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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人间冷暖

    夜深人静的小楼。

    晚风带着冰冷的雪拂面,有着彻骨的冷意。

    这六月边疆本该是大风多暴雨雷鸣的季节,异常的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雪下荒外一片雪白,年轻的将军收回视线,目光落向案几上放着的瑶琴,琴角刻有娟秀的小字“念微”。

    布满伤疤的手触及琴弦的刹那,吴遥期又望向正对敞开的窗户,道:“夜半既来,阁下何不现身一见,我这琴是故人所赠,一件可以探知隐匿者的道宝。”

    李微奇自虚无中现出真身,立定在窗户前,背对着月光,看着这个年轻且修为不俗的年轻人,自己才在瞬息到场,就已被他察觉,虽然是有道宝的帮助,但是也需实力与感知能力够强才可以。

    “你知道我。”李微奇平静道。

    吴遥期回道:“曾听先帝说起,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闻言也不知这些事情是否属实,这么多年来也快忘记了,直到帝阴身死,他们回报的消息是说有神秘的刀客现身,以一己之力从五国的精锐的军阵抢走帝阴的魂魄,再于会客的时候看见外面迷雾大起,那不同寻常的大雾虽然在荒外多见,但是离边城太近,这里的边城是有道阵守护的,又是在六月多雷雨的季节其实透着几分诡异。而后想起先帝昔日所言,明白句句事实。”

    “老皇帝对你怎样讲述我的。”李微奇继续平静道,越发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实在是可造之材,若是自己的弟子,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一方强者。

    “那年长宁城中有玄道比斗,我自边疆归来,恰逢帝都大比,我以吴氏霸刀拿了第一名便在先帝左右侍奉护他安全,后来几年先帝秘密召见我,让我即刻启程,守卫北方边疆,若不得密旨,不得回来。”吴遥期缓缓回道,思绪也是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北方荒外有行者,不死不灭,沧火为眸,善用刀,守我人者大地不生大祸乱,迷雾中行,你若见他,需万分恭敬远在我之上,他乃‘鬼神’,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吴遥期又道:“先帝虽然只是短短数语,但是对前辈格外敬重。”

    “老皇帝我曾见过他,那原来是不久前的事情了,只是我有许多的事情要在适合的时候才会想起,说起来我还见过你,只是当时你未曾察觉。”李微奇回道。

    吴遥期想了想,道:“可是在那春日殿下的宴会上,当时只觉得假山后的冷风吹来时似有什么人,只是看去的时候又未曾看见什么,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

    “那女子是叫白念微,长明国现今的长公主,大你许多岁数,修为普通却是个极为情深之人,在帝王家是少见的。”李微奇回道,“一国之主守护一国疆土,未不免人间生灵涂炭,我多半会去照看,那日是感知老皇帝要死,去见了他最后一面,恰好经过那边,瞧见你们吟诗弹琴品茶,便停下来看了会。”

    “一晃十年了,对于前辈来说,十年或许只是睁眼闭目的瞬息吧。”李微奇指尖不经意拨弦,琴音缓缓,似是月下小溪,他轻声道:“前辈可饮酒?”

    “你既有酒,我愿饮之。”李微奇当即盘腿坐地,月光自头顶倾斜,他摘去斗笠,露出真容,半张人脸半张骷髅脸,与吴遥期四目相对。

    吴遥期镇定自若,自腰际扯下酒袋掌风送出,道:“边疆从容,生死难料,此为‘保命酒’,又称‘搏命尝’,只为生死关头醒脑,我们在西疆的兄弟每人都会带着这酒。平日里这酒也只赠知己兄弟,前辈若不嫌弃,可以饮之。”

    李微奇接过酒袋,仰头喝了一口,笑道:“好酒,好在真情,好在铁骨铮铮,好在忠君,好在情义天下无双,这种情义气魄可以驱散邪气怨念,为天地间的凛然正气。”

    “前辈曾救我一命,这酒即是晚辈心意。”吴遥期露出笑容,这年轻的将军很少笑,此刻面对着李微奇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有许多往事是秘密,不能在人前提起的,身处高位的人很多时候也要承受许多的孤独。

