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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荒原女

    数日之后,千里之外。

    这里是一片荒原,荒原里有一个女子,她身上穿着麻布的衣服,头发拿了一块黑布包里起来,脸上沾着白灰,她赤着脚,指甲里全是污泥,看上去就像一个年轻些的村妇。

    她正是谢轻雲,奔波数日,真正的感受了流民的生活,来到了这里。

    她其实没想好自己应该去哪儿,只是本能的想要远离那做关了她十六年的城,远离试图南下的外族。

    一路上,她见识了很多人,又年轻的,有老年的,他们大多数都是流民,家在北方的流民,不得不渡河,到这里来。

    他们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因为他们的财产已经被盘剥的数次,过一次关卡,他们就会失去一些东西,妇女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的脸色发黄,四肢干瘦,但肚子却鼓鼓的,她知道,他们是吃了一种白色的土,用来骗肚子的,只是缓解一点饥饿痛苦而已。

    她绝对不敢说流浪的生活才是真正人过的生活,这是对那些流民的侮辱,即便是她谢轻雲,也需要风餐露宿,更何况那些普通人,真不知道他们要为了生存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现在,她也在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一个人,没有财产,没有土地,应该如何生存,答案似乎是无解的,尤其是在一个封建社会。

    一路上,她跟着一队较大的流民团前进,一路南下,后来她走散,到了这片荒林。

    雨渐渐的下了起来,已经快到七月了,天气愈发的热,雨水也越来越多,臭水沟边的蚊蝇嗡嗡的叫,行人一旦停步它们就会扑上去吸血。

    赤脚走起路来很麻烦,有一个跟她短暂同行过几天的中年妇女曾经提醒她最好有双草鞋,但是她根本就不会编草鞋,在流民的集体中,她的力量是最强的,因为她有气,但她也是最弱的,因为她不具备任何的生活技能。

    但在这几天的日子里,她靠着她强大的观察能力,学会了不少生存技术,比如什么东西大概是能吃的,什么样的木材可以用于烧火。

    荒林的边缘,她看到了村庄。

    这是一处荒村,连人没有的荒村。

    夜色渐渐浓了,她打算现在这里先住一晚。

    这个地区曾经有过流匪,不少人逃了,她走进了一家空屋,这真是一间空屋,除了一个床板什么都没有。雨又下了起来,房顶有些漏水,她脚放的位置有些潮湿。

    “轰隆隆。”

    雷声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紧接着她的脸庞被照的通明。

    墙壁上爬过一只蟑螂,这生命要比人类要顽强的多,可以在人类无法落足的地方生存下去。

    而她,则在思索一个可以生存的方式。

    她不愿意去偷,去抢,妨碍别人生存的人恐怕不能算真正的活着,如果她做贼,做匪,还不如乖乖嫁人,至少那样不会妨碍别人。

    一路上她很少见有人能真正的活着,她便暗下决心,何如从自己开始,去真正的活着。

    如果自己也做不到真正的活着,她至少也要努力争取一些能让人们真正活着的权利。

    有土地的人可以生存,但她现在没有土地,村外倒是有荒地,但她不会开荒,而且她没有种子,没有农具,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耕作的时候。

    会纺纱的人可以生存,但她没有关于纺织的技术,而且她也没有桑树,没有蚕。

    现在去做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她没有财产,没有工具,没有手艺。

    除非,除非……

    她慢慢的想着,突然,她的脑子里迸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太恐怖,几乎让她窒息,她心脏咚咚的跳,血涌上了脸旁,气却怎么也喘不上来,好像有一个代表冬天的魔鬼抓住了她的脊柱,那股寒意冰封了她的骨髓,让她的灵魂都在发抖。

    天气如此闷热,她颤抖得像赤身站在雪地里。

    除非她嫁给一个男人。

    只要她嫁给一个男人,她就有了保障,熬过今年冬天,来年春天,他们就可以做任何事。

    不行,她绝对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她的反抗还有什么意义,她费劲心思的挣脱,好不容易的来到了这里,结果这个枷锁还连在她身上……她的喉头有些哽咽,泪忍不住的想要流下来,但她控制住了。

