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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拜师

    缓缓地,他又坐下了,温软的床铺包裹着他冰冷的屁股,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和安全感。

    是的,他杀了人,杀了一个十世不出十恶不赦的魔头,那个魔头杀人无数,还杀了结拜大哥的父亲,他亲手替大哥报了仇,还拯救了天下苍生,喜鹊门终于肯收他为徒了。

    他变得激动起来,中土喜鹊山一直是他的向往所在,在世人眼中,神仙驿是最接近神仙的地方,于他而言,喜鹊山才是。

    他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口中念念有词:“我终于可以上喜鹊山了……”

    激动取代了害怕,成就感取代了负罪感,他的大脑忽然之间变得异常活跃,爷爷说过,惩恶即为扬善;魔头自己也说过,杀人即为度人,他没做错,无须难过。

    不杀坏人,何谈好人?

    不敢降妖伏魔,何谈成仙?

    喜鹊山,我来了!

    大哥三弟,我来了!

    夜已深沉,更夫老汉敲着梆子,拉长声调喊报着时辰:“四更二点,噩梦走远,魔界开门,魔头降临,看好家小,莫教乱跑……”

    想必更夫老汉尚不知魔头已伏诛,改变了以往诙谐幽默的唱词,以往的唱词是:“四更二点,美梦连连,仙界开门,仙子降临,看好儿郎,莫教离床……”

    十二岁的任自飞胸无城府,一旦想通了此事因果,便有点沉不住气,虽已劳累了一天,却全无睡意,真想跑出去告诉更夫,魔头已被他杀掉,唱词可以改回来了。

    更夫的梆子声和喊声渐远,周围复归一片寂静。

    任自飞想到,明日便要离开神仙驿,去万里之遥的喜鹊山上修行去了,山高水远,再想回来已是极难,他原本对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庄深恶痛绝,没想到要离开时,却又那么不舍,爷爷已是百岁高龄,待他学成归来时,不知还健在否?

    想着便不由伤感起来,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月已西沉,繁星缀满夜空,两道絮状的云彩横跨天际,便是传说中的天河。

    院子里静悄悄的,各屋黑灯瞎火,挂在墙头上和屋檐下的几盏羊皮灯笼随风飘摆,在地上投下几团跳动的光影。

    任自飞信步走出后院的圆形门,到了前院,走过亭台水榭,绕过一块石屏,便看到了大门。

    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轻轻地抽掉门栓,走到街上来。

    忽然想到,那会儿从山上回来时,见村口牌坊已坍塌,遍地鲜血,几个穿孝服的妇人跪在那里烧纸,不由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他们就算做鬼,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我替他们报了仇呢!”

    又想道:“马上要去喜鹊山了,没点胆量,会惹同门师兄弟们耻笑的。”

    便坦然地往前走。

    忽听得头顶有异响,抬头一望,只见白衣飘动,一个人从空中飞过,虽看不清样貌,但从衣着上判断,应是个女子,她飞得缓慢,姿态优美,如九天仙女。

    任自飞心中一喜:“莫非是仙子?”

    他听过无数遍仙子降临的传说,与此时所见颇为相似。

    那天空中的白衣人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任自飞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

    那白影向东出了村,在一片广阔的空地上落了下来,轻舒玉臂,空手中便多了一把蓝盈盈的长剑,款款扭动腰肢,舞起剑来。

    她的身法飘然灵动,柔美之极,时而在地面上旋转,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直冲天际,时而缓缓落下,白裙飘起,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莲,周身祥光笼罩,虽是黑夜,也能看清她超凡脱俗的仙姿玉色。

    站在不远处的任自飞看得呆了,忘记了呼吸。

    忽然女子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一道蓝光耀人眼目,任自飞吓得大叫一声,欲躲不及,眼睛一闭等死,然而长剑飞到他近处,急转直下,插入到脚下的沙土中,剑身摇晃不止,发出嗡嗡的轻吟。

    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笑盈盈地道:“你一个小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野外偷看我练剑,是何居心?”

