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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会打的不会飞,会飞的不会打

    普超英生性平和,不喜杀戮,是以他的招式一般全为守势。

    攻有攻的好处,攻敌之必救,可令对方措手不及。

    守亦有守的好处,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保存自己力量,消耗对方力量。

    但全是守势的打法更考验应便能力,毕竟进攻的主导权在自己手中,出招变招,胸中早有准备,而防守的主导权却在对方手中,如果预判不准确,或者反应不及时,就给对方可乘之机。

    普超英实没料到安忘危会使出如此狠招,他的身体四周全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令他胸口一窒,几欲晕厥。

    但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遇事不慌,手脚不乱,头脑清醒,他瞬间看清了敌我形势,自己避无可避,挡的话又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横剑一扫,拨动那些剑芒转变方向,一道碰撞一道,有两道便调转头,反刺向安忘危。

    安忘危的身体正在疾冲之际,且反应慢了慢,那两道剑芒就刺穿了他的左右肩头,受伤落地,法力散去。

    普超英脱困,徐徐降落到地面,俯身扶起安忘危,道:“安师兄你没事吧?”

    安忘危哼了一声,道:“没事!”

    推开普超英,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的两肩均已受伤,两条胳膊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垂着,不能捡起落到地上的长剑,便照着剑柄跺了一脚,长剑飞起,在空中调转方向,剑尖朝下,插入背上的剑鞘之中,愤愤地走下了台。

    人群中的吴小异方才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这时松了口气,低声道:“是你要杀人家,反伤了自己,还那么气呼呼地,好有意思!”

    任自飞疾步跑到普超英身前,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问:“三弟你没事吧?”

    一时着急,竟忘了这是公众场合,叫了普超英“三弟”,不知玉烟真人听到没有。

    普超英笑了笑,道:“我没事。”

    易锦绣的屁股已经离开了座椅,看到爱徒没事,便又坐了下来,大声道:“咱们同为正道,本是一家,比武只是切磋技艺,岂能这般以性命相搏?如此下去,不用魔道来灭我,我们自己便把自己灭完了!”

    江中鱼脸上挂不住了,赶忙起身施礼道:“是江某教徒无方,实为惭愧,我回去便罚他面壁三年!”

    看着沮丧归位的安忘危喝道:“滚回去吧,还不嫌丢人现眼?”

    安忘危似有不服之意,哼了一声,双手捂着左右肩膀,向山下走去。

    玉烟真人沉声道:“既然各位推选我为副盟主,代管七派之事,我便不能让此等事再次发生,若有下例,绝不轻恕,轻则终身禁止比武,重则逐出正道!”

    众人垂首道:“是!”

    经历了一场风波,比武照常进行。

    十一号是黎原生对鳄鱼塘的武子桑。

    武子桑年纪不满二十岁,修行时间尚没黎原生长,是以这场打得很轻松,武子桑在黎原生的一阵抢攻之下,毫无招架之力,跌下了擂台。

    任自飞不由心慌起来,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报了名。

    其实他是可以不必参加此次比武的,当时玉烟真人问他:“自飞师侄,你要报名吗?”

    他一时为难,答不出来。

    玉烟真人道:“重在参与,还是报吧。”

    他便报了。

    现在想来,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恍惚间,听到执事点到他的名,惊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倒仿佛是迫不及待地要上场似的。

    全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五年前,他便成了正道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天生会飞,十二岁便手刃不可一世的魔道头目神魁,均想见识一下这位小盟主的高明手段。

    任自飞站起来,见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朝自己射来,面色一红,又一屁股坐下来。

    众经皆疑惑,这是怎么了?

    玉烟真人转向任自飞道:“自飞师侄,轮到你了!”

    任自飞哦哦两声,起身离开座位,见哀仁寺那边,至美和尚顶着一颗明亮的小光头,走了出来。

    两人走到擂台的台阶处相会,皆面含胆怯,对望一眼,又敏感地偏开目光,腼腆得像一对即将进入洞房的新娘新郎。

    互道一声“请”,一齐走上台阶,因台阶很窄,两人又都低着头,额头便碰到了一起,又一齐退下台阶。

    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玉烟真人望了一眼袁阔,苦笑摇头。

    袁阔嘿嘿一笑,道:“贵在参与,贵在参与!”

    任自飞摸摸额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至美师弟请!”

    至美和尚也摸摸额头,做了个同样的手势,道:“任师兄请!”

    两人上了擂台,分开一段距离站定,咣的一声锣响,再次互道一声“请”,一齐拔出剑来。

    至美和尚抢先出招,一剑劈下,一道青芒隔空刺来,虽然劲道略显稚嫩,却也有模有样,众人不由喝了一声彩。

    任自飞打不出剑芒,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飘身避开。

    至美和尚一阵抢攻,剑芒频闪,把任自飞逼得狼狈逃窜,和他事先预料到的一样,人家能打出剑芒。

    好在擂台不小,也好在至美和尚的剑芒不够长,且变化有限,力道较弱,不然任自飞早被逼到了台下。

    任自飞忽然灵机一动,自己的飞行术好,不如飞到空中与他相斗,空间无限大,省得担心跌下擂台,于是嗖地一下窜向高空。

    他原以来至美和尚也会飞到空中,没想到他仍站在擂台上,挥舞着长剑朝天上打,这回却占不到一点便宜,剑芒够不到任自飞,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原来他不会飞,只得在擂台上跑来跑去,追逐着空中的任自飞,便如山间小儿撵野鸡,样子极为滑稽。

    然而任自飞只能保证不被对方打到,却奈何不得对方,他一降低高度,至美的剑芒便扫过来,他完全靠近不了。

    这真是棋逢敌手,半斤遇上了八两,一个会打不会飞,一个会飞不会打,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两人谁也不挨着谁。

    众人看得纳闷,这是什么打法?