    这一刻李微奇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有些像那个老皇帝,或许这是老皇帝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也是自己多注意他的原因。

    “前辈可愿听我弹奏一曲。”吴遥期继续道,“从军多年,知音少,前辈修为通天,长命人间,想来知道甚多。”

    李微奇回道:“原闻之。”

    吴遥期指尖继续拨弦,琴音变作流水,冷冷月光此时也仿佛变作暮色照在流水上,琴音的变化那是他的心境在变化。

    李微奇安静听着,仿若看见了那一年夕阳西下。

    在辉煌的殿宇中,垂暮的老者躺在床上。

    他虚弱的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李微奇悄无声息的到来。

    “人们常将这种庇佑称之为‘气运’,我是一国之主,有国运加身,在他人前自称‘朕’,但是在前辈面前不敢妄称,百年来征伐想要平定西疆妖族,南下大海,让东方五国称臣。”

    老皇帝虚弱的讲述着,露出笑意,“后来才觉,少年时壮志难以实现。”

    李微奇走到皇帝近前,老皇帝早已屏退了所有近臣宦官子女,传位白烟的诏书也早已交给了信任的大臣。

    “你一生为长明国付出很多,虽然功绩不及先辈,但是按着你们人者的历史,也是一位励精图治治国的好皇帝,在位以来重用贤臣,提拔寒门将领,让国力发展,让百姓安居乐业,我能顺利斩妖除魔也是有你的原因,所以我感知你的气息虚弱,便想过来看看你。”李微奇回道。

    老皇帝再次笑了,这次笑的很开心,“有前辈认可,我已死而无憾,白烟是皇后所生,是我的长子,与我年轻时候很相似,想要的很多。”

    老皇帝的笑容慢慢平静,眼睛中忽然有了一丝悲伤,“前辈,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李微奇回道。

    “恐怕白烟在以后犯错,前辈可否护我长明国不乱,我知前辈不会干预国与国间的战争,也不会随意介入我们的事情中,但是恳请前辈能否私下多照看照看我儿白烟。”老皇帝虚弱的喘气,气息已经有了一丝混乱,此时他已不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年老的父亲在思想着儿子的以后。

    李微奇伸手扶在老皇帝的额头,帮他稳住情绪,道:“若他一生并未行什么大恶,犯下大错,有人若想加害于他,我可以帮他解决一些危险,也有许多事情,那都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他怎样行动,我是不能干涉的。”

    老皇帝闻言,道:“前辈愿多照看我儿,我已感激不尽,还有一事,忽然想起,恳求前辈不要厌烦。”

    “你说。”李微奇将手拿开,与老皇帝四目相对。

    老皇帝言道:“为保长明国不生大的祸乱,我在年轻时便看中一人,一直将他培养,若是白烟犯了错事,就算是极大的错误还有他可以保我长明。”

    “此人是谁。”李微奇平静道。

    老皇帝回道:“是一个年轻人,吴家的养子,前些年从西疆回来的少将军,吴遥期。”

    “吴遥期。”李微奇念着这名字,“曾去西疆斩妖时听过他的名字,深得那里的百姓爱戴,于军中也有很高的威望,按着过去的历史,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将才统帅。”

    “是他,是他。”老皇帝忽的激动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恳求前辈,他日能够对他多多留心,免他遭小人祸害,朝中暗流涌动,有许多世家大族并不知家国兴衰荣辱为何物,上可欺君,下可残害百姓,为了一己私欲有时又想着加害那些贤臣将才,我不想遥期遭他们祸害。”

    看着老皇帝生命将逝,李微奇再次伸手按住他的额心,“我以玄道道气养你五脏六腑,你可以多活十四日,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可以尽快安排,那少年将军我若记起会看他一二,他在西疆斩妖除魔有功,按照门中规矩,我是可以照看他一二,只是也有许多事情,是我不能随意介入的。”

    “多谢前辈。”老皇帝流下眼泪。

    李微奇悄无声息的站起退后,身形化作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