    一定,一定要有别的法子。

    天边响起了一声炸雷。

    天亮后,她离开了这里。

    沿途之上,轻雲每见“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事,欲归其因,轻雲以为无外乎是土地兼并,而土地兼并自何而始呢?她曾闻商周之时,土地为井田之制,虽仍有奴隶之存在,然则奴隶之来源多以战争故,想来并无甚土地兼并之类的现象。

    她也曾考据文献,有记载的,最早的应该是齐地管仲的“相地而衰征”,再往后是晋的“作爰田”,鲁国的“初税亩”,所谓“谷出不过藉,以丰财也。”此几位便渐渐的开了私有土地的先河,最早距今也近千年了。

    这之中自然还有商鞅,商君之术让秦始强,伴随着秦的发展的还有军功地主,就秦之革变而论,世人常言之曰:秦刑法过重,动辄砍手削足。秦之苛政亡秦,所谓过犹不及。然而齐地也有重礼尚德的法家,一统的却终究不是齐,此间固然有齐秦物质基础、人口、地理、环境等其它要素的作用,却也足见秦之重法在秦一统的过程中在一段时期内起过相当积极的作用,恐为某种必要之举,即便后来不再适用,也足可证明,在秦的灭亡这一事件下,除苛政以外,还有别的,更重要因素。

    土地私有的合法化对于土地兼并是有利的,这真正意义上促成了大地主的诞生,不论是放印子钱,还是租借牲口,到期了对方还不上,便是夺了对方地的理由,至于怎么让对方还不上,这里头还自有一套“学问”。

    大的地主越来越多,宗主什么的便渐渐生了,农民无非是借点宗法的残余当做依靠,像同姓的大地主求助,大地主自然优先自己的利益,豪强多了,这个集体也就出现了一种“普遍利益”,甚至像皇帝提出一些要求。

    他们自是会优先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生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类的事也不奇怪了。

    国家太平康定之时尚有次事,更何况政局动荡之际,铁骑南下,外族来到了这片天地,即便是糟糕的秩序,久了成了习惯,也有一点保护作用,至少这让他们敲骨吸髓的时候不会太露骨,但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掩饰也没了,薄薄窗户纸能挡住房间里边的惨剧不被人直接看到,而现在这层窗纱被直接戳破了,里边屠宰式的场景也暴露在了人们眼前。

    甚至富家豪门在这种时刻都不能保全,有多少士族在这种情况下失掉了自己的根基,化作浮萍一片,随波逐流。

    难上加难。

    这是个富贵犹且不能自保的年代,自然也会是一个分外残忍的时代,不幸的事情在富人身上已经是不幸了,在百姓身上则足矣成为压倒他们的最后一个稻草,如果一场悲剧可以刻在一寸土地上,那她走过的路一定在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血泪。

    巨大的车轮碾过,国家会为之衰弱,士族会支离破碎,更何况贫民呢。

    轻雲一路往前走,风尘仆仆,天上渐渐的多了几多乌云,不多时竟然下起了雨,前面是一个商队,这个时候的商队无不是胆大包天之辈,冒着风险,想趁乱时哄抬物价,赚取暴利。

    下雨了。

    车队停了下来。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向前看。

    只见一个中年人在抽打一匹拉不动车幼马,为了等它赶上队伍,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或许是其他马夫对他的凝视,这个中年男子感受到了一种屈辱,于是他把这种愤恨发泄在这匹马身上。

    鞭子一次次的挥到高空,然后重重的落下,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这匹马累了,这货物太重,它背负不起来,它的体力已经耗尽了,所能做的只有承受。

    鞭子在它身上留下血红的痕迹,马的后背因为疼痛而颤抖。

    它起先还在挣扎,现在却根本动不了了,它的膝盖弯曲了,似乎将要跪在地上。

    中年人的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或许是用鞭子还不过瘾,他还用自己的脚来踢这匹马。