    手刃天下第一高手,历经一番生死的任自飞,自是比过去成熟了许多,应便能力也强了,见女子面带笑容,料知她并未生气,便不害怕了,道:“神仙姐姐息怒,我只是在街上行走,看到姐姐从天上飞过,一时神迷,便一路跟来,并非有意偷看,只是不舍离开。”

    那女子笑得更灿烂了,身体也跟着不停地颤动,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嘴巴倒挺甜的,我娘说,嘴甜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我爱听。”

    伸手拨出长剑,向上托起,长剑凭空消失,摸了摸任自飞的脑袋,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

    任自飞道:“我叫任自飞,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咯咯地笑个不停,道:“初次相见便问女孩子名字,果然是存心不良。”

    任自飞挠挠头,无辜地道:“是姐姐先问我的。”

    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弯腰跺足,道:“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算了算了,不能笑了,简直要笑死了。”

    任自飞有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女子止住了笑声,但笑容依旧,道:“说给你也无妨,我叫许清涯。”

    任自飞哦了一声,道:“那姐姐是神仙吗?”

    许清涯反问道:“你看我像吗?”

    任自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像!”

    许清涯问:“哪里像?”

    任自飞道:“会飞,很美,我听说过的仙子,便是姐姐这般模样!”

    刚止住笑的许清涯又开心地笑起来,道:“就爱听你说话,都说神仙驿是世外桃源,民风憨实淳朴,今日来此,果见真实。”

    叹口气又道:“可惜呀,姐姐不是神仙,和你一样,只是个凡人。”

    她的声音如山谷泉声,自然叮咚,清脆悦耳,便连叹气也丝毫不显忧闷之气。

    任自飞疑惑地道:“那你的宝剑呢?”

    那女子道:“放入我的宝囊之中了。”

    任自飞上下打量了一遍女子,越发奇怪,道:“你的宝囊在何处,怎么不见?”

    许清涯道:“修行之人修到一定的境界,便会修出自己的宝囊,容量无限,可纳万物,却是无形的,所以你看不见。”

    说着,单手托起,刚才那把蓝光宝剑又出现在手里,说声“收”,宝剑又消失不见。

    任自飞心想,看来宋于心和胡改邪还没修出自己的宝囊,他们的宝剑都是背在背上的,心念及此,愈加对修行之事迫不及待。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是否可从别人手中夺取东西?”

    许清涯眉眼一横,嗔道:“小家伙,你想干什么呀?只有放在自己宝囊中的东西才可以随意拿取,抢夺别人手中的东西,岂不成盗贼了吗?”

    任自飞连忙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我见过一个修道之人,他站在我十步开外,我手中的宝剑瞬间便到了他手里,也没看到剑在空中飞。”

    许清涯道:“那是隔空取物,不对,你说的这种,应该是传说中的追光术,其实并无诀窍,只是身法够快,快到你看不见,没有数百年的道行实难到达此境。”

    指了指倒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道:“去那坐着说吧,你正好不瞌睡,我正好无聊,你便陪我一起消磨时间吧。”

    两人走过去坐在枯树上,许清涯道:“我刚到此地,见街上灯火俱熄,便飞来这里练剑,等待天明,没想到遇见了你,你便跟我说说此地的情况。”

    受尽世人冷眼的任自飞,忽然遇上一个对自己如此亲近的美丽女子,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坐在她的身侧,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然清香,一时犹疑在梦。

    当下不敢怠慢,将自己眼中所见的神仙驿,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只是他向来口笨,说话颠三倒四,脑中所想的事物,形成语言时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许清涯轻皱了皱眉头,道:“就这些?”

    任自飞点点头,道:“大约便是这些了。”

    许清涯略为失望地道:“我以为世人景仰的神仙驿一定不同凡响,但听你说来,不过尔尔,俗不可耐,除了通天岛降临陆地时的情景有些意思。”

    任自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讲不好,你明日听我爷爷讲来,必会流连忘返。”

    许清涯点点头,站起来望望天色,道:“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天亮,你想飞吗?”

    任自飞道:“想,做梦都想!”

