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梦魇
元楚并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她。
烛火暖意轻轻打在阿颜的脸上，光影浅浅流动，点亮了她墨瞳深处那幽幽星光。
她轻轻动了动唇，却终究未说出什么，转而微微一笑，走出了厢房。
“啪”的一声，木门再度被关上，想是门外那人一拂袖，极随意地甩上了门，而冷香就随着气流涌动，充盈着整个厢房。
客栈虽布置陈旧，小二们的动作却很快，晚膳不久便被送入了房中。
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皆为素食，却比钟寒山上要好些。
元楚虽于山中修行五年，那前世便熟知的礼仪规矩倒是分毫不忘的，雍容的气质早已刻在骨子中，即便是用粗茶淡饭，也举止颇雅。而另一边的阿颜却不在意甚多，她吃得极少，酒倒是灌了一壶又一壶。
她的眼角微红，凤眸眼波流转，扬出诱人的弧度，但她实则并未有醉意，只是席间不多言语。
二人安静地用完膳，沐浴之后便上了榻。
阿颜并不忌讳许多，客栈空房尚有，她却找了诸多借口扣下元楚，元楚想着二人皆为女儿身，同榻而眠亦无伤大雅，遂未料理许多。
现下厢房熄了烛灯，便只余悠悠月光借着窗，溜进了寝房。
一室寂静，唯有均匀的呼吸之声交杂在一处。
元楚并未熟睡，她向来无法在陌生环境中睡得安心，故而于心中默默思索着些事情。
而阿颜却如有读心术般，知她未眠，遂起身，亮了桌上一盏小灯。
有暖香袭来。
原是直接将香丢进烛火之中，难怪她并未发现有什么香盒笼屉，元楚这般想着。
她于钟寒山亦学过药草香物等事，寻常药材分辨不难，细细闻来，为安眠之香，况且她如今与阿颜为一舟之人，心知阿颜必不会于当下害她，故任其焚香。
感觉到阿颜重新躺回了榻上后，元楚亦闭上了双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银月渐渐从窗外偏离。
身边阿颜已熟睡，元楚悄悄翻了个身。
香许是燃尽了，闻来已不见安神的那一味。
久无困意，无奈之下她缓缓睁眼。
血腥之气骤然弥漫，她猛然清醒，旋即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她的父皇母后，七窍流血，半跪在她的床榻边。
萧帝胸口拳头般大小一个洞，汩汩鲜红从其中涌出，而慕容皇后的凤袍褴褛，已被污血染脏，哪里还有当初华贵的模样？
萧帝喃喃着，瞪大的眼睛似乎万般悲愤，开口朝她诉说着什么，却是无声。
元楚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她冲下床去，想要拉住他二人，手指却从那淋漓鲜血中穿了过去。
“父皇……母后……”
她想捧起慕容皇后满是血污的脸，却徒劳无果，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萧帝焦黑的手按上床沿，努力向她靠近，她拼命前倾，想拥住萧帝，依然无用。
那是绝望的诉求，无声却有痛彻心扉之力。
黑暗瞬间困住了元楚，她一袭白裳渐渐被染红。
一片死寂之中，少女哭喊得撕心裂肺。
而此刻……
阿颜静静坐着，低头望着面前睡着的少女。
泪水从她闭上的眼中流出，融进她面上沁出的汗水里，沾湿了她耳边的秀发。
她像是陷进了无边的梦魇之中，无意识地咬住了唇，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阿颜看了半晌，终是起身，灭掉了桌上烛火，又从挂着的外裳里取出一只香囊，举在元楚鼻侧。
她焚的确是安神之香，但其中一味忘忧草，却是以摒弃所有杂念的方式来起到安神之效。
而她未曾料到，眼前这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抛却杂念之后，留下的竟像是刻在记忆深处的苦痛。
她忽然忆起从前，某间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小小的女孩赤着脚，孤独地缩在角落中……
她摇了摇头，将记忆抛诸脑后。
不过片刻，元楚已醒了过来。
她乍然坐起，恰对上阿颜的眸子。
阿颜对面那人，满脸泪痕，湿润了乌黑的睫毛，而她向来冷静的瞳孔中，是喷薄而出的惶恐与无助，可须臾之间，便化为了寒意与戒备。
元楚对面那人，妖艳至极，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上，轻轻蹙着黛眉，她凝视着元楚，目光中似乎带了点……像是疼惜？