    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他似乎在哭泣,他站在不太远也不太近的位置,旁边是一颗枯树。

    马倒下来,它再也坚持不住了。

    小男孩忍受不住了,他跑到男人身边——那似乎是他的父亲,抱住他的腿,苦苦的哀求他的父亲,希望缓解他的怒火,希望他饶恕这匹马。

    这种眼泪反而让他更加愤怒,对他来说,这种哀求好像是一种鼓励。

    马倔犟的抬起头,它的眼睛很晶莹,也很柔情。

    它的头又低下了。

    鞭子声还在响。

    轻雲把头低下了,她继续向前走,她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尽管她很痛心。

    但她不能停留在这里。

    她总不能抱着小马的头痛苦流涕,她知道一条别的路可走,她要去走走看。

    鞭子声还在响。

    还在响。

    轻雲被阻在了这座山前,她无法前进,因为前方一处劫匪。

    “这座山是你爷爷我的,想过山,还想着留条命的,给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摘下来。”山坡上一个大汉在高声呼喊,一条黑布挡着脸,手上拎着一把亮闪闪的大刀,穿着一间褐色的布衣,看上去,他就是这伙匪盗的老大。

    “快点快点,小心你爷不客气。”山口也堵着六个人,两边山坡各站着四个,总共十四个人,也是黑布蒙面,各拿砍刀,还有几个拿着麻袋的,有两个袋子里边已经装了些多少值钱的东西,被搁在地上——看来他们已经收了一拨了——但提在手里的袋子还是空的。

    轻雲在离开那荒村后,又赶上了一伙大方向是去沿海的流民队,这伙人总共有八十来人,拖家带口的,还有不少老人孩子,已经被盘剥了几遍的他们,身上也没有多少油水了。

    “大爷们手下留人,我们从关口一个个的过来,现在已经没多少油水了,大爷抬抬眼,就让我们这些穷棒子们过去了吧。”一个胆大的纳头便拜,朝他们不住的磕头,紧接着后面那些流民也才大梦初醒似的,跟着趴下磕头求饶。

    “呸。”那个领头的在地上吐了口痰,“你说没钱就没钱,你是个什么东西,莫不是欺负老子比官兵们好欺负?”

    “不敢不敢。”先前开口的磕头如捣蒜,“只求大爷给我们留点活路,一个个的从北面逃过来也不容易。”

    “妈的,是老子让你们逃的?谁让你们逃你找他说话去。”他怒道,“下面的,把值钱的东西全都给我装麻袋里,没钱的把衣服脱下来,我们论斤卖也能卖点。”

    不少妇女直接抱头哭了起来。

    那个领头的又怒了,“别给老子狼嚎!”

    底下的连哭也不敢哭了,只敢低着头抽噎。

    “赶紧的赶紧的,别磨叽你们爷爷时间。”下面一个拿空麻袋的走了过来,从前头往后要钱,“跪着,然后把手放在头上。”

    一个人收太慢了,于是另一个人挑了个空麻袋麻袋的开始从后面往前收钱,不少人给点慢了,他都要踹一脚。

    有一个干瘦的老头慢慢的脱衣服,不甘的丢到了麻袋里,衣服下的肉已经没多少了,还有不少因为挨打留下的淤青。

    “老东西,你他娘的给老子快点。”他直接扇了那个老人一耳光,那老人蒙了一下,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抱着头,按着先前的样子跪下。

    现在天气还热,但过上两个半月,入了秋,真不知道这个老人该怎么活下去。

    终于收到了轻雲这里。

    “你的钱呢?”那个汉子瞪着眼睛问她,她不吭声,突然出拳打在他肚子上。

    那人痛呼一声,一时间喘不上气了,腿也弯来下来,也不知道一个小娘们打人为什么这么疼,接着轻雲又是一腿,直接砸在他太阳穴。

    “轰。”

