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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乌衣巷口绿扬烟

    一行人来到扬州城里一个临河面的旅馆里住下。夕阳既去,暮色苍茫,四下里淸寂宜人。吃过店家齐备的晚餐。见到楼外月明星辉,树影婆娑的样子,大家又一起走出楼门外到院子里赏月散步。此时,夜色渐浓,院子里景色清幽。忽听附近什么窗户传出悠悠琴声,间或有吟词的声音: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淡,如共人凄切。

    听了,唱词之人是有凄悲。一行人好奇,顺那琴声走去,到一小楼旁边,见到一像是卑女的女子,纳兰好奇心切,便上前问道:“请问这楼里的琴声是什么人在弹吗?”“是我们家主人呀。”“请问你们家主人姓啥?”“你问这问那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想拜访这人。”“原来如此啊。不访告诉你吧,我们家主人就是当今有名的女词人徐灿。听说过吗?”“那我们更要拜访她了。烦请通报一声吧。”“你们是什么人?”“从京城到此一游的纳兰性德,那几位是我的朋友。”听后,那女子进楼里通报去了。一会儿喜形于色地出来告诉他们说:“我家主人请你们楼上喝茶。”

    且说这女词人徐灿,字湘蘋,又字明深、明霞,号深明,又号紫言江南吴县(今苏州市西南)人。明末清初女词人、诗人、书画家,为“蕉园五子”之一。光禄丞徐子懋女,弘文院大学士海宁陈之遴继妻。从夫宦游,封一品夫人。

    工诗,尤长于词学。她的词多抒发故国之思、兴亡之感。又善属文、精书画、所画仕女设色淡雅、笔法古秀、工净有度、得北宋人法,晚年画水墨观音、间作花草。

    著有《拙政园诗馀》三卷,诗集《拙政园诗集》二卷,凡诗二百四十六首,今皆存。此时的她四十多岁,比康熙皇帝与纳兰年长。她丈夫己经去世,一个人正在周游天下,到得扬州便住在此处。

    徐灿儿时住在苏州城外的一座山庄里,其父徐子懋经史皆通,故而徐灿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家传》中其父称徐灿“幼颖悟、通书史、识大体”,为徐子懋所钟爱。

    徐灿于崇祯初年嫁给了陈之遴,陈之遴在明末清初为知名诗人。正是由于他们在文学上志气相投,互相吸引,为夫妻感情奠定了思想基础,在两人的诗、词中常常可见唱和之作。婚后不久,陈之遴于崇祯十年进士及第,这预示着陈之遴的前程一片锦绣。

    但是好景不长,陈之遴被崇祯皇帝斥为“永不叙用”,夫妇二人被迫回到了海宁。这次打击使徐灿对宦途险恶产生了寒意,而陈之遴对仕途有所眷恋,于明亡后出仕新朝。

    然而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徐灿对民族和国家有坚贞之情。丈夫降清,她作为一个封建大家闺秀又不可能直面抗争,故其心情是矛盾而抑郁的。词作风格特色的形成主要是在这一时期。

    陈之遴在清廷飞快地升官,引起了同僚的嫉妒,他不断遭到弹劾。在顺治十五年,陈之遴因为重罪而免死革职,没收家产,全家迁往沈阳。六年后,陈之遴病死在戍所,随后,陈之遴的儿子也相继去世。失去亲人的痛苦,艰难的生活,徐灿心情的灰暗颓败是难以形容的。晚年的她只能在佛法中寻求情感的归宿和心灵的解脱,“布衣练裳,长斋绣佛”而终。

    由于身经改朝换代,徐灿词中苍凉的兴亡之感是很浓重的,这为女性词的意境作出了极大的开拓。其忧生患世的情感,表现在她深隐幽咽的词韵中。所谓“幽咽”,即欲言又止,欲言未言的意思。在江山易主的历史变革中,作为一个敏感的知识女性,徐灿感受到了时代的寒意。丈夫降清,深明大家闺秀之礼而又富有民族节气的她既不能与丈夫抗争,又不能认同丈夫的做法,所以她内心是非常矛盾与寂寞的。几经起落的人生境遇,国恨与家愁的叠加,使她不能也不敢放开言辞,其词作则呈现出“幽咽”的特点。如《永遇乐:舟中旧感》写道: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淡,如共人凄切。

    这首词将个人的身世之感与国家的兴亡之感,紧紧地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深沉蕴藉,顿挫峭折,沉郁苍凉。