或者说，像是感同身受之后流露出的怜意。
“我做梦了。”元楚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她呼吸略略急促，感受着一室的幽香，只觉鼻尖似乎有些清凉，像是嗅过醒脑的薄荷叶之类的，而嘴中隐有血气。
她视线向下，瞅见了阿颜手中的香囊。
她不知道她是否于噩梦之中言语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之人是否听了进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阿颜忽地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了脸上未干的泪水，接着轻声道：“我也时常做噩梦，你年纪尚小，大约一时被梦吓着了。”
“不过你不必怕，”阿颜的指腹潮湿，那是元楚眼角残余的晶莹，她顿了顿，邪邪一笑，还是开口，“你安心睡便是，老娘在此把关，看哪个妖魔鬼怪敢来造次？”
元楚下意识往里侧缩了一缩，渐渐抬臂，缓缓抱住自己双膝，这是一个极具防范感的姿势。
阿颜不由自主地，轻叹出声。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片刻之后，元楚抬头，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多谢。”元楚将两颊边垂下的青丝拂去耳后，再度看向阿颜。
重生之事她不敢与任何人提及，有些担子她必须一个人扛下去，故而于梦内接触到那片黑暗混沌之时，她难免显得过于敏感，但她也知，眼前之人并无恶意，她不当展现满身戒备。
“阿颜，我睡不着了。”
她不过只言片语，阿颜便意会：“去城主府走一遭？夜半三更，正是捉鬼的好时候。”
元楚终是浅浅莞尔，这是她自与阿颜碰面来，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一笑。
她感谢阿颜选择不去过问她的事，而同样的，阿颜身上的谜团重重，她也暂不打算弄清。
“是。”她道。
幽微月光从窗缝中洒进屋内，她的眼眸于黑暗中如星般动人。
“月寒，正当百鬼夜行。”
烛火暖意轻轻打在阿颜的脸上，光影浅浅流动，点亮了她墨瞳深处那幽幽星光。
她轻轻动了动唇，却终究未说出什么，转而微微一笑，走出了厢房。
“啪”的一声，木门再度被关上，想是门外那人一拂袖，极随意地甩上了门，而冷香就随着气流涌动，充盈着整个厢房。
客栈虽布置陈旧，小二们的动作却很快，晚膳不久便被送入了房中。
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皆为素食，却比钟寒山上要好些。
元楚虽于山中修行五年，那前世便熟知的礼仪规矩倒是分毫不忘的，雍容的气质早已刻在骨子中，即便是用粗茶淡饭，也举止颇雅。而另一边的阿颜却不在意甚多，她吃得极少，酒倒是灌了一壶又一壶。
她的眼角微红，凤眸眼波流转，扬出诱人的弧度，但她实则并未有醉意，只是席间不多言语。
二人安静地用完膳，沐浴之后便上了榻。
阿颜并不忌讳许多，客栈空房尚有，她却找了诸多借口扣下元楚，元楚想着二人皆为女儿身，同榻而眠亦无伤大雅，遂未料理许多。
现下厢房熄了烛灯，便只余悠悠月光借着窗，溜进了寝房。
一室寂静，唯有均匀的呼吸之声交杂在一处。
元楚并未熟睡，她向来无法在陌生环境中睡得安心，故而于心中默默思索着些事情。
而阿颜却如有读心术般，知她未眠，遂起身，亮了桌上一盏小灯。
有暖香袭来。
原是直接将香丢进烛火之中，难怪她并未发现有什么香盒笼屉，元楚这般想着。
她于钟寒山亦学过药草香物等事，寻常药材分辨不难，细细闻来，为安眠之香，况且她如今与阿颜为一舟之人，心知阿颜必不会于当下害她，故任其焚香。
感觉到阿颜重新躺回了榻上后，元楚亦闭上了双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银月渐渐从窗外偏离。
身边阿颜已熟睡，元楚悄悄翻了个身。
香许是燃尽了，闻来已不见安神的那一味。
久无困意，无奈之下她缓缓睁眼。
血腥之气骤然弥漫，她猛然清醒，旋即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她的父皇母后，七窍流血，半跪在她的床榻边。
萧帝胸口拳头般大小一个洞，汩汩鲜红从其中涌出，而慕容皇后的凤袍褴褛，已被污血染脏，哪里还有当初华贵的模样？