    旋即明白了,但众人只知至美不会飞,却没想到任自飞不会打,毕竟是一盟之主,修为不会那么差吧,况且看他的飞行术,已属上乘,所以只道是任自飞故意不使出真本事,戏弄对手,心下都有些不快。

    柒慕儿略微不满地道:“自飞看上去老实巴交,却怎会是这样的人?”

    站在她旁边的颜墨也皱皱眉头,摇了摇头,神情颇为失望。

    众人皆把目光投到玉烟真人身上,心道,安忘危使出杀招,欲置对手于死地的做法为人不耻,你喜鹊门这般戏弄一个不会飞的弟子不也同样卑劣吗?

    玉烟真人知众人心意,便和袁阔交流了一下眼色,袁阔会意,站起来大声道:“诸位,自飞是我座下弟子,随我学艺五年,可惜资质愚钝,至今不会运气,只能近战,不能远攻,所以非他故意不使出全力,他全身的本事,便是这般了。”

    望空中叫道:“自飞,下来认输吧!”

    喜鹊门的师长们原没指望任自飞能赢,不如及早认输,倒显得自己大度,况且今日黎原生和普超英已出尽了风头。

    任自飞飘在半空,剑芒虽然伤不到他,但他还是死死地盯着至美的一招一式,心中惭愧不已,不会打,即使飞得再好,除了逃命,又有何益?难怪师兄们戏称他的飞行术是逃命术。

    继而想到许清涯,想到在东海之滨,许清涯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教会了自己飞行术,想到许清涯说他并非资质差,只是教得不得其法。

    想到她教给自己激活五觉之法,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果收奇效,看来,全天下只有许清涯能教得了自己。

    只可惜,那日在山谷中匆匆一晤,她没能再给自己多一些指点,不然定能让自己领悟得更多。

    先前训练五觉,听自然之声,看高山流水,闻百草花香,皆是死物,却不曾研究过真人比武斗法时的细节。

    此时他身在空中,看地上的至美使出功法,却奈何不得自己,便如看高山流水般置身事外,心境渐至一片空明,因三个月来已习惯随时随地训练五觉,便不由自主地进入到忘我之境,排除掉周围环境的干扰,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全是至美一人。

    至美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慢,几乎静止,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个细节,甚至能听到他的气息之声,忽地有所领悟,试提一口气,竟然气随心动,全身的真气流转到右臂上,源源不断地输到铁剑之上,他隐隐看到剑身上有光芒在闪烁,丝丝缕缕。

    啊哈,自己终于学会了运气!

    心中大喜,正欲挥剑劈下,听到师父的喊声,真气涣散,铁剑上的光芒便消失了。

    怔怔地望着师父,不知何意。

    袁阔道:“认输吧,你不是至美师侄的对手!”

    任自飞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师命,再说这临时学会的功法,不知效用如何,便飘身落到台上,插剑归鞘,向至美施礼道:“师兄法力高深,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至美打得累极,虽然对手近不了他身,照此下去,自己也会累得趴下,到那时认输的便是自己了,当即也插剑归鞘,气喘吁吁地道:“师弟承让了!”

    两人都是初次比武,打得尴尬至极,好不容易结束,便也学着别人比武结束时那样说了两句客套之语,只是放在他俩身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像乡间孩童玩耍。

    众人不禁哑然失笑,打都没打着,哪来的“法力高深”,又哪来的“承让”?

    两人再次互施一礼,走下台去,各自归队。

    任自飞走到玉烟真人面前,道:“弟子无能,给师门丢脸了。”

    玉烟真人呵呵一笑,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

    向众人道:“我喜鹊门弟子学艺不精,输了一场,咱们继续!”

    那边哀仁寺的无求法师面上略显难堪,虽然己方胜了,却比败了都不体面,关键是这个不会飞的小徒弟还要打第二场,到时候还要经历一番难堪。

    任自飞坐到座位上,回想起适才所悟,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溢在胸,倒觉得败了比武实在不足一提了。

    比武继续。

    此后的任自飞便不像之前那么无所事事了,一是自己的比武已经结束,不必再忐忑不安,二是他找到了一件十分有趣又十分有意义的事,便是以许清涯教给他的训练五觉之法,专心致志地观摩每一场比武,获益良多。

    毕竟他已修行五年,基础已固,只差那关键的一点拨。

    整整一天,他看得如醉如痴,有时玉烟真人和他说话,他都浑然不觉。

    每次比武分出胜负,众人皆鼓掌喝彩,他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随着大家鼓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天黑时,弟子辈的第一轮比武方才结束,淘汰了一半选手,玉烟真人宣布今日暂歇,明日继续。

    喜鹊门家大业大,待客之礼周到,各种房间无数,各派来的人皆有独居客舍,洁净如新,清静雅致,并派专人伺候茶饭,无一处怠慢。

    玉烟真人邀请诸掌门去道清殿闲坐叙话,余者各回各处去了。

    袁阔和八位弟子回到仁为殿,同去伙房用膳,大家情绪高涨,独任自飞兀自沉浸在比武的情境当中,有些心不在焉,独坐一隅,闷头吃饭。

    胡改邪端着一碗饭菜过来,坐在任自飞的对面,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盟主莫要灰心,你第一次比武,败了很正常,再说你其实并没真输,若要比下去,以你的飞行术,必能累死对手。”

    任自飞道:“谢谢六师兄,不过那事我全没放在心上。”

    胡改邪道:“那你何以闷闷不乐?咱们仁为殿总算苦尽甘来,再也不是垫底王了!”

    任自飞仍是懵懵懂懂,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