    徐灿词的独到之处,不仅因其词作意蕴深沉弥厚,最重要的是在于其美感效果上的“幽咽”色彩,成就了旷世的忧生患世之音。其《永遇乐:病中》写道:

    翠帐春寒,玉墀雨细,病怀如许。永昼愔愔,黄昏悄悄,金博添愁炷。薄幸杨花,多情燕子,时向琐窗细语。怨东风、一夕无端,狼藉几番红雨。

    曲曲阑干,沉沉帘幕,嫩草王孙归路。短梦飞云,冷香侵佩,别有伤心处。半暖微寒,欲晴还雨,消得许多愁否?春来也,愁随春长,肯放春归去?

    这首抒发低徊的伤春怨别之情的长调,将意蕴美感结合得恰如其分。可是,词的内涵又不仅仅是伤怨,还透露出徐灿素有的理想与期待落空的悲苦。半暖微寒,欲晴还雨,消得许多愁否”,词人欲说还休,在结尾处又收为伤春幽怨。

    除了欲言又止的“幽咽”外,徐灿词作的意蕴还表现在境界的“境深”。徐灿的词,境界以深幽取胜,她完成了女性词词境的开拓。这一词境的形成,在于其内心的哀怨。这位极为敏感的词人,生就了婉约的心性。这使她在表情达意上极为深隐,而词作意蕴则异常丰富。有对故国的追思,有对丈夫降清的不满,也有对自身处境的尴尬和茫然。如以下诸句:

    碧云犹叠旧山河,月痕休到深深处。伤心误到芜城路,携血泪,无挥处。故国茫茫,扁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烟水不知人事错。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莲花步。

    除了感到其痛楚的心境,还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慨震荡读者的心魂。意旨的深幽、情感的怆痛构成了徐灿词的“境深”的意境,因而其词在风格美感上总能形成“幽咽”的色彩。

    一行人上得楼去,只见厅堂里面坐着一装扮素雅的女人,生得皓齿明眸的,虽不是多么年轻,但气质优雅,风韵犹存。见到纳兰他们,无比惊诧。因为她之前听丈夫说过那皇上康熙,也知道纳兰家族的事情。今日一见,心里猜想,除了纳兰之外另外一个男的定是当今皇帝了。连忙按顺序行过大礼,腼腆而坐下。

    大家心照不宣,又听她弹了两曲。纳兰自然是与那徐灿和词一个: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清凉。

    那皇上也不计前嫌地竟邀请徐灿她一起同游这江南。

    章燕子矶头红蓼月

    众皆一路逍遥游玩,到达江南的曹寅家里,且说曹家的宅子,建在一片繁华的都市街上,一座门庭三进的四合院房屋数十间。院里房屋飞檐斗拱,屋顶流金,日暖风和,春花皆己含苞,门庭两旁树木葱茏,春云迷离蔽日。康熙与纳兰一行人迈进门庭,已经看见曹寅扶着母亲款款而来迎接。只见曹寅的母亲,年龄虽过半百,身着深紫色丝质长服,䄂口,领口是白色,上面皆绣着五色花卉图案。身后四个丫头使女,皆容颜美好,身着艳丽服饰。那曹寅的母亲,举止极为淸丽高雅。正慈眉善目笑嘻嘻地朝这边而来,一不小心五彩的丝绣鞋不知道踩着什么小石子,正要滑到,这边的康熙皇帝见到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这必竟是皇帝的奶娘啊。

    到达大厅正堂,室内铺设着楠木桌子坐椅,正厅墙上供奉着金光熠熠的一件皇帝的龙袍。正厅两旁的厢房,帷屏遮蔽,隐约听到吹笛,吹笙的声音。一行人按照规格标准坐下来:“这是我那个不成形的孙儿孙女们正在吹笛玩。”曹寅的母亲向大家说道。这可是引起了皇帝的兴趣,曹寅走进侧面厢房,引出来自己的小儿子及两个尚未完全成人的女孩子来,两个女孩儿生得眉净目丽的不说,那个小的男孩儿,容姿美丽,肤如宝玉。高兴之余,又听几个小孩吹奏了两曲。这曹寅又安排管家筑宴席。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游这曹家的园子,所到之处皆青翠碧绿一片,是夜曹寅便独出心裁地在一片水榭花丛之中安排了一场家庭似的弹奏,仿佛小小的乐会,这个时候不单是曹家的子孙们上场了,连纳兰与一同前往的徐灿也出来了。

