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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狐狸嫁女

    “七月十三,狐狸嫁女,窥者无活。”

    *

    葬礼刚结束,本人没了怎么办?

    孤身一辈子,英年早逝,无人为我理身后事怎么办?活了一辈子连个葬礼都没有真的枉为人一趟啊!

    哦,忘了,葬礼送的就是我本人,还是我自己主持的。

    想到自己一身黑裙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各异的‘亲朋好友’,明明觉得自己被耍了而震惊愤怒,却仍要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时的可笑模样,安沅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

    虚伪的老家伙们啊,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封建腐朽,如出一辙的装模作样。

    安沅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幽绿繁盛的树植将小路荫罩,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缝隙射入,微微可以看清小路的存在。

    似是刚下过小雨,小路有些泥泞,但好在有落下的树枝和叶子遮挡,倒是不至于让鞋子下陷而染泥。

    但是,安沅踩的嫌弃,这一片欣欣向荣草木葳嶷的盛景,哪里来的落木落叶,令人发指啊。

    她身上的优雅及膝白裙早已被草绿染出许多绿色的道子,花花绿绿的,但安沅毫不在乎,仍然自顾自地顺着小路往前走。

    小路一眼看不到尽处,只见树木枝叶掩映,幽深而寂静。

    可安沅此时没心思体会这钢筋铁骨的城市中少有的安然,她有一点点‘忙’。

    她正在思考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她为什么又换了个地方?可她明明干的很好啊。

    难道是工作调动?但公司又没给她发调动通知啊,而且她还被扔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在社畜的她眼中,不能拥有收入的地方都是鬼地方,还别提这儿这么阴森森的。

    这小风一吹,她脊背生凉,仿佛回到了车祸现场,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外,看着自己支零破碎的身体被救护车抬走,瘆得心头发慌。

    没错,她已经死了,前脚还在给自己办丧礼,后脚魂就跟着棺材走了——拐角车祸,一命呜呼。

    并且临了连个真心送葬的人也没有。

    扯远了,关键是她又活了,只不过去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指派成了一个维修员,负责维修来自世界各方的客人们心爱的旧玩具。

    虽然客人们长得奇奇怪怪,并且要她修的旧玩具也是奇奇怪怪,但她却在维修部混得风生水起,安沅觉着,这岗位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还打算做到退休去养老呢!

    所以,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她怎么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你好。”

    有人在打招呼,很清润的声音,但安沅忙着思考自己疑似被辞的原因,压根儿没注意到。

    打招呼的男人怔了一下,十分不识趣的又跑到了安沅旁边,准备拦下她。

    而安沅仍然想不明白,自己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功劳有苦劳也不少,怎么就是她被辞了。

    维修部人丁稀少,员工只有她一个人啊,辞了她难不成就此摆烂?

    难道是公司运转不灵,要开始裁员了吗?它难道觉得我的工作没有价值吗?!

    “你好,”

    有人拦住她,安沅抬起头,看到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耳朵戴着一朵娇艳玫瑰的男人,肤色极白,面容如女人般柔美,高大的身形却无疑说明了这是个男人。

    面上勾着小小的弧度,看上去有些僵硬,说话的语气很重。

    荒无人烟的地方忽然出现的绝色男人。

    这也许是她被裁员的源头之一?

    “你好,”安沅后退一步,警惕的看他,深觉没好事,问:

    “有什么事吗?”

    裁员又不可能灭口,这还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怪人呢,瞧着可十分怪异。

    小心为上。

    在安沅警惕的目光中,那绝色男人眼中一瞬间布满了癫狂,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声音忽的又柔又轻:

    “你是我的了,新娘子~”

    说完这话,那男人就伸手想捉住她的手。

    这人神经病吧!

    安沅被狠狠的恶心到了,好在她早有防备之心,她扭头往来处狂奔。

    特娘的,这啥鬼玩意儿啊!

    她卖力狂奔,一只手抓着裙摆,以免被那男人拽住,安沅跑了好久,自然是累的很,但她不敢停,总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跟在她后面,想来便是那怪男人了。

    安沅累的要死,腿上像绑了铅一样,压的她抬不动腿,她心中咒骂。

    艹!流年不利,丢了工作还要丢命吗?!

    安沅就这样跑了好一会儿,却在下一瞬急急刹住,也不顾那怪男人追上来,屏住呼吸躲在树后。

    她背过去,才发现那怪人根本不在她后面,她也回过味儿来,这是故意引她过来呢?

    急速奔跑后的脸因弊气而变的通红,窒息感充斥在安沅心头,但她却不敢有一丝松懈。

    无他,只因前方本是她眼中生路的大道上,此时出现了一队人。

    一队诡异的人。

    红绸白缎交织,说不出是喜还是丧,不过中间的大红喜轿可以看出是一支迎亲队伍,古时候的迎亲队伍,但是——

    安沅心底狠狠骂了一声,眼睛闭了闭,谁会在荒山野岭迎亲啊!

