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妄想
“请坐。”
这是一间墙面被漆成淡雅粉色，装饰有些类似下午茶店的房间。
清新舒缓的萨克斯曲让人发自心底的平静，宽大的木桌上摆放着瀑布和假山，淡淡的熏香萦绕山峦飘舞，旁边的栅格上，整齐摆放着一盆盆青翠的绿植和鲜花，鼻尖微动，隐约还能闻到泥土和花的芬芳。
黎佳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含在嘴里滋润干咳的喉咙，同时也观察着从屏风后过来的男人。
他看上去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本应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眼圈发黑凹陷，眼白周围也是布满鲜红狰狞的血丝，但即便如此，黎佳仍旧能从他的着装细节上看出来这是一个非常自律的年轻人。
黎佳见过不少受焦虑症困扰的病人，他们普遍都因为难以入眠而吸烟酗酒，自身狂躁不安，甚至有不少就算在诊疗室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暴力冲动，更不用提不知道多长时间未曾换洗的衣服和脸上因为熬夜渗出的皮脂味道，就算昂贵的熏香也无曾遮掩。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容貌白净，鼻梁挺拔，虽然因为疲劳的缘故显得脸上皮肤有些毛孔粗大，但明显能看出来是有精心整理过的，模样也算得上帅气，凌乱的刘海随意耷拉在额头上，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几分明显不自然的紧张。
以黎佳自己的审美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的帅哥。
“温度怎么样？冷吗？”注意到对方眼底的慌乱，黎佳那双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带上如同邻家姐姐般温柔的笑容，她指了指身后的中央空调笑道。“需不需要帮你调高一些。”
“温度？”
孟楠一愣，他直愣愣看着这位在东海市小名气的心理咨询师。渐渐地，或许被她清澈的目光所感染，孟楠心中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不祥预感和被窥视感竟然慢慢减弱，一直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望着那张充满感染力的笑脸，孟楠露出了三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温度很合适，我现在好多了。”
“嗯，那么……能和我说一说你的故事吗？”
黎佳那双大的有些过分的眼睛望着孟楠，双手自然支着下巴，做出一副悉心倾听的模样，与其说像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她此时的模样更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毫无疑问，这是最能让一个年轻男性放下心理戒备，知无不言的表情。“别把我当医生，就像朋友那样随便聊聊。”
“大概是在三天前吧，或许是四天也不一定，抱歉我这两天有点糊涂……”
孟楠带着歉意的笑笑，疲惫的眼睛里暗红血丝显得更多了些。
“我下班后差不多九点……因为要赶着回学校宿舍的缘故，一般会走近路横穿森林公园。”孟楠抬手指向窗外的正南方向。“就是那里”。
东海植物园坐落于大学城附近，占了足足三个城区，里面种的基本上都是高大杉树，偶尔也能见到杨树柳树，但这两种不多。树林里，虽然有石子铺设的林间小径，但如果乱走的话还是很容易迷失其中，如此隐秘的地点，所以也成了很多青年男女，包括周围几所大学学生们最喜欢的亲热地点之一。
“我是顺着人行道走的，具体多远我也不清楚。”孟楠脸上露出回忆神色。“不过我当时看到一座很破很旧，还满是爬山虎的矮墙。在那墙底下，有几个喝醉的家伙正对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图谋不轨……”
林子里并非完全漆黑，行道两边每隔五米都竖着一盏路灯，圆形的光晕不算太亮，但也足够孟楠借着这点光看清在林子角落里所发生的恶性事件。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扯烂了。”
灯光照耀下，女人被扯烂的衣服下面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漆黑夜色中，白的耀眼。
“所以呢？你离开了吗？”
黎佳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猜测。
因为目睹侵害发生，而自己却因为一时的怯懦逃走了，这会让道德感相对高尚的人在心里一直处于自责状态。他们会时刻去想，我为什么不敢冲上去，如果我不离开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敢这样做了，为什么受到伤害的是他而不是我。
这种幸存者愧疚心理，如果没有及时合理的心理疏导，陷入自责焦虑的状态是极为常见的行为……甚至有些人会选择自杀来逃避压力。
黎佳望着孟楠那张慌慌张张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怜惜。
“没有，我没有离开。”孟楠抱着脑袋，痛苦的磕在桌子上。“我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我不去救那个女人，我装作没看见，直接离开该多好。”
