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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宁安知道,我凉并二州虽为名将之乡,但自光和年间就一直势微,饱受责难,此乃党争之过,亦是前人与阉党不清不楚的缘故。”

    皇莆嵩凌然起身凛然道,脸上的表情不见好,

    “光和年间太常卿张奂,太尉段颎,以及我伯父皇莆规,此三人素有凉州三明之称,俱是文武双全的一代英杰,可张奂、段颎二人的下场如何?

    一人为阉党制,仕途受挫,晚年只得避难乡中,一人更惨,党附阉宦,得保富贵如何,还不是英明尽丧,最后落了个饮鸠而亡的下场,唯独我伯父皇莆规,谨慎多谋,知进退,独善其身。

    所以党争,宁安万万沾染不得,不管是与张温等南阳士人,还是与十常侍等阉人,哪怕是我,为解党锢也是如履薄冰,生怕哪日牵连全族,不得好死。

    董卓虽为凉州人,但为人凶狠阴厉,喜欢阿谀攀附,与阉党靠的太近,又希望能够利用党人,自以为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恰如当年段公,所以宁安,千万莫学段颎旧事啊。”

    皇莆嵩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林一眼,张林只得急忙下拜。

    “中郎爱护,林自是晓得的,他日必修身齐家,牢记中郎教诲。”

    他一面拱手作揖,一面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虽说立场可能有所不同,但能坐到皇莆嵩那个位子的,当真没一个蠢人。

    皇莆嵩见张林态度诚恳,满意的点点头。

    还算孺子可教。

    “第二件事,我希望宁安在营中统军,暂敛锋芒。”

    皇莆嵩斜了他一眼道:

    “我并非嫉妒宁安贤能,而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宁安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他日不管是回转中枢,还是转任地方,都少不了一份前途在。

    可才高于人,众人必嫉之,这也是我当日让孙文台先登的道理,不然遍观我军中,莫非还真找不出几个骁勇之士?

    无非是让几分功劳与朱儁,卖他一个人情,显得我不那么扎眼罢了,而今形势如此,十常侍与士人相互侵扎,太过出挑不见得是件好事。”

    随后语音一顿,转过头,露出一抹笑道:

    “况且我当真希望宁安能在军中历练几日,也算练练武艺,养养性子。

    你然虽心有智计,腹有谋略,但统兵之道不限于此,而在于恩威并施。

    如今天下丧乱,宁安能从乱民中选拔军士,给他们一份衣食,那自有一番恩德在,可人不在军中,威又在何方?”

    张林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皇莆嵩说到点子上了。

    古之成大事者,哪个不能统军?

    不仅能统军,还得能打仗,打胜仗,他如果总是一副斯文模样,今后又怎么能压服一群骄兵悍将?

    需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手中的兵马都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

    他点点头,再次躬身道:

    “中郎的话我都记住了,从今日起我就回营统军,绝不负中郎栽培。”

    “好。”

    皇莆嵩抚手大笑,从桌上抽出一份竹简道:

    “此乃我平日里总结的用兵之要,虽算不得珍贵,但亦有我一份心意在,我今日将其送给宁安,还望宁安细心研读,若是能体悟几分,也不枉你我共事一场。”

    张林愣了一下。

    皇莆嵩的用兵心得?

    给他?

    这人情太大了,须知道这是汉末,门阀世家垄断知识的汉末,皇莆嵩竟愿意将自己的用兵心得给他,这相当于给了他一件传家宝,哪怕是他死了,他的后人都是有跟脚的,都能凭此在军中让人高看一眼。

    皇莆嵩见张林久久不说话,直接将竹简塞在他怀里,笑道:

    “宁安莫要多想,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若是空闲下来,我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张林又怎么会把这种话当真,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不少,完全是出自内心的朝着他俯身拜道:

    “中郎大恩,张林绝不相忘,他日……”

    “哎哎。”

    张林话没说完,皇莆嵩抬手打断了他,凝着脸摇头道:

    “宁安莫要想岔了,我并非想你记我恩义,也不想靠你扬名,只是看你年轻,又出身边地,怜你几分才华罢了。”

    张林没有答话,依旧只得拱手,皇莆嵩起身笑笑,右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我等边地武人,无所依靠,千万要争气呀!”

    张林郑重的点头,“张林绝不让中郎失望。”

    ……

    张林没多久离开了皇莆嵩的大帐,因为曹操的接风宴定在晚上,他还有时间回自己的小营一趟。

    今日无战事,四周军士正在操演,与前些日子相比,这支小小的流民营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手中长刀舞动,自有一分杀气在。

    不过仔细看去,人群中多了好几副生面孔,成长不是没有代价。

    张林回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小营,高顺急急忙忙的从帐篷中冲出来,向着他行礼道:

    “郎君回营,高顺有失远迎,还望郎君恕罪。”

    “停停,伯平无需多礼。”

    张林扶住了想要单膝跪的高顺,笑道:

    “你我之间还兴这个?我久不在军中,一切事务全靠伯平,乃大功臣,岂能如此多礼?”

    随即拉着他向前道:“伯平,我不在这些天,不知营中如何?”

    高顺点点头,跟在张林一侧,说道:

    “自郎君离开后,左中郎大军兵出颍川,直奔阳翟,我等也随曹使君做了先锋,一路大小战近二十余,损失虽不少,但我敢与郎君保证说,如今我军儿郎人人见血,都是能战能胜的好男儿。”

    张林越听眼睛越亮。

    高顺他是放心的,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

    笑道:“伯平办事我是放心的,不知抚恤可有按我说的发下去。”

    高顺同样点头,“还请放心,郎君教诲我一日不曾忘,哪怕是无法亲身而至,我也一一派亲信送到了他们家人手中。”

    “好,当为伯平彩。”

    一旁的高顺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突然正色道:

    “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要禀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