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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卷 第九章 阿离

    外面又渐渐亮了起来,雷声已经远遁,风声也平息下来。林夕收拾行装,走出石洞,发现自己正处于石山的半山腰,微风拂面,轻柔凉爽,山上的雨水顺着石阶呼噜噜的往山下流去。

    石山并不高,林夕所处的位置不过百米高,只是来时有些艰难,总觉得用了很长时间。这时远眺山下,大雨过后雾气蒙蒙,看的不太真切,模糊的只能看到一大片树林,再远一些白茫茫一片,细细听来像是有海浪的哗哗声。

    这场暴风雨终于停了。

    实际上暴雨也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只是,经风历雨的林夕,恍然间像是度过了半个夏天一样。

    在石洞口站立良久,身体虽然没动,心中却是有些急切,他想要去一个地方,可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了,心中那个牵引好像没有了。

    他很是茫然,费了这么大劲到了这里,却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难道现在返程吗?林夕不知道要去哪,但有一点很清楚,之前想要去的地方不在返程的路上。

    他决定继续出发,继续往西南方前进!

    西南方被这座石山挡住了,他顺着石阶继续往上,很快就到了石阶尽头。石阶尽头并不是山顶,而是一块挺大的警告牌,坚定地竖在那里,好像生怕人看不见一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游客止步。

    旁边还拉了许多警戒带,有黄黑色的,也有蓝白色的。实际上,山下石阶的入口也拉了警戒带,可是林夕上山时风雨太大,没有注意到,而且他也不是从石阶入口上的山,所以他不知道这条路其实是走不通的。

    林夕想起之前四路专车司机和兰霞说的话,估计这里应该是在天鼠洞景区附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鼠洞景区停止开发了。

    林夕并没有停下,他拉起警戒带,继续往前。前面已经没有石阶了,只能在山间乱石中穿行,有些地方甚至要攀爬而上。

    很快就到了山顶,雨雾未散,远一点依然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确认一下方向,然后继续前行。行了一段高低起伏的地势后,来到一段较为平缓的山脊上,这时风吹云动,阳光重新照落下来,雾气也慢慢在消散。

    再行一段,林夕抬首观望,前面山势越来越高,一眼望去,高山直入云霄,这时太阳已经稍稍西移,面前高山留下一片阴影。再往后看,已经看不到尽头,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远了。他发现这座石山的山脉走势大致方向居然是西南方往东北方的,就这么在山中胡乱穿行,倒也没有走错方向。再往两边望去,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一点蓝色的边界。

    以往来蛇鼠岛都是固定地点工作,也没有留意,现在看到这里的地势样貌,想着来时的路线,说蛇鼠岛很大,倒不如说蛇鼠岛很长。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林夕看着面前的高山,他决定爬上去!

    可接下来的路要难走多了,大雨刚过,这会山面背着太阳,湿气还很重,而且这里还生着一些杂草,林夕很快就弄得全身湿漉漉的。

    不过,这里的杂草扎根很深,他带上手套,用手拉草,发现这些杂草生的十分牢固,有些险处,他拉草踏石而上,倒也稳妥许多。

    约摸爬了半个小时,面前石块越来越大,山上已经没有植物生长了,好在山势并没有太陡峭,还是可以继续攀爬。

    也不知什么原因,林夕越爬精力却好像越是充沛,有些地方他甚至会冲刺跳跃,完全不知疲惫。

    这里的石头很大,一块大石头几乎有两层房子那么大,形状也是千奇百怪。许多石头上都有一些坑状,小坑有脚盆大小,大坑有一丈方圆。有些坑面朝上,存蓄了许多雨水,倒像是个小游泳池。

    展露在外面的石头棱角全无,它们在这里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便是清风温柔,细雨绵绵,也会将它们磨的圆润无棱。

    林夕跃上一块平面大石,忽觉得阳光刺眼,他停下来,发现已经到达了山顶。

    山顶最高处像一个大平台,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小的碎石,大自然将这里雕刻的如同刀削一般平整。

    林夕轻舒一口气,往前面走了十余步,来到平台的边缘,眼前显出一面山壁,比自己所处的地方要低上数丈。再往下看去,脚下石崖陡直,竟也是一面石壁。

    两壁相对而落,相隔约摸百米,仿佛天地间两位巨神各自伸出一只巨掌相对,又像是原本一体的山脉,被居中一刀分为两段。

    两壁间一道沟壑纵横数里,其间乱石横陈,有些地方还有海水漫过。

    林夕抬首望远,对面的海岛尽头,粼粼之光微微泛起。这时日头西落,天边云层厚实,一望无际,将阳光遮住,大地一片阴沉。过了片刻,云层有些飘动,阳光立刻从稀薄处射出,仿若一柄又一柄巨大的金色光剑自九天之上直落苍茫。渐渐的光芒汇聚,形成一面金色光幕,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打通了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

    林夕看着眼前的奇景,怔怔发呆。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吟啸传来,其音悠悠绵长,摄人心魂。

    “呜呜……呜呜……”

    又是这个像蓝鲸吟唱的呼唤声!

