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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腥甜

    拿到钱后的周若彤好像如释重负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松口气的她此时面对赫伦时也胆子大了许多,“……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到我屋里来罢!”她在医务处待了几天,实在看不下去赫伦的腰胁一直在流血不止,也该处理一下了。

    “好罢!”

    到了房间,简单的一居室的厢房。桌台上仅点着一只烛台,辉映的光亮显露出桌台附近的一小片区域,而屋室内里仍是阴暗重重、模糊不清。

    “你先坐下,休息会儿,我去取镊子棉球!”周若彤转身,旋即便隐没入黑暗里。

    “南南,不用拿着了,把东西放桌子上,你自己也去弄个凳子来坐。”赫伦对两手拿着金疮药和棉纱布僵站着的张宗南道。

    张宗南有点不乐意,一撇嘴把东西放下,却还是端来了凳子伴坐在一旁。

    从黑暗中走出的周若彤端着一张盘子坐在赫伦对面,面对男人的咄咄目光和撩起衣服的肌肉肚腹,抿了下嘴,继而纤手叠好棉巾,向前欠了欠身,先是小心翼翼的在周边擦拭干净溢漫的血迹,然后才换棉布另外干净的一面轻轻地按在那道划裂绽开的缝上……

    “嘶——”赫伦忍不住咧了下嘴。那道裂缝在手指的轻柔按压下又在流血……而且她精致的五官就抵近在赫伦眼前……

    气氛有些尴尬,赫伦心乱了,想躲闪开眼神,却被她出声喝止。

    “别动。”周若彤如兰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倒让他觉得不那么疼了。

    不一会儿,一方棉巾就全被血迹玷污了,周若彤将污巾丢在盘子里,然后镊着一小方纱布不断刮擦绽开的伤口,清楚细菌(赫伦提出的概念)及可能的杂物……

    突然,,看着对方眨动着薄若蝉翼的睫毛,犹自微微颤抖……赫伦觉得若是一直这样治疗下去也不错。

    终于,周若彤抻直了手臂,简单处理完止血,因为伤口较长,需要缠绕加敷裹胶布金疮药,她看着撩起上衣的赫伦,咳嗽了一声,“你可以先站起来嘛!”

    “哦!”说完,赫伦一甩肩上披着的外套站立起身,周若彤撒好金疮药粉,然后粘贴好胶布,继而伸手张开长条棉布(医务处发给护工们自家备用的),裹敷住长长的伤口缝,跟着弯腰蹲下,然后踮着脚尖,两手交错绕过赫伦的后背去取彼此拿着的长条棉布一头……

    赫伦稍微欠前身上撩着衣服,周若彤则蹲坐在脚踝上,两个人面对面像是搂抱着,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微凉的肚脐上,

    一旁的张宗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口干舌燥得只想大冬天找凉茶喝。

    这磨人的治疗过程终于结束了,三人都大出了一口气。

    “我……”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刚想说些什幺,但赫伦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不想说的,但那些暂时都不重要。虽然我借你的钱不要利息,但你可是要还的,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了,今晚我很困了,有再多的话都等到以后再和我说吧!宗南,咱们走了。”

    ……

    ……

    转过天,赫伦依旧是处理那些琐碎的公办事项,一天工作下来再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可说的,但一如平常的今天却因为下午收到一个的消息而使赫伦整个人都不好了——吴天旺跑了……

    ……

    赫伦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就自往医务处去寻周若彤,等到了医务处时,却被金潇告知,她因为有事上午戊时便告假提前早退了。

    她两手端着托盘慢慢移动着,路过赫伦时瞥了他一眼,见赫伦的手还抓在敞开的大门边沿上,于是诧异得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这么要紧?”然后俯身放下托盘,再度直起腰时,嘴里吐出一声不大的吸气声。

    不好!周若彤她有危险。

    赫伦顿时一愣,之后的脸色变得阴沉得可怕。心慌意乱之下就要拉上金潇和他一同去找,可想到她腰胁的骨折伤势,就打岔说没什么事假装有别的事要忙,然后一离开金潇的视线便立即转身独自前往周若彤的住处,可惜昨天他是抄近路横穿的营地,夜黑也没怎么记路,现在他竟然一时找不到所在……