一个人在外地上学，孟楠其实很不愿意多管闲事。当时在看清楚这一幕后，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这种情况最好当做没看见，快走，走的越远越好，那些酒鬼敢这么做肯定有依仗，而自己一个普通穷学生，根本没资格去管这档子破事。
孟楠把桌子磕的砰砰作响，就这样发泄似的把额头磕成通红一片后，孟楠这才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当时也是欺负他们喝醉了，再加上手底下也会几招把式，所以就大着胆子过去给他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倒然后拉着那个被欺负的女生走了。”
可是，那三个醉鬼虽然喝的脑子不太清醒，但却并不傻。这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香喷喷的肥肉，肥肉都到嘴边了岂能容忍他人截胡，再加上酒壮人胆，也就不顾三七二十一抄着手里啤酒瓶就朝孟楠脑袋上砸，那架势直接就是要玩命一般。
单纯孟楠一个人还好说，几个醉鬼未必能跑的过他，可他救下的女生衣裳大半被扯烂，脚上的高跟鞋也掉了一只，再加上被人堵了这么长时间腿脚有些发软，根本就没法跑。没办法，孟楠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自己拿手里的挎包咋咋呼呼的挥舞起来，想要拦住那几个醉汉争取点时间，好让她跑出去报警。
“不过警察一直都没来……她也没来。”
讲到这里，孟楠非常突兀的笑出声，多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三个人的对手。”孟楠已经整理好了刚刚失态的情绪，目光平静的盯住交接在一起的食指，轻声说道：“当时我很快就被他们打蒙了，只能护住脸和后颈，蜷缩成一团任他们打。甚至还有个家伙打着打着吐了我一身，那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打过了。”孟楠的语气有些沉闷，看得出来这对他打击很大。“其实受伤倒是次要的，只是我非常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报警……”
“还好那些酒鬼没想杀人，手里的啤酒瓶只是砸，没有直接往肚子上捅。”孟楠摸了摸脸上还隐隐有些发青的地方。“所以我只是身上受了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他们打了差不多得十几分钟吧，应该是打累了，就把我丢在那里自己走了。”
孟楠端过自己面前的纸杯，小口的喝了口水，把杯子在手指间顺时针转动着。
“我当时心情很差，等那几个酒鬼离开后……就直接回宿舍了。”
黎佳轻轻颔首，作为专门看人的心理医生，她自然看出来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遇到这种事，对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孟楠猛然抬头，手中的纸杯瞬间被捏扁，滚烫的开水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流，皮肤也被烫的通红，但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充盈着狰狞血丝的混浊瞳孔散发着茫然的意味，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道：“森……森林公园里，什么时候……有有一座长满爬山虎的矮墙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突然感觉……”孟楠攥住的拳头微微颤抖，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荒诞，错乱，并且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危机感。“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而且是无时无刻在盯着我，就像……就像……”
孟楠心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那种令人毛骨纵然感就再次涌上心头，孟楠脖子一缩，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可是背后除了心理咨询室的艺术屏风外……什么都没有。孟楠痛苦的捂住脸，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就算没有疯，也是在发疯的路上。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黎佳握住对方紧张而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
……
现在是七月，是东海市最闷最热的时候。
尤其是到了晚上，太阳带着最后一缕暗红沉入海平线后，湿气便开始聚集起来，连带着人的心里也格外烦躁。
刚刚从心理咨询室离开的孟楠，站在这座市中心最顶级的商业大楼的大门口。耳朵里听着风吹梧桐树的声响，深吸一口气，闻着迎面吹来带着咸味的海风，回忆着刚刚那位在东海市久负盛名的美女心理医生的开导，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那堵矮墙，那种被盯梢的感觉，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吗？”望着中心主干道上往来的人流，孟楠脸上有些发胀。