萧帝喃喃着，瞪大的眼睛似乎万般悲愤，开口朝她诉说着什么，却是无声。
元楚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她冲下床去，想要拉住他二人，手指却从那淋漓鲜血中穿了过去。
“父皇……母后……”
她想捧起慕容皇后满是血污的脸，却徒劳无果，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萧帝焦黑的手按上床沿，努力向她靠近，她拼命前倾，想拥住萧帝，依然无用。
那是绝望的诉求，无声却有痛彻心扉之力。
黑暗瞬间困住了元楚，她一袭白裳渐渐被染红。
一片死寂之中，少女哭喊得撕心裂肺。
而此刻……
阿颜静静坐着，低头望着面前睡着的少女。
泪水从她闭上的眼中流出，融进她面上沁出的汗水里，沾湿了她耳边的秀发。
她像是陷进了无边的梦魇之中，无意识地咬住了唇，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阿颜看了半晌，终是起身，灭掉了桌上烛火，又从挂着的外裳里取出一只香囊，举在元楚鼻侧。
她焚的确是安神之香，但其中一味忘忧草，却是以摒弃所有杂念的方式来起到安神之效。
而她未曾料到，眼前这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抛却杂念之后，留下的竟像是刻在记忆深处的苦痛。
她忽然忆起从前，某间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小小的女孩赤着脚，孤独地缩在角落中……
她摇了摇头，将记忆抛诸脑后。
不过片刻，元楚已醒了过来。
她乍然坐起，恰对上阿颜的眸子。
阿颜对面那人，满脸泪痕，湿润了乌黑的睫毛，而她向来冷静的瞳孔中，是喷薄而出的惶恐与无助，可须臾之间，便化为了寒意与戒备。
元楚对面那人，妖艳至极，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上，轻轻蹙着黛眉，她凝视着元楚，目光中似乎带了点……像是疼惜？
或者说，像是感同身受之后流露出的怜意。
“我做梦了。”元楚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她呼吸略略急促，感受着一室的幽香，只觉鼻尖似乎有些清凉，像是嗅过醒脑的薄荷叶之类的，而嘴中隐有血气。
她视线向下，瞅见了阿颜手中的香囊。
她不知道她是否于噩梦之中言语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之人是否听了进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阿颜忽地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了脸上未干的泪水，接着轻声道：“我也时常做噩梦，你年纪尚小，大约一时被梦吓着了。”
“不过你不必怕，”阿颜的指腹潮湿，那是元楚眼角残余的晶莹，她顿了顿，邪邪一笑，还是开口，“你安心睡便是，老娘在此把关，看哪个妖魔鬼怪敢来造次？”
元楚下意识往里侧缩了一缩，渐渐抬臂，缓缓抱住自己双膝，这是一个极具防范感的姿势。
阿颜不由自主地，轻叹出声。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片刻之后，元楚抬头，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多谢。”元楚将两颊边垂下的青丝拂去耳后，再度看向阿颜。
重生之事她不敢与任何人提及，有些担子她必须一个人扛下去，故而于梦内接触到那片黑暗混沌之时，她难免显得过于敏感，但她也知，眼前之人并无恶意，她不当展现满身戒备。
“阿颜，我睡不着了。”
她不过只言片语，阿颜便意会：“去城主府走一遭？夜半三更，正是捉鬼的好时候。”
元楚终是浅浅莞尔，这是她自与阿颜碰面来，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一笑。
她感谢阿颜选择不去过问她的事，而同样的，阿颜身上的谜团重重，她也暂不打算弄清。
“是。”她道。
幽微月光从窗缝中洒进屋内，她的眼眸于黑暗中如星般动人。
“月寒，正当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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