    于是,他越急越慌,越慌越急,甚至脑海中已然联想脑补出周若彤发生了不测的画面……

    正当他满头大汗、快要陷入惊吓中眼睛快要发黑发昏的时候,突然皱眉想起了她昨晚说过今天寿材铺不准舅舅再停尸在那儿,她极有可能出寨了……且她住的地方是杂居的四合院,吴天旺一个人大白天不太可能威胁到她,而在户外等她落单确实更好下手……不行……他立刻赶去寿材铺(寨子里就那一间寿材铺,他知道地方。)。

    到了寿材铺,问过老板,他说确实中午时分,见过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人结清了余款,雇车领走了一具中年男尸往寨外的乱葬岗去了。

    “可见她来还大车?”

    “这儿我就不大清楚了,因为罢——这个大车是别家外包的,我也不知道……”他话还没说完,赫伦已经一个箭步往外面的乱葬岗飞奔……

    路过寨门时,他要求士卒跟他一起去,士卒却说没有堡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命令士卒。无奈之下,他只得拿起一把柴刀独自一人撒腿奔往乱葬岗。

    路上,他一直对着虚空,在心中小声祈祷着:求求你……不要发生……不要发生……求求你啦,老天爷,哪怕我少活十年寿命,请一定要阻止恶行发生,使她得到保护……

    ……

    ……

    腊月里的冬天,寒风如刀,割揦着他的面额生疼,一个孤独的男人奔跑穿梭在廖天野地里,凄厉的北风吹过,他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低吼才能稍解寒冷。

    他一步也没有停,虽然地面上碎裂的石块像钻子一样,扎着自己布纳的鞋底,每一走步,细小的瓦砾就从他脚底下溅射出来,他每次一提起脚,就会引起一种吧咂吧咂的声音。

    他挑着好路,顺着拉车的辙印,跑跳过一堆一堆突出鼓起的小瓦砾山包。

    “啊——”他痛苦地尖叫了一声,他被在岩体上突出一截的石笋绊了一下,站不稳跟着后面的那只脚在地上滑了一下,猛力一挣,窝崴着了自己的脚踝……庆幸的是没有出血。

    没有时间再计较这些了。他侧着身子,站着不动,缓缓抬起了自己那只被崴的脚掌,瞧了瞧后,狠狠地跺踩下了地面……

    “嘶——嘶——”一股钻心的窜麻从崴着的脚腕子处袭来,疼得他眼花一片。用力过猛的他摇晃了一下,差点就要这样歪斜着一头栽倒在地。

    但是,他终是站稳了,一动也不动地单脚站立了一会,又再次自虐般地抬起那只被崴的右脚狠狠地砸落向地面……

    在寥廓的野地上,急促的呼吸哆哆嗦嗦地让他快要炸裂的肺部好像破了一般,有种血腥的腥甜溢漾在口中。他知道,再往前去,攀上前面那座土石斜坡,就可以看到乱葬岗了……原本还一瘸一拐渐渐蹒跚慢下来的他不顾疼痛,又开始加速冲刺。

    他像发疯似地拼着命,弯着腰疾奔在冰雪里,肩膀冲向前面,而脑袋冲得更前,眼睛总是瞅着地面。极度的疲倦和衰弱,让他有些头昏眼花,但踝上时不时传来的剧痛让他重又变得清醒。

    “呼——呼——呼呼——”口鼻间喷出的白气缭绕在他的眼前,奔跑中的他一面摇晃着身体,一面伸出那只闲着的手,好象打算扶着空中的什么东西。吃力地跌跌冲冲,一直前进……

    和疼痛恐惧正在斗争的赫伦,尽力去想美好的事物,来鼓起自己的精神。他一个人向前挣扎的时候,脑子里就会这样想的。

    他不仅苦苦地拼着体力,也同样苦苦地绞着脑汁,他尽力想着这世上还有人在爱着自己,想着让自己生命变得美好的人一定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

    命运挫折苦难、人生了无希望那又怎样,只要顽强地活着,最卑微的愿望也会变得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