那种仿佛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每当身边有人经过，孟楠都觉得身后若隐若无的视线多了几分，荒诞的感觉让人糟心，就算已经得到了开导，可这种邪异感却始终如同跗骨之蛆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也难怪，整整三天没睡觉，孟楠也知道自个儿是有些神经衰弱了。
按照黎医生的说法，在极端疲劳和欲望难以满足的情况下，人的头脑会产生许多难以理解的奇特想象。
当然，如果只是空口白牙用妄想症这种类似国产恐怖电影的缘由来解释，孟楠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可当黎佳通过奇异的催眠手段让孟楠在冥想室里再次看到那堵矮墙，以及矮墙上那还散发着露珠清香的爬山虎和牵牛花的时候，孟楠心里的某种坚持便开始动摇了。
“她没有向我表达感谢，潜意识中渴望得到回馈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现实中没有得到反馈的大脑，自然会在梦境的幻想里得到补偿。所以……一觉醒来以后，我的记忆里便出现了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孟楠回想着那个女生的模样，虽然只是借着昏暗路灯的惊鸿一瞥，但那张面孔在孟楠看来完全不次于自己刚刚见过的美女心理医师，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隐隐超越，孟楠自嘲的轻笑一声，喃喃道。“不过也是，她确实很漂亮。”
“可这终究跟我没什么关系……”
孟楠摇摇头，抛掉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捏着口袋里黎医生给开出的药方到药店买来安眠药。这中间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当两眼通红面色狰狞的孟楠闯到药店里的时候，看店的小姑娘还以为是来了什么歹徒呢，差点给人吓哭了。
好在孟楠虽然脑袋不太清醒，但行为还算理智，也就慢慢打消了对方想要报警的想法。
走出药店，孟楠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了。正好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车，本着能省就省的基本原则，孟楠走到公交上的最后一排，用挎包挡住全脸，忍受着如同针刺一般的窥探感——
吭，车子启动了！
这是一间墙面被漆成淡雅粉色，装饰有些类似下午茶店的房间。
清新舒缓的萨克斯曲让人发自心底的平静，宽大的木桌上摆放着瀑布和假山，淡淡的熏香萦绕山峦飘舞，旁边的栅格上，整齐摆放着一盆盆青翠的绿植和鲜花，鼻尖微动，隐约还能闻到泥土和花的芬芳。
黎佳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含在嘴里滋润干咳的喉咙，同时也观察着从屏风后过来的男人。
他看上去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本应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眼圈发黑凹陷，眼白周围也是布满鲜红狰狞的血丝，但即便如此，黎佳仍旧能从他的着装细节上看出来这是一个非常自律的年轻人。
黎佳见过不少受焦虑症困扰的病人，他们普遍都因为难以入眠而吸烟酗酒，自身狂躁不安，甚至有不少就算在诊疗室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暴力冲动，更不用提不知道多长时间未曾换洗的衣服和脸上因为熬夜渗出的皮脂味道，就算昂贵的熏香也无曾遮掩。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容貌白净，鼻梁挺拔，虽然因为疲劳的缘故显得脸上皮肤有些毛孔粗大，但明显能看出来是有精心整理过的，模样也算得上帅气，凌乱的刘海随意耷拉在额头上，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几分明显不自然的紧张。
以黎佳自己的审美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的帅哥。
“温度怎么样？冷吗？”注意到对方眼底的慌乱，黎佳那双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带上如同邻家姐姐般温柔的笑容，她指了指身后的中央空调笑道。“需不需要帮你调高一些。”
“温度？”
孟楠一愣，他直愣愣看着这位在东海市小名气的心理咨询师。渐渐地，或许被她清澈的目光所感染，孟楠心中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不祥预感和被窥视感竟然慢慢减弱，一直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望着那张充满感染力的笑脸，孟楠露出了三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温度很合适，我现在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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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那双大的有些过分的眼睛望着孟楠，双手自然支着下巴，做出一副悉心倾听的模样，与其说像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她此时的模样更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毫无疑问，这是最能让一个年轻男性放下心理戒备，知无不言的表情。“别把我当医生，就像朋友那样随便聊聊。”