    林夕本已有些昏沉的头脑一下子又清晰了起来,声音就在前方,感觉已经很接近了,他要继续前行,一定要去那里!

    看看来时的路,如果回头下山去,从山间低一点的地方走到海岸边,再沿着海岸行走,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可是林夕有些着急了,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四点五十分了,现在回头下山再绕行又要许多时间,即便是现在夏季白日较长,恐怕也要到天黑了。

    林夕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势,山壁虽然陡峭,不过也并非光滑如镜不可附着,而且只要到了半山腰位置,这道沟中堆积的杂乱石块就可以落脚。

    心中的急切让林夕决定冒险。

    仔细整理了一下,林夕由近及远的认真观察,然后,他背过身体,双手扣住石崖,慢慢下探。这一刻他心无杂念,确定了落脚处的稳定,再探出一只手攀住一处,至少有三个点稳固,他才会探出另一只手或脚。

    山崖间安安静静,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来到这荒野之地。更难以想象,这样陡峭的石崖,会有人徒手向下攀岩,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疯狂行为,一旦失手,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海舟常年大风,现在也吹的小心翼翼。林夕浑身湿透,不知是之前上山时沾湿的还是现在汗湿的,吹在身上,只觉丝丝凉意。

    这般徒手向下攀岩的疯狂行为,本是极为消耗心力体力的,可林夕却越来越觉得轻松起来。初时还有些紧张,移动的很慢,渐渐的居然感觉极为顺畅,身体变得特别灵巧。手脚四个点,从开始稳定三个点移动一个点,变成稳定两个点移动两个点,到最后几乎手脚并用不断移动。

    就好像刚开始学飞的小鸟,短暂的生涩后,很快就找到了天生的飞行本领。而林夕就像是一只天生就会攀爬的壁虎,在陡峭的山壁上找到了自己的本能。

    当他两只脚踩在山崖间的乱石上时,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看了看对面的石壁,跃跃欲试。

    这些崖间乱石高高低低,填在两壁间的深沟之中,若没有两边高崖石壁,这里也是一座小石山了,看着身边这些石头,林夕一时竟有些发呆。

    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从乱石中往对面行去,这段路百米左右,距离虽然不远,却是很不好走。这些石头堆的高低不平,有些地方还有空洞,更低处还有海水,需要绕行,间隙过大的地方还需要蓄力跳跃,一旦没站稳摔倒或者发生倒塌,后果也是极为严重。

    这一段林夕极为小心,终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来到了石壁前。这面石壁面上微微有些泛红,壁上有许多裂缝。林夕观察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又一次疯狂的徒手攀岩。

    这一次向上攀爬感觉更轻松了,石壁上的缝隙反而很适合攀爬,林夕动作流畅自如,很快他就顺利登顶了,与之前向下攀岩时相比,还不到一半时间。

    他回头又往石崖下面的乱石看去,莫名生出一个奇怪的模糊感觉,这些乱石就像是从高处滚落下去一样。

    林夕认准方向继续前行,这里山势相对来说要平缓一些,行走起来已经没有先前那般费力,地面比较干燥,几乎见不到植物。越走地上的石头也越小,到了后来都是些碎石片,这里像是从来没有人涉足过,连一只鸟也没有看到。

    再行一段,山脉已经到了尽头,前面地势又有些起伏,不过高处也就像个小山坡一样。脚下的地面极为坚实,渐渐的低浅处有了积水,地面连成一块,有些灰黑色,又有些灰褐色,像是有海水曾经浸泡过的样子。

    林夕侧耳倾听,已经能听到海浪的哗哗声,行到高处时,大海已经就在眼前。附近的地势变得更为缓和平柔了,远远的看起来,就像是在草原上,只有偶尔一些凸起的小山坡。

    只是,这里没有绿草,地上平整的都是一种灰褐色像礁石一样的石头,越往前走,褐色越深,林夕不知道这是什么地质,看起来就像是生了锈一样。

    地面十分平整,像是人工铺成的一样,渐渐的褐色中又带着鲜红色,林夕忽然觉得心脏跳动的有些快。他又行到一个小高处,驻足四下张望,周围地面鲜红色已经有些泛黑,林夕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口不知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这地方有些诡异。

    呜……

    呜……昂……

    呜……

    就是这个声音!离得很近了!

    林夕心神震动,他猛地向前发足狂奔!