    他倒在了地上,头碰上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红色的血渐渐在地上流了起来。

    她不慌不忙,把那个人的麻袋口打了个节,然后把刀捡了起来,

    “妈的,你敢杀我们的人!”山上的那个怒了,提着刀跑了下来。

    轻雲不但不躲,反而迎着他冲了上去。

    啪,轻雲一只手握住他拿刀的手,另一只手拿刀背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砰。”此人只觉眼前一黑,脚下顿时失力,倒了下去,其他几人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似的,拿着刀朝她冲了过来。

    谢轻雲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最近一人的刀,然后拿手里的雪刃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噗。

    瀑布般的血从颈脖里喷了出来,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面色不改,接着又是一刀,剖开了旁边另一人的肚子。哗,肠子之类的内脏直接从里面流了出来,中刀的男人心一惊,赶紧用手捂住,可哪里捂的住,血不住的从指缝往外渗。

    轻雲再一刀,这男人发觉这个世界好像颠倒了过来,他头顶着大地,然而底下却是天,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脖子上生疼,他眼珠往下流转,在一个地方定住了。

    奇怪,他想到,为什么这里有一个无头的男尸。噢,他这时候才醒转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头被砍下来了。

    轻雲手却还不停,刀口往前直直的一刺,刀刃卡在了前面一人的脖子里,乍一拔竟然没能拿出来。轻雲心中一惊,赶紧弃刀,然后身子一矮,躲过了一记致命的杀招,同时腿往地上一扫,三个人被踢倒在了地上,有两个很快爬了起来,但剩下的一个被同伴不小心踩了一脚,一时间起不了身,轻雲得此机会,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刀,从他脖子上轻轻一抹,又结果一条姓名。

    然后轻雲把刀直往小腿上砍,有三四个被她砍中,腿肚子汩汩的流血,轻雲得此机会起身,一刀旋掉一个人持刀的手腕,让自己空闲的那只手顺便接过他的刀。

    那人忙要后退,轻雲一刀从天灵盖劈下去,硬生生把他脑门砍得陷下去了一寸。轻雲自知强要拔刀必然耽误时间,顺手弃刀,把刚才抢到的另一把刀挥舞起来。

    轻雲身体后仰,闪过想要砍她颈脖的一刀,一脚飞起,踢持刀者手腕,刀刃飞起,挥刀砍他左肋,此人中招,欲退出战圈,可借此机会,轻雲成功绕到了他后面一人的面前,接着趁他吃惊之时,从他胳膊下钻过,刀削他后颈,此时又一个彪悍的冲过来,轻雲微微一让,避开刀锋,把刀平着稳稳的插进他心口,那汉子瞬间失去了力量,软在了刀上。

    那个刚才跑走的去捡了把刀,又硬撑着跑了过来,接着一场混战,剩下六个人中她又杀了四个。

    有两个吓破了胆,扭头要跑,可哪有这么简单,轻雲连跑几步,喝道:“哪里去?”

    然后从他们后颈子上挨个砍了一刀,这二人也倒下了。

    不多时,这地面已经染遍了血红。

    “诸位莫怕,我并非什么歹人,只是看不惯强取豪夺,特此伸张正义。”她张开双臂,高声喝道。

    底下的人已经吓得不成样子,不少已经大小便失了禁,腿也软得走不得路了。

    她慢慢往前走,之前那个疑似老大的人,她并没有杀死,只是拿刀背把他打晕。在尸体中,她很快找到了这个人,她用手往出气口一模,还有气,然后她拿刀片抽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拍醒。

    此人一见此前的兄弟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哪里还不晓得这人的厉害,先前的硬气也就软了九分,赶紧跪下磕头。

    轻雲一只手揪住他耳朵,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何落草为寇?干了多久?所害性命多少?”

