。
岸边零散的宾客见此动静纷纷聚到一起，正思绪散漫拖步前行的宁元晗也迅速回神警惕，楚绍见状也快步溜回芙宁身边。
湖风仍不止，卷浪扫叶。
兄妹二人站于人群后方透过间隙观察那宴厅的情形，默契地背手身后，悄悄将灵力皆附着于掉落于地面的花叶之上，静待时机顺风势而行。
可一息间，异样转移。刺耳尖声骤起、人群无序跌撞、袖衫翩乱绞纽，这发生在远处宴厅的一幕竟是在他们眼前又清晰地上演了一番。
芙宁感知到一股熟悉的、与先前操控傀灵的相似的灵力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群人当中。
短暂聚集的众人又四散逃开，如同仓促间被扯开的幕布，迫切地将中间那只滑稽的“人偶”展现给看客。
正无端被傀灵术操控的小公子正手握金簪朝身周人刺去，他气竭声嘶地哭喊着解释这并非是他自己本意所为，而他的肢体动态确实如同那被初学者胡乱操控导致丝线纠缠、关节错乱的木偶。
楚绍护着芙宁后撤入花田，但芙宁想要近距离探究一番，毕竟此人与他们前几回所遇到的情况都很不一样，先前所预想的那些对策或许也得随之改变。
然不待她上前，又一个“突变”的傀灵正尖叫着从他们后侧方飞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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