    许清涯道:“我这人闲不住,一闲下就难受,不如我带你飞吧。”

    任自飞激动地问:“真的吗?”

    许清涯道:“真的呀,来,抓住我的手!”

    向任自飞伸出一只手。

    任自飞站起来,怯懦地伸出手,却不敢去抓许清涯的手。

    许清涯瞪了他一眼,道:“快点呀!”

    任自飞战战兢兢地抓住许清涯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触之不由心神荡漾。

    许清涯道:“你这般年纪,手怎地又干又硬?”

    任自飞羞愧地道:“我是砍柴的,手上磨起了不少茧子。”

    许清涯道:“好,那我今日便带你这个小樵夫飞上一程。”

    话音甫落,身体已腾空而起。

    任自飞被她带了起来,起初感觉新奇,可随着越飞越高,身体悬空,无处着力,便有些不适应,生怕她一松手,自己掉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许清涯似知他心意,开始缓缓而飞,如云彩随风而动,飞得也不高,等他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忽然叫道:“小心了啊!”

    速度陡然提了起来,嗖地一下,不知飞出了多少里。

    任自飞只觉得胸口一窒,耳边呼呼风响,身体似要被飓风扯碎,实是非常难受,正要开口求饶,却见许清涯淡定从容,衣袂飘飘,长发飞舞,已是美极,心中的豪迈之气便升腾而起,女子尚且有此胆识,自己一个男子汉又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马上要去喜鹊山修道了,怎能惧死?

    便放宽了心,把一切都交给了许清涯。

    富贵在天,生死由她。

    许清涯带着任自飞,在空中时而攀升,时而俯冲,变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儿。

    有时许清涯会突然然冲向地面,脸面即要贴到泥土,又嗖地一下折转而上,窜向高空。

    有时许清涯会突然甩开任自飞的手,眼看着他即要撞到地面,她却以更快的速度掠下,把他夹在腋下又飞腾而去。

    空中不断地传来她悦耳的笑声,和他稚嫩的惊叫声。

    终于,许清涯玩累了,拉着任自飞的手降落到地面。

    脚一踏实地,任自飞便如从梦中悠忽回到现实,感觉真实了许多,也有几分失落,他已气喘不止,许清涯却气定神闲,笑问:“感觉可好?”

    任自飞胆战心惊,却拼命地点头道:“太好了,我在梦中常这般飞行。”

    许清涯道:“不瞒你说,我今年虽只有十六岁,但我娘说,我的飞行之术已数一流。我学其他马马虎虎,只此飞行一项,却突飞猛进,常人难及。我从吃妖湖飞到此处,万里之遥,只用了十天的时间,日行千里,途中不误游山玩水,厉害吧?”

    任自飞激动地道:“厉害厉害!我尝听人说,日行八百里的,便算高手了。”

    又黯然地道:“如果我自己能飞该有多好呀,不求日行八百里,只要不掉下来就心满意足了。”

    许清涯得意非凡,道:“那我便传授与你飞行之术,你可愿意?”

    任自飞又是拼命地直点头,连连道:“愿意愿意,十二分愿意,只是怕我学不会。”

    许清涯道:“这么一会儿工夫,你自然是学不会的,但我传给你要领和法诀,你只要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能成功,到时候你这个小樵夫上山砍柴就方便多了,来去自如,风雨无惧,也不怕被野兽侵扰。”

    任自飞道:“对对,可是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许清涯道:“怎么不愿意?初出茅庐,便收了个徒弟,我开心得很呢!只有那些名门正派才有门户之见,各种奇门绝技,宁教入棺,也不肯传与外人,我们吃妖湖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来吧,徒儿,行个拜师之礼!”

    一直无人肯教的任自飞,忽然天赐良师,焉能不殷勤?

    当下双膝跪倒在地,一个响头磕下去,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许清涯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抑,道:“你还真拜呀!”

    急忙扶起他,伸手把他头发上沾到的灰尘扑去,道:“我们吃妖湖从不讲师徒之仪,我娘就是嫁给了她师父生的我,可惜我爹英年早逝,我不曾得见他面。来吧,我这便教给你飞行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