    “说实话能换条命不。”

    “赶紧!”轻雲厉色道。

    “我叫杨进宝,杨二庄人,因五年前大旱,没种子了,于是找地主借高利贷,结果第二年还是大旱,钱还不起,把地抵了,我心里憋屈,不愿乞讨,也不爱扛活,反正家里就剩我一个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索性跟三五个弟兄落草,我年长,他们喊我一声老大,干了三年,地盘也没干大,毕竟没什么买卖。”

    “劫过两次屋,不是什么富人,有钱的都有看家的,找的离原村远点的,稍微有点钱的,干完了找一个面善的去卖了,攒下点家底,聚了八个人一齐正式开张,我当年二十八,进了山后,我还是老大。”

    “当了匪也不敢劫有钱的,只敢劫穷鬼,劫有钱的怕报复。”

    “要是不给你钱怎么办。”轻雲忽然问道。

    那匪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她问了什么很奇怪的问题,“穷鬼嘛,杀了就杀了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别说,开头先杀上一个刺儿头,后面的果然听话多了。”

    听了他这话,后面仍跪着的流民群们的目光隐隐发出怒火,轻雲的脸色也阴沉了,这匪头这时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想办法补救。

    “这儿有一个放印子钱的,叫豆沫,本来是他娘的乞丐,豆沫是打着修义学的旗号发家的,狗屁义学一年只收五十个人,还有不少学生都他奶奶的长了胡子才来的,在我还没起事儿那会儿,刘贯庄玩了个大的,有个叫宋景诗的拉起了近万人的队伍,他那时候干了已经十多年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把那个豆沫儿的靠山——杨树坊的叔叔杨鸣谦给杀了,杨鸣谦是剿匪最狠的一个团——柳林团的团长,这东西剿的匪多,他侄子也就当上了地主。”

    “接着说。”

    “好嘞,豆沫这孙子一路给地主磕头,义学没怎么建,钱倒是越来越多,自己也成了地主,我就是找他借的印子钱,他妈的,我真是瞎了眼找他借,就数他的账不能赖,利滚利滚得也多,爷们的地就这么没了。”

    “上了山,有了地盘,不能说干大了,买卖却也成了些规模,最多的时候有将近四十号人,娘的,人一多就是什么烂货都有,有一个主张劫富人,周济穷鬼,被周济的穷鬼就能帮着我们,虽然穷鬼没什么能量,但胜在量大,等到穷鬼也熬不住的时候,就能上山,跟我们一起干,我们的买卖就能越做越大。”

    “说得倒好听,真要是劫富的,那些护镖的我们就打不赢,就算一时打赢了,富人拿银子买人来报复怎么办,我就主张劫穷的,后来两伙人闹得不可开交,他想带着拥护他的那些自立门户,结果我先下手为强,火并了,一把火全烧了,有几个没烧死,直接拼了命,我这一伙的人也死了不少,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还有吗?”

    “还有!说了能换条命吗?”

    “嚯——”谢轻雲像杀鸡似的,用膝盖顶住他胸膛,一只手抓住他发髻往头后一拽,好叫他下巴抬起来,露出咽喉,另一只手把刀往他脖子上一划,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喉咙里支吾了几声,但已经来不及。

    “呲——”血喷了出来,他死了。

    “大家也都听见了,此人罪不可赦,我把他杀了,现在,这一伙恶匪也都死了,跪着的,可以起来了!”

    不少跪着的人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有一个没站住,膝盖一软,又倒了下去。

    她走到两个袋子跟前,这里边装的是这一伙流民仅剩的财产,“大家不要走动,我在这里主持公道,把他们抢走的,再还给大家。”

    所幸轻雲记忆力非凡,也大概记得谁被拿走了什么,再加上大活仍然出于之前的惊吓之中,没有缓过劲来,也没来得及起什么冒领,强抢之类的坏心思,一轮走下来,竟然也没出什么差错。

    然后,轻雲眼光一转,看了看那两个乘着赃物的袋子,念头一转,挑了几位身体状况比较差的,面黄肌瘦的老人,带着孩子的妇女,她从那个装赃物的袋子里,挑出几件衣服之类的不太值钱的东西,公开的放到了他们手心,她不敢给的太多,给的太多是害了他们。

