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活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迅速眨着眼睑以看清四周环境。她发现一个陌生的长须道士坐在床边，脸孔深埋在双掌之中。她一阵困惑，接着她恢复了记忆……俄而，当记忆里那一帧帧细节逐一浮现脑海，她惊恐得尖叫起来。

    裴悼挂切地攀住她激战的双肩，“魏姑娘，魏姑娘，你没事罢？”

    魏璎珞狂乱地瞪着他，急喘着叫喊：“我怎么会在这里？噢，天啊！我竟还活着？！呵呵……为什么还要我活着……为什么……呜呜……让我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呜呜呜——”最后的话语被潸然的泪水所截断。

    裴悼倾身，似乎不曾留意她语音里隐含的僵冷，轻声说道，“……你不能死在这里！做坏事的明明是那些畜生，为什么受伤害的你要去死！难道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么？不——不会的！你的魂魄会带着不甘在外飘荡，你死后就再无可能向那些畜生复仇、报复了！！！向他们报仇——你就不想嘛？！”

    “报仇？呵呵——吾麽？一介女流——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哈呜呜……”虽然她扬起的脸上挂着自嘲的笑，眼睛却紧闭着，泪水潸潸地滑下脸颊。

    裴悼不忍直视她惨白落寞的抽搐脸孔，依旧冷静问道：“……女子又怎样？！你是怕；了嘛？！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将永远活在你的脑海里，你摆不脱、甩不掉……你将永远无法忘怀！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懦弱的你！放着同胞的血海深仇你不报，你连死都不配！！！”

    “嗯——”不断抽搐换气的魏璎珞颓倒在床上，开始嘤嘤啜泣。

    裴悼转身离屋，靠在合闭的门扉上虎目含泪，胸膛剧烈起伏着。

    到了中宵，嘤嘤哭泣的魏璎珞才没了声音，合眼睡下。

    ……

    ……

    黎明前，裴悼正拨弄着将熄的炉火，一阵低沉、令人听之胆寒的叫喊传来。他疾奔至魏璎珞的身边，她正辗转不安地在被褥中扭动，为梦魔所扰。

    裴悼摇动着她的肩膀，但是他给她服下的草药昏睡效果很强，使得她不易清醒。她持续叫嚷个不停，怕她咬着自己舌头，情急之下，裴悼只有使劲握住她的颌骨、按她的人中。魏璎珞浑身一阵哆嗦，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他，额头冒着冷汗。

    她紧搂着他的脖子，一边蜷缩在他的怀里，全身剧烈抖颤着，一边低泣不止。裴悼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起来，他下意识得僵了一下后，旋即便不假思索地将她揽入怀中，连同被褥抱起，移动壁炉边的椅子。

    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因为她依偎着他不断发抖。他喃喃低语着十几年前他曾对他快死的爱人说过的抚慰言语，她的啜泣发抖声渐渐缓和了下来，紧抓他胸膛的手也松弛了，仿佛乏累了一般静静地靠着他，望着跳动的火苗。

    终于，她打破岑寂道：“天啊！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会发疯的，一定会的。”她朝壁炉望去，望着他看不见的什么，突然她叫喊出声，用一种尖细、歇斯底里的声音——孩子的声音——“妈妈，那些男人为什么欺负我？他们脱掉我的衣服，妈妈，还有好多血……为什么我会流血？好痛哦！为什么，妈妈？摆脱叫他们停止。别欺负我！我犯了什么错？不，不要！”

    她在痛楚的尖叫中停顿，缩肩低头的她高举双膀护着头部，像要抵挡暴风雨那般。

    裴悼抓住魏璎珞的双肩，摇晃她知道她停止尖叫、呆滞惊惶的眼神消失……她仰头望着他严肃的脸孔，疲倦至极似的低喃，“裴悼，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她躲进他臂弯里，“拜托别离开我。如果你离开了，我会受不了的。”不久，他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知她已入睡。

    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床上，随后他自己也被浓重的疲惫征服，他长叹一声，抱着剑鞘就着铺地的草席、傍着炉子半躺下，旋即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