“大概是在三天前吧，或许是四天也不一定，抱歉我这两天有点糊涂……”
孟楠带着歉意的笑笑，疲惫的眼睛里暗红血丝显得更多了些。
“我下班后差不多九点……因为要赶着回学校宿舍的缘故，一般会走近路横穿森林公园。”孟楠抬手指向窗外的正南方向。“就是那里”。
东海植物园坐落于大学城附近，占了足足三个城区，里面种的基本上都是高大杉树，偶尔也能见到杨树柳树，但这两种不多。树林里，虽然有石子铺设的林间小径，但如果乱走的话还是很容易迷失其中，如此隐秘的地点，所以也成了很多青年男女，包括周围几所大学学生们最喜欢的亲热地点之一。
“我是顺着人行道走的，具体多远我也不清楚。”孟楠脸上露出回忆神色。“不过我当时看到一座很破很旧，还满是爬山虎的矮墙。在那墙底下，有几个喝醉的家伙正对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图谋不轨……”
林子里并非完全漆黑，行道两边每隔五米都竖着一盏路灯，圆形的光晕不算太亮，但也足够孟楠借着这点光看清在林子角落里所发生的恶性事件。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扯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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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离开了吗？”
黎佳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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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幸存者愧疚心理，如果没有及时合理的心理疏导，陷入自责焦虑的状态是极为常见的行为……甚至有些人会选择自杀来逃避压力。
黎佳望着孟楠那张慌慌张张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怜惜。
“没有，我没有离开。”孟楠抱着脑袋，痛苦的磕在桌子上。“我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我不去救那个女人，我装作没看见，直接离开该多好。”
一个人在外地上学，孟楠其实很不愿意多管闲事。当时在看清楚这一幕后，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这种情况最好当做没看见，快走，走的越远越好，那些酒鬼敢这么做肯定有依仗，而自己一个普通穷学生，根本没资格去管这档子破事。
孟楠把桌子磕的砰砰作响，就这样发泄似的把额头磕成通红一片后，孟楠这才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当时也是欺负他们喝醉了，再加上手底下也会几招把式，所以就大着胆子过去给他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倒然后拉着那个被欺负的女生走了。”
可是，那三个醉鬼虽然喝的脑子不太清醒，但却并不傻。这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香喷喷的肥肉，肥肉都到嘴边了岂能容忍他人截胡，再加上酒壮人胆，也就不顾三七二十一抄着手里啤酒瓶就朝孟楠脑袋上砸，那架势直接就是要玩命一般。
单纯孟楠一个人还好说，几个醉鬼未必能跑的过他，可他救下的女生衣裳大半被扯烂，脚上的高跟鞋也掉了一只，再加上被人堵了这么长时间腿脚有些发软，根本就没法跑。没办法，孟楠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自己拿手里的挎包咋咋呼呼的挥舞起来，想要拦住那几个醉汉争取点时间，好让她跑出去报警。
“不过警察一直都没来……她也没来。”
讲到这里，孟楠非常突兀的笑出声，多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三个人的对手。”孟楠已经整理好了刚刚失态的情绪，目光平静的盯住交接在一起的食指，轻声说道：“当时我很快就被他们打蒙了，只能护住脸和后颈，蜷缩成一团任他们打。甚至还有个家伙打着打着吐了我一身，那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打过了。”孟楠的语气有些沉闷，看得出来这对他打击很大。“其实受伤倒是次要的，只是我非常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报警……”
“还好那些酒鬼没想杀人，手里的啤酒瓶只是砸，没有直接往肚子上捅。”孟楠摸了摸脸上还隐隐有些发青的地方。“所以我只是身上受了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他们打了差不多得十几分钟吧，应该是打累了，就把我丢在那里自己走了。”
孟楠端过自己面前的纸杯，小口的喝了口水，把杯子在手指间顺时针转动着。
“我当时心情很差，等那几个酒鬼离开后……就直接回宿舍了。”
