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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京口里

    京口在建康以东一百三十里处的长江南岸,与京口隔江相对的就是长江北岸的广陵。

    永嘉之乱,北方徐州、兖州、青州等地寒族南奔渡江之人,多居住在京口,以及南岸毗陵京口的晋陵一带。这两地本来荒芜的地方,经过将近百年的开发,也变得人烟稠密了起来,北府军的家属多居于这里。

    天亮前刘骁赶到了京口城外的京口村,京口村实际叫做京口里。

    东晋时期村的概念刚刚出现,还不普及。由于战乱,北方以“里”为单位的基层村落,基本都变成了坞堡。南方的基层行政单位,仍是“里”的形式,里的面积有大有小,和后世的村或乡差不多。

    但刘骁对里这个叫法不习惯,还是把京口里叫做京口村。

    刘骁在建康城里遇到的张甲、李乙二人就住在京口里旁边的槐树里,也就是刘骁口中的槐树村。张、李二人从小不学无术,经常偷鸡摸狗,之前偷刘骁家鸡的时候,被刘骁抓到,狠狠教训过一次,所以两人开始见到刘骁时都很怕。

    刘骁没有急于进村,而是下马坐在石头上静静看着这一片人家。

    四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穿越到了一个名叫刘骁的十三岁少年身上,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

    刚穿越过来时,自己一片茫然,只能谎称失忆,也是在这里的两年才让他熟悉了这个世界。十五岁去当兵后,就很少回来了。

    太阳渐渐升起,村里开始有了声音,刘骁牵马迎着炊烟进村回家。

    在村口小树林遇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赤裸上半身,丝毫不畏秋日早晨的寒冷,一次又一次的用侧身撞一颗大腿一般粗的树,每撞一下,树叶就簌簌落下。

    “李乾,又开始整活了。”

    见到这个在京口村少有的能和自己较量一番的伙伴,刘骁打起了招呼。

    “阿骁,你从北边回来啦,快来我们比试一下?”

    李乾一见自己的伙伴,也不撞树了,直接要和真人练一练。

    “不急,等我回家先见过母亲。”

    “那你一定要和我打,别像上次一样,不打招呼就偷偷跑了。”

    “放心。”

    李乾又撞树去了,他每天早晨要撞一千下,今天还没撞够数。

    进入村里之前刘骁又在水塘柳树下看到了卫琏。

    卫琏小名虎奴,出自河东卫氏,今年十五岁,螓首蛾眉,玉人如画。此时他正在沉浸背诵《庄子·秋水篇》,丝毫没察觉到背后有人走近。

    刘骁不客气的捏了捏卫琏的脸蛋,触感温润如玉,捏的时候从手指到整条胳膊都是酥酥麻麻,这种感觉令人难以忘怀。

    卫玠被突然的袭击吓的一颤,回头见到是刘骁,面露喜色,轻声道:“刘兄,许久不见。”

    “虎奴,你这么客客气气的,显得咱哥俩多生分。”

    “母亲教诲,礼不可废。”

    “你哥卫玦人去哪了?”

    “兄长上月去会稽拜访,还未归来。”

    “我先回家了,你继续背你的《秋水》吧。”

    “刘兄慢走。”

    快到家时,刘骁身后响起了一声粗犷的喊叫。

    “阿骁老弟,你回来了。”

    一听这声音,他立马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了一个大块头,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超过一百五,身材健硕,体态魁梧,古铜色皮肤。更有一对招风耳,四方大脸盘。肩膀上扛着一只八九十斤的黑猪。

    刘骁喜上眉梢:“凰姐,多日不见,你又威武许多。”

    他口中的凰姐名叫苏凰,十七岁,在村里杀猪为生,是一位女屠夫。

    “那是,怎么也不能输给你这弟弟。老弟这次回来待几天。”

    “三天。你怎么扛头猪?”

    “这猪不老实,大清早就从猪圈里跑了出来。”

    说话间,黑猪在苏凰肩上不断嚎叫、扭动。

    苏凰眉头一皱,把肩上的猪放倒在地上,左膝压住猪肚子,左手掐住猪脖子,猪头被按在了地上。接着右手握拳高高扬起,对着猪头轰然砸下,瞬间猪叫声没了,世界又安静了。

    打完后,苏凰右手抓住黑猪的左前腿和左后腿,单手将猪拎起,对刘骁说:“老弟,我先回家给猪放个血。中午都到袁师父家里,我煮肉给你们吃。”

    看着被蹂躏的黑猪,刘骁想起了两年前自己被支配的恐惧。当时他和苏凰都是十五岁,和苏凰一起学习武艺的时候,曾比试过摔跤,每次摔跤他都被捶的和这头猪一样,只不过当时苏凰收了力,他才没有被爆头杀。

    和苏凰分别后,刘骁到了自己家门口。

    一处四方小院,三间茅草小屋。院中几丛花,一株树,一切都是亲切又熟悉的感觉。

    推开竹篱门,一条黄狗突然蹿出,一边蹭着刘骁的腿,一边呜呜叫着。

    刘骁抚摸了两下黄狗的头,黄狗立即四啼朝天,仰面躺着,扭动着身子示意让小主人给他抓虱子,刚回来的小主人没有理会它,径直走向了院里。

    见到母亲臧爱亲正在院中烧火做饭,刘骁开心喊道:“阿母。”

    臧爱亲一听到声音,立马起身来到了许久未见的儿子身边,一边掸去刘骁衣服上的灰尘和露水,一边埋怨:“你又黑了,也更瘦了。刘寄奴那个混蛋把你带走时,跟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你,他就把你照顾成这样,以后见面我一定要指着鼻子骂他。”

    刘骁听到母亲气得直接把刘裕的小名刘寄奴都喊了出来,心中一暖:“阿母,这不怪叔父,北方太阳大,所以才黑了点。”

    “你就不要替他开脱了,你阿母我老家在徐州东莞郡,北方什么情况我也是知道的。”

    “没想到阿母知道的还挺多。”

    “你快进屋给你爹和萧姐姐上柱香,然后好好歇歇,等我做好饭,我们娘仨好好吃一顿饭。”

    一个少女门外进来,一见院中人影,手中竹篮立时被松开,篮中蔬菜散落一地,少女迈开步子,跑上前去拉住刘骁的手:“哥哥。”

    见到自己的妹妹刘兴弟,刘骁也是一样的开心,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妹妹的两条胳膊,将她甩起在空中转了两圈,把她逗的咯咯大笑。

    “哥哥,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没?”

    “你猜?”

    “甜糕!”

    刘骁从马背上把自己昨天买的糕点拿出来交给了妹妹。

    刘骁的父亲是刘项,亲生母亲是生母萧可人。臧爱亲是刘裕的老婆,十三岁的刘兴弟也是刘裕的女儿。

    萧可人天生神力,一直在战场上随刘项一起战斗,刘骁从小就是由臧爱一手养大的。所以虽然刘裕是刘骁父亲刘项的义弟,刘骁喊刘裕为叔父,但对一手养大自己的臧爱亲,他没有喊婶婶,而是直接喊了母亲,臧爱亲也是一直把刘骁当亲生儿子养。

    刘项死时,同在军中征战的萧可人也消失无踪。当时年仅六岁的刘骁,从此就是一直跟着臧爱亲生活。

    十三岁时,新的刘骁刚穿越过来,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连这个世界的话都不会说,臧爱亲对他也是一如往昔。正是在臧爱亲的悉心照料下,新的刘骁才能迅速融入这个新世界,有母亲在,这里也成了刘骁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