    他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经历险阻,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他迫切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夕越跑越快,完全不知疲惫,估摸着应该跑了半个小时左右,脚下地面又渐渐变成灰褐色,低洼的地方海水已经漫进来。

    地势越来越低,应该就快到海岸边了,当经过一块小高坡再往前,面前显出一片浅浅的水域。

    这已经就是海水了,看起来只有一尺深,对面还有一个小高坡挡住了视线,两边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大海了,这片水域倒像是陆地上两座小山中间的一条小河,宽度只有十米左右。

    林夕毫不犹豫的直接就往水里跑,水确实不深,只到膝盖位置,脚上的鞋子一直是湿的很是难受,这下完全泡在水里,感觉怪怪的,居然还挺舒服的。

    从水里出来就往小石坡上行去,这会太阳已经落到海平面,小石坡的背面一片阴影,周围的海浪声越来越清晰,海风轻柔带着淡淡的咸味。

    林夕蓦然驻足,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就到了面前。

    脚下数米,海浪一层层涌来,轻轻抚摸着石壁,不远的平缓海岸线上,能清楚的看到潮水涌上来又退下去,反反复复。

    林夕面朝大海,远眺天边即将完全沉入海面的太阳,一抹血红将茫茫大海浸染,很快的眼前越来越黑,黑夜就要来了。

    这西沉的夕阳之光,就像是一个故事即将结尾……

    ……

    ……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

    伴随着这凄然哀伤的呼唤声,在光明即将退却黑夜慢慢到来的一刻,海面上一抹白色晶莹的光芒悄然闪烁……

    呜……呜……

    呜……

    呜……

    凄凉悠长的叫声不停的传来,无尽的哀伤中却又分明带着某种——欢喜?

    林夕眼角有些湿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口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心跳声牵动了他的灵魂!

    林夕从数米高的海岸上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了大海里,落下去不稳直接趴到了海水中,水花飞溅,整个人都湿透了。水下的地面很硬,摔得很疼,不过他毫不在乎的立刻起身,发了狂的往海中奔去!

    这一片海域的海底地势延伸很是平缓,前面一段水位不深,只到大腿中部,渐渐地淹到了腰眼位置,移动起来就有些困难了。他拼命的往大海中去,当背上的背包浮了起来,海水也淹到了胸口位置。

    他终于停了下来,呈现在眼前的一幕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像一座小山一样庞大的生物,泛着奇异的蓝色幽光,似乎是缓缓的推着一个白色的巨大晶块,就要来到林夕眼前了。

    林夕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生物,前面高高浮起的头部有两层楼那般大,它的身躯被头部挡住了看不见,但是远远的它扬起的尾巴分明在五十米之外,就是蓝鲸也没有这么大的。

    不知为何,林夕看着这个大家伙,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感,他张口大声呼喊起来。

    嗨!嗨!

    嗨……

    巨大生物慢慢停了下来,距离林夕还有些距离,它带动的海浪不断的涌动过来,冲的林夕几乎站立不定。

    昂!昂!

    昂……

    它也发出了声音,声音一改之前的哀伤悲凉,透着无限的欢愉,只是它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林夕耳膜都有些生疼,震得几乎有些头晕眼花了。

    然后,它慢慢晃动脑袋,海浪一层层涌动,它面前白色的晶块慢慢往林夕面前漂来。

    林夕心口砰砰直跳,他死死盯着这个白色的大晶块,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恐慌来。

    他又动了起来,奋力地迎着海浪,往这个白色大晶块划去。水位已经很深了,他的背包是海上特制专用的,就像救生圈一样,加上多年在水警训练中心任职,也练了一身极好的水性。

    终于游到了白色大晶块旁边,他伸手就去触摸,立刻传来冰凉刺骨的寒意。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块!

    昂……

    昂……

    大家伙似乎更高兴了,它又晃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往深海里后退,还不停的吟叫着,声音温柔,就像在唱歌一样,又似乎像是在告别。

    海面波浪层层涌动,它慢慢的沉入大海,林夕看着它远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恍然间,他觉得这一切都有些熟悉。

    林夕推着大冰块,慢慢往海岸边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他心里牵挂的、难受的都是因为这个东西。

    大冰块是长扁的椭圆状,一大半沉在水面下,一小半浮在水面上。冰块很硬,林夕双手扶着一端,小心翼翼地推着往海岸行去,推动并不费力,但林夕动作轻缓,就像是心爱的至宝生怕会受到一丝损伤。

    冰面温度很低,林夕没有带手套,他不仅却没有觉得冷,甚至还感到浑身火热,再行一段,整个身体炽热的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

    大冰块本有大约一丈长半丈宽,渐渐融化的越来越小,只有两米长一米宽左右。原本冰层厚实看不清楚,后面越来越小,其中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冰棺。

    林夕痴痴呆呆望着这个白色的影子,他的心忽然就痛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思维又模糊了起来……

    他紧紧抱着冰棺,脚下也越来越沉……

    ……

    别放手!

    别放手!

    别放手!

    ……

    梦里那个声音在林夕的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是来自阴冥九幽之地的呼唤,就像是千百万年前耳畔那一阵轻轻的风声,是那般的摄人心魂,是那般的遥远无踪……

    ……

    ……

    “阿离……”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