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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紫气东来

    这是东汉永平年间,发生在益州广汉郡的事……

    河滩上的一条官道边,靠桥头处坐落着一座亭舍。

    院落规模虽不大,却重门击柝,两面邻路,两面靠水。在院落的墙外还挖有沟渠,引来渠水形成了一圈“护亭河”,算是一处形胜之地。

    在院门的两侧各修有一座二层阙楼。以青砖垒就的女墙,方便安排弓弩手狙击胆敢进犯的来敌。

    此时,在其中一座阙楼的二层,有一名身着短衣的奴仆和一名负责值守的鼓吏,正歪歪斜斜的靠在墙上打着盹。说是鼓吏,其职责不过是在紧急时负责击鼓传讯,知会十里八乡的更卒、役夫等前来救援的县下小卒而已。

    二人身前的矮几上散落着碗箸及下酒小菜,业已杯盘狼藉。而矮几下,朱漆葫芦、盛放酒肴的提篮等物什,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本来屋内的人酣睡正香,但是从官道上传来的“窸窣”声,惊动了正在熟睡中的鼓吏。刚醒转过来,就看到身侧的火盆里,积满了黑白二色的灰烬。用火钳拨弄时,未燃尽的细薪,在“哔剥”声中爆出一二颗火星腾空而起。

    “都这个时辰了?”鼓吏看罢滴漏,在心头嘀咕道。三步两步来到阙楼平台的箭垛边。放眼四周灰茫茫的,仿佛整片天地都笼罩在雾霭中……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最容易懈怠的时刻。鼓吏猫腰从垛口看去,透过浓雾隐约辨出前方有一个俊挺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不免暗惊道:“此刻尚在宵禁,此人焉能不惊动架设的虎落藩篱,从容来到此处?”

    眼见男子下了官道,似有闯入之意,鼓吏站直身子,大喝:“来者何人?”

    熟睡中的奴仆,被这道声响给惊醒,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悄悄蹲到垛口往下窥去。恰见一名戴着平上帻的年轻人,正傲然举起一枚木牍,以嘲讽的口吻回道:“是尔等站得太高,看不清这枚木牍么?”

    “那又是什么通关符传?”鼓吏寻思道,“莫是为了朝廷急诏?”只是人在高处,看不清楚字迹。但见来人口气甚为托大,生怕是肩负长吏急命在赶夜路。心中虽百般不愿,却也不敢轻视,以免事后担责。只得回头示意奴仆前往查看。

    “来人剑眉星眸、英气逼人,”被打发下楼的短装奴仆,不过二十出头,一副蚕豆脸,吐着白气想,“虽说气度不凡,但是面带忧容,似乎心事重重。”

    于是愈发的惶惶不安,忙不迭唯唯诺诺地应付着眼前这名神态傲睨的年轻人。待到双手接过木牍定睛一看,整个人一下子都昏懵住了。

    “只有玺书一类的公文,才允许在深夜邮传,但是向来自有制式,”蚕豆脸盯着木牍,不禁狐疑起来,抬头请教:“敢问使君,此为何物?”

    原来,在这枚五寸长的木牍上,仅以隶书写着“援命”两个大字。下方虽有“南阳尹勤”四个小字落款,不过绞尽脑汁,仍是一头雾水。

    “这也不是名谒的格式呀!”奴仆在心底琢磨着。朝来人脸上瞅去,只见来人约莫十七八岁,身着一袭暗蓝色的深衣,腰间挂着一柄檀木剑鞘的短剑。

    “尹勤?”蚕豆脸沉吟再三,仍不得其解,正欲仔细询问时。

    站在阙前的年轻人也不答话,只是睨视发着愣的蚕豆脸。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探手。抢回木牍,塞回怀内。对着目瞪口呆的奴仆,淡然道:“不小心忘了,奴仆不配看。”

    业已呆立半晌,正不知所措的蚕豆脸听清这话,终于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竖子,你这是在消遣卬(áng)?”