    这八九不离十是灵异事件了!这么小概率的灵异事件居然让她给碰上了,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啊。

    不过这些人在干什么,难不成是冥婚?这总不能是庆祝吧,安沅越想越有可能。

    再联想到刚刚那怪男人口中的新娘子,安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空寂的森林大道上,莫名诡异的唢呐声,和轻轻的衣物摩挲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整齐到心惊的铃铛声交和,分外的阴森。

    安沅躲于树后,屏息凝神,等待它们过去,然而世界上有一句俗语,叫做:

    喜不双降,祸不单行。

    只见一阵微风吹来,忽来一支树枝从天而降砸在了枯叶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落在脚边的树枝,以及不合时节的枯叶,安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横跳:

    要完!

    刹那间,所有声响一扫而空,整个林子安静到诡异,安沅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脚向旁边转了个弧度。

    虽然知道她等下做出的动作可能,不,是十有八九会害死她,安沅还是做了。

    试试还有活路,不试直接躺平。

    物理意义上的躺平。

    安沅吞咽了一口唾沫,闭着眼,慢慢的转身,探头向树后看去,然后又缓缓的睁开眼,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未出门的惊叫被扼在了喉咙里。

    你能想到吗?

    晴空万里不见白云之上,忽得下起了晶莹剔透的小雨,细的像针,快速的落下,像是要刺入地心,平端带着狠戾。

    空旷的大道上,数十个戴着白耳红眼的狐狸面具的男人无视雨水同时歪头看你,同样的绝色,相同的弧度,复制粘贴的诡异笑意。

    手中提着燃着红光的苍白灯笼,见安沅看来,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响。

    像是饿极,像是乐极。

    而刚刚安沅躲避的古怪男人正站在大红喜轿旁,头扭成人不可能达到的弧度正盯着安沅,成功引诱来了安沅,他很高兴。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停了许久的风忽的狂躁了起来轿子上的红帘被风掀得高高张起,露出同样喜庆的内芯。

    安沅清楚的看到,里面只有空荡荡的嫁衣呈人形坐着,除此之外……里面没人!!

    新娘子……不会是她吧??

    瞳孔因受到惊吓收缩,身体一时失去了控制,安沅僵硬的站在原地,直觉死期将至!

    这该死的身子,关键时刻动不了!

    就在安沅慌急时,肆虐的狂风一秒消失,诡异的迎亲队伍也不见了踪影,像是被狂风一起卷走了。

    一切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过了几秒,安沅才回过神来,盯着刚刚喜轿在的地方喃喃庆幸道:“……看来物极必反啊。”

    倒霉到了一定程度,也得暂缓一下呢。

    不过……

    安沅皱起眉头,略有些疑惑,刚刚那个轿子,似曾相识啊,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但她又自己否定,感叹道:

    “怎么可能……这鬼玩意儿我怎么会见过呢。”

    谁会见这鬼东西啊?

    晦气。

    安沅十分嫌弃,理了理刚刚跑动时弄乱的衣服,直到裙子回归整齐后方才停了手。

    公司也太狠了吧,辞退不算,还想连根拔起一了百了,居然把她给扔到了这个恐怖世界里来了。

    社畜不努力,迟早被人踢。

    这果然是打工人至上名理。

    安沅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看来得想办法收了这个黑心公司了,定个小目标,先从复员开始吧。

    她捡起刚刚祸害她的小树枝,“咔嚓、咔嚓”拆成了小段扔到了一旁,泄了口气后,她看了看被茂丛遮掩的四周,选了条路走了。

    人这一不顺心,喝凉水都塞牙,走个路也能送命。

    不过劫后不死,福源滚滚,总得要坚持一下,挣扎一会儿,轻言放弃实不可以。

    生来都是勇士,勇士自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我们都是千人难匹的冲锋者,曙光乍现,迎来新生。

    无人可以断言你的生死,除了你自己。

    *

    月上西头,微风不燥。

    皓月当空,古朴小院之中,七八个人围坐在石桌前,看着中央的三寸红绣鞋,气氛出奇的沉默。

    这几人中,男女老少齐全,面色统一严肃,齐齐盯着一个东西,像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默片。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定声道:

    “缘来缘定,谁也逃不掉,抽签吧。”

    …………

    …………

    幽灵空寂的女声悠悠的响起,悚然娇俏:

    “一点朱红眉心映,狐狸悄卧太阳雨——”

    “红颜不落美人骨,万抹幽情不染轿~”

    “官人~静待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