    她格外留意到了那个刚刚逼着脱下衣服的干瘦老人。

    她从赃物里拿出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然后去底下掏出几个铜子,她一伸手,把那件衣服塞给了老人,然后另一只手偷偷把几个铜子放到了他手心里。

    那老人似乎察觉道了轻雲是什么意思,张开嘴,想要道谢,但轻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缴获的赃物又发了一遍,这两个袋子也都空的一半。

    她喊到:“这些是我亲手给的,免得他们在路上撑不下去,刚才起了歪心思的,给我一个面子,明白了吗。”

    底下连呼不敢,不少人以崇拜的眼神看她,如视神人。

    轻雲长舒一口气,高声说道,“好了,大家可以走了,祝大家一路顺风,找个地方开片荒,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因为有气的加持,她的声音传的很远。

    有些人眼里放出些光,但大多数人眼中还是死灰色。

    但他们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就有希望,于是他们走了,如一群困兽。

    他们是第二批南迁的人,平均年龄要比第一批大好多,前景也比第一批黯淡好多。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剩余的赃物应该怎么处理,两个盛了一半的袋子,还有从死人身上搜出了几十两银子,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一笔巨款。

    而且还有这些尸体,看着逐渐冷却的鲜血,她似乎这才缓过劲来,看着惨烈的死状,她心里有些犯恶心,胃部开始抽搐。

    她杀人了,还杀了如此之多。

    她亲自动手,挖了十一个大坑,这花费了她不短的时间,毕竟她没有合适的工具,只有几把钢刀,虽然这是荒野,但铺着这么多尸体也终究不太好,夏日阴雨绵绵,招了尸臭未免影响路人。

    没什么可后悔的,她想,维护正义需要武力。

    入夜,圆月高挂,一个矫健的身影,走在衙门的房顶上,身快如燕,这个人看上去好像有些臃肿。

    原来此人身上带了两个麻袋。

    “噗,噗。”

    麻袋落到了门外。

    随后,这身影离去了。

    此人正是轻雲。

    谢轻雲此前可以打听,这地方有一个清官,对民算是不错,保险起见,她在心底打了个折扣,能不能爱民如子不好说,但至少应该能把老百姓当成人,不把他们当成数字。

    而且前不久这里还开仓放粮,放的粮比较实惠,沙子不算很多,估计这里的县官还有点良心。

    她肯定没法带着这么多的东西走,所以干脆给了官府。

    轻雲连夜赶路,出了此县,却忽然又后悔,若不是县长先发现这些东西,而是几个胆大的衙役合伙把他们私吞了怎么办,而且在常年饥荒的地区把钱给了官府,跟给了贼真的有本质的区别吗?

    她一念至此,几乎要赶回去把东西拿回来。

    但又转念一想,终究还是有些区别。

    于是又接着往前走了,她现在要去找一个沿海的流队伍。

    她还是太年轻了。

    “好嘞。”

    海员们吆喝着,忙碌的搬运箱子,他们忙活着把货物从船上卸在陆地上,船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也有些卷毛髭胡的,他们似乎是异族人,轻雲抬眼偷看。

    这是一座沿海的城市,许多新奇的货物从这里运来,也有很多物品从这里运往海外。

    轻雲走了这么多天,过了好几道关,终于到了这里,因为她想见见大海。

    轻雲从地面上仰视这艘大船,就是它,曾经去往了幽深莫测的海洋,去了王威都辐射不到的地方,看过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神秘。