黎佳轻轻颔首，作为专门看人的心理医生，她自然看出来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遇到这种事，对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孟楠猛然抬头，手中的纸杯瞬间被捏扁，滚烫的开水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流，皮肤也被烫的通红，但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充盈着狰狞血丝的混浊瞳孔散发着茫然的意味，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道：“森……森林公园里，什么时候……有有一座长满爬山虎的矮墙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突然感觉……”孟楠攥住的拳头微微颤抖，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荒诞，错乱，并且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危机感。“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而且是无时无刻在盯着我，就像……就像……”
孟楠心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那种令人毛骨纵然感就再次涌上心头，孟楠脖子一缩，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可是背后除了心理咨询室的艺术屏风外……什么都没有。孟楠痛苦的捂住脸，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就算没有疯，也是在发疯的路上。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黎佳握住对方紧张而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
……
现在是七月，是东海市最闷最热的时候。
尤其是到了晚上，太阳带着最后一缕暗红沉入海平线后，湿气便开始聚集起来，连带着人的心里也格外烦躁。
刚刚从心理咨询室离开的孟楠，站在这座市中心最顶级的商业大楼的大门口。耳朵里听着风吹梧桐树的声响，深吸一口气，闻着迎面吹来带着咸味的海风，回忆着刚刚那位在东海市久负盛名的美女心理医生的开导，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那堵矮墙，那种被盯梢的感觉，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吗？”望着中心主干道上往来的人流，孟楠脸上有些发胀。
那种仿佛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每当身边有人经过，孟楠都觉得身后若隐若无的视线多了几分，荒诞的感觉让人糟心，就算已经得到了开导，可这种邪异感却始终如同跗骨之蛆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也难怪，整整三天没睡觉，孟楠也知道自个儿是有些神经衰弱了。
按照黎医生的说法，在极端疲劳和欲望难以满足的情况下，人的头脑会产生许多难以理解的奇特想象。
当然，如果只是空口白牙用妄想症这种类似国产恐怖电影的缘由来解释，孟楠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可当黎佳通过奇异的催眠手段让孟楠在冥想室里再次看到那堵矮墙，以及矮墙上那还散发着露珠清香的爬山虎和牵牛花的时候，孟楠心里的某种坚持便开始动摇了。
“她没有向我表达感谢，潜意识中渴望得到回馈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现实中没有得到反馈的大脑，自然会在梦境的幻想里得到补偿。所以……一觉醒来以后，我的记忆里便出现了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孟楠回想着那个女生的模样，虽然只是借着昏暗路灯的惊鸿一瞥，但那张面孔在孟楠看来完全不次于自己刚刚见过的美女心理医师，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隐隐超越，孟楠自嘲的轻笑一声，喃喃道。“不过也是，她确实很漂亮。”
“可这终究跟我没什么关系……”
孟楠摇摇头，抛掉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捏着口袋里黎医生给开出的药方到药店买来安眠药。这中间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当两眼通红面色狰狞的孟楠闯到药店里的时候，看店的小姑娘还以为是来了什么歹徒呢，差点给人吓哭了。
好在孟楠虽然脑袋不太清醒，但行为还算理智，也就慢慢打消了对方想要报警的想法。
走出药店，孟楠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了。正好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车，本着能省就省的基本原则，孟楠走到公交上的最后一排，用挎包挡住全脸，忍受着如同针刺一般的窥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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