    纳兰的新作依然是梦江南:

    江南好,怀古意谁传。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喧嚣到第二日,一行人又到了杭州西湖,游玩致兴头,夜渐深沉,光线幽暗。月光尚未泛起,四下点亮灯笼,忽然飞下雨,空气清新中灯火璀璨。又有徐灿弹琴,纳兰诵词,音韵精美,平添一种优雅妙不可言。

    次日一行人游苏州,苏州园林甲天下,而拙政园又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名园。此园在清初,一度为降清后曾任弘文院大学士的陈之遴所有。陈字彦升,号素庵,为明末清初诗人。与陈为儿女亲家的吴伟业在其《咏拙政园山茶花》小引中,曾谓园内“有宝珠山茶三四株,交柯合理,得势争高,每花时,钜丽鲜妍,纷被照瞩,为江南所仅见”,并在诗中赞美此花“艳如天孙织云锦,赪如姹女烧丹砂,吐如珊瑚缀火齐,映如螮蛛凌朝霞”。这里,诗人的园和花固然令人神往,而更令人追怀的则是与园和花有关的人和事。吴诗写于园主人陈之遴于清世祖顺治十五年(1658年)被流放到关外之后,但此时陈尚在人间。约十年后,陈维崧于清圣祖康熙六年(1667年)也写了一首《拙政园连理山茶歌),则由园和花谈到了人和事:拙政园中一株树,流莺飞上无朝暮。艳质全欺茂苑花,低枝半碍长洲路。路人指点说山茶,潋滟交枝映晚霞。此日却供游予折,当年曾属相公家。……月底骑奴长戟卫,花时丞相小车采。小车长戟春城度,内家复道工词赋。赋就新词易断肠,银筝钿笛小秦王。镜前漱玉词三卷,箧里簪花字几行。鳷鹊机忙春织锦,鸳鸯瓦冷夜烧香。三月双栖青绮帐,三春双宿郁金堂。双栖双宿何时已,从此花枝亦连理……兴衰从古真如梦,名花转眼增悲痛。女伎才将舞袖围,流官已报征车动。此地多年没县官,我因官去暂盘桓。堆来马矢齐妆阁,学得驴鸣倚画栏。辽阳小吏前时遇,曾说经过相公墓。已知人去不如花,那得花间尚如故。……

    这首诗中所云“相公”、“丞相”,指陈之遴。据吴骞《尖阳丛笔》卷一载:“拙政园台池林木之盛,甲于吴中。明嘉靖中御史王献臣始辟之,其子以博逋偿徐氏,传子及孙,又归于陈素庵相国”,故诗中称“当年曾属相公家”。诗中所云“此地多年没县官”及“辽阳小吏前时遇,曾说经过相公墓”诸语,则指陈之遴获谴后,如阮葵生《茶馆客话》卷八“拙政园”条所记,“尽室迁谪塞外”,“穷老投荒,穹庐绝域,黄榆白草,父子茕茕,而此园已籍没县官”,后陈于清康熙五年(1666年)死于戍所。诗中的这些记述,大致是真实的。但“花时丞相小车来”以及“双栖双宿”的描写,则只是诗人编织的绮丽遐想。其实,如吴伟业诗引中所云,陈之遴“自买此园,在政地十年不归,再经谴谪辽海,此花从未寓目”;吴骞《尖阳丛笔》亦云:“相国自买此园,在政地十年不归,及得罪……徙辽左,终于戊所,盖虽有此园,实未尝一日居也。”不过,诗中所述“内家复道工词赋”,则实有其人,指的正是徐灿。她的诗、词集即以“拙政园”命名。其《拙政园诗集》收古、今体诗二百四十六首,《拙政园诗馀》收词四十六调、九十九首,传世之诗的数量多于词,但词的成就高于诗。在文学史上,她主要是一位词人。

    陈维崧在《妇人集》中对徐灿极为推崇,称其“才锋遒丽,生平著小词绝佳,盖南宋以来,闺房之秀,一人而已。其词,娣视淑真,姒蓄清照”。朱淑真词集名《断肠词》,李清照词集名《漱玉词》;上引《拙政园连理山茶歌》中“赋就新词易断肠”及“镜前漱玉辞三卷”两句,也是暗中以她与朱、李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