    这艘船上有些伤痕,但对她来说,这反而是和自然奋勇抗争后的勋章。

    她在这里也看过了大海,蔚蓝色的,真的是一望无际,但是看海最好应该在海上,而不是岸边。

    在岸上看,海固然很大,但因为太符合她幻想中的样子,反而让她觉得没什么新奇的,海洋真正的美丽与神秘需要她日后了解。

    为了保证安全,她认为有必要学会游泳,但她比别人还多了一道难题,她需要克服幼年对深水的恐惧,她小时候不慎落水过一次。

    她在僻静的地方偷偷试了水,还要感谢老人给她训练出的观察和模仿能力,在十余日后,轻雲勉强会了游泳,在学习游泳的过程中,她意识到游泳不应该独自学习,最好有一个技术精湛而且可靠的老师在旁指导。即便有气的帮助,她体力非同寻常,也难免遇到了些凶险。

    迄今为止她的技术也非常一般,只能说不太容易淹死,她希望自己最好不会掉到海里。

    而现在,此时此刻,她打定主意,她要去见这艘船的船长。

    她要出海。

    “我有把子力气。”一个黑黝黝的人站在一个房间内,挽着袖子,头发有些乱,有几根垂到了脸上,这人个子不算高,光脚,看着脏兮兮的。

    “你是个娘们吧。”这个人对面坐着一个老头,看样子五十来岁,倒是老当益壮,一只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如海鹰般锐利,他就是轻雲之前看的艘船的船长。

    “我有把子力气,你的船员都打不过我。”这个黑黝黝的人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但是很坚定,这个人自然就是轻雲了。

    老船长似乎笑了一声,很短促,好像是从腹腔里发出的。他一挥手,两个站在门口的海员走了上来。

    “试试,一个个来,留点手。”

    这两人都要比轻雲高上一头多,一个嬉皮笑脸,另一个神情严肃,好像一块石板。

    “我来吧。”嬉皮笑脸的那个说道。

    说着,他抬手去够轻雲的肩头,在手指刚刚碰到的时候,轻雲反手擒住了他的肘关节,接着往边上一甩,那人哪料的到这一手,赶紧大声呼痛,紧接着轻雲朝他腿弯上来了一记,此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错。”那个神态严肃的走了过来。

    “请指教。”

    啪,二人拳脚交错,明显这男子招式更多,不少是缠斗类的,不求速决,轻雲不解,他在海上哪儿能学来这一套功夫,这老船长恐怕来历非常。

    轻雲招式则简单不少,看似以守为主,实则每一此出手都能刚好化险为夷,此二人交锋了一会儿,那汉子额角也有些见汗。轻雲心想差不多了。

    轻雲已经分析出这壮汉不少招式来自摔角,还有些则是靠体力获胜,一念至此,轻雲便想了个计策胜他,首先,她凑近两步,欲和此人欺身。这汉子一见自然大喜,以为胜利在望,直接朝她压去。

    不料轻雲看似是是要与他近身互殴,实际上虚招,她使了个花招,贴着那人身子绕到他斜后方,借着他身体原来的惯性往外一推。

    那人先是一惊,没想到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了他斜后方,接着又是一慌,因为他没想到此人有如此之气力,他结结实实的被推倒在了地上。

    “差不多了。”老船长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聊聊。”

    被打倒的两人只好出去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轻雲走近一些,轻雲往前走了两步。

    “你像是个有功夫的人,从哪儿学的。”

    “有个师父教的。”

    “嗯。”对于轻雲没有讲述具体内容,他似乎并不惊讶,“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没别的法子,跑出来的。”这其实是一句废话,具体什么意思还得靠老船长自己联想,于是她又说了一句。

    “我想看看海。”

    “海可不是随便给人看着玩的,海有它自己的格调,有它自己的仪态。想在海上混饭吃,得有股子狠劲儿才成。”

    “怕累吗?怕吃苦吗?”

    “不怕。”

    “一般洗不了澡,偶尔能冲冲,得跟一堆臭男人一块干活,有时候住也得一块住,吃的一般,有时候挨饿,真出事的时候得吃老鼠。”

    “行。”轻雲说道,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女孩了,她果决了很多,不需要犹豫半天了。

    “给她发一套衣服,两双草鞋,一把小刀,再给她安排个住的地儿。”

    以后她就是一名海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