    “放肆!”尹勤轻蔑斥道,“还不快挪开你那脏手!”说罢,打掉拦阻身前的手,抬腿往亭内便走。

    “现下才不过寅时!”蚕豆脸受辱后,怒不可遏,颤着八字胡吼道,“亭长尚不得夜行,汝何人也?”说着抽出刀来。

    只见寒光一闪,一道血花激射而出。

    随后,尹勤神色自若地提着短剑,从这名不知好歹的奴仆身上一跨而过。

    这个蓄着八字胡的灰衣奴仆,将手从喉头放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喉咙中咕噜作响,发出“嘶嘶”的泄气声,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随着双膝关节松弛,紧接着垂手、下跪、倾倒、仆地,一气呵成。至死至终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虽然还圆睁着牛眼,而瞳孔却逐渐扩散,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一幕场景,把正在阙上俯瞰二人口角的鼓吏,给吓得伏在垛口后头直哆嗦。

    尽量伏低身子趴着不动,目送尹勤大步迈进亭院,根本不敢做声呼救示警。

    尹勤穿过双阙下,来到亭内大院中。

    霎时,庭内火光通明,伴随着“刺客来袭”的叫嚷,从正堂及两侧的屋舍里跳出好几个戎装亭卒。一手持着光灿灿的火把,另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

    尹勤却对此浑然不觉,也不去格挡迎面袭来的凌厉杀招。只是潇洒的肆意挥舞着短剑,顺着斜砍直劈刀势中的空隙,将剑刃依着破绽或割抹、或刺挑。

    步履优雅地在人群中穿来梭去。宛如以利刃开蛤蜊一般,以无厚入有间。酣畅淋漓地在赤色火光中,划出一道道柔和的血色曲线。

    片时便在一声声的闷哼声和惨叫声中将来人解决,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就凭这点粗浅功夫,也想拦住我?”尹勤瞥见剑尖往下淌血,一滴滴渗透进黄沙里,嗤之以鼻道。

    在阙楼上面的鼓吏忽而发觉听不到下面的厮杀声和咒骂声,心知不妙。

    由于箭垛的开口,只对着亭外方向。无法看到院墙内部的状况。鼓吏蹑手蹑脚地下楼,看那身手,年纪不到三旬。

    “亭长这么快就完了?”头戴赤色巾帻的鼓吏在阙下未敢久留,流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瞥了一眼亭舍,后怕道,“趁着雾气尚浓,避开为上。”旋即悄然离去。

    “用在这种人身上,真是玷污了宝剑。”尹勤在鼻中“哼”出声来哂笑道。在俯身擦拭剑身后,只见在隐隐火光中,锃亮的剑刃映照出一副目光坚定的人脸……

    台阶上的正堂矗立在茫茫的雾霭中。

    尹勤持剑踏上青石台阶,凝视着敞开的大门,里面黑洞洞的,犹如潜伏在幽冥薮泽里,磨牙吮血的洪荒猛兽,令人不寒而栗。

    跨过门槛闯进去,背影才没入黑暗,只听一声闷哼,整个人就由内倒跌而出。

    尹勤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试图双脚着地,却未能尽数消除这股力道。足足滑了一二丈后,借助沙土地的摩擦力又倒退了三四步,才终于站稳身形。

    “有两下子!”尹勤咬牙道。随即右手挥剑往身侧平举,左手竖起食中二指向前平伸,掐诀念起咒文。

    剑身随着咒语逐渐发亮,星星点点的光芒往剑头流去,以致剑尖璀璨到难以直视。

    这时从屋内飞出一道暗红色电弧。尹勤见此奋力扬起手中短剑,疾呼一声“起”。剑尖划出一道青色的剑芒,如离弦的箭般激射而出。

    两道异色电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黄白色的炽热光球。在一声爆响过后迸发出万点流星爆射而出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只留下一团青烟白雾久久不散。

    尹勤更不等待,挥舞手中短剑,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周天。周遭的浓雾渐渐化开,然而天上的流云却从四面八方涌来,由稀变稠凝聚成一团螺旋状的云气;从直径不足数丈,变为一片数百亩方圆的漩涡云团。

    在云团中心有雷声隐隐,电弧噼啪。尹勤左手捏诀呢喃准备使用技能。只听见:雷如爆、风如啸,霹雳列缺、吐火施鞭。

    天上的雷电劈开空气,雷火如同溃坝般倾泻而下汇聚剑尖,逐渐凝成一个飞转的青白色光球。

    随着功力的积聚,正堂内掩映出亮红光芒。少顷,又转为火红。伴着一声大喝,暗红色电弧从屋内喷涌而出,宛如一条烈焰蜈蚣。

    尹勤暗道:“来得好!”随着一声“援命暴”的断喝,剑光化作一条光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激射而去。

    青紫色的光龙和火红色的蜈蚣在剧烈地撞击后,立即相互缠绕,扭打在了一起。稍后又抱作一团翻滚旋转,在视网膜上烧灼出夺目的光芒。

    少焉,两道异色电弧的前端,已经不分彼此地融为一体,剧烈晃动。对手见此猛地喷出一口血雾,在法力的加持下一时间红光大盛。

    本来势均力敌的局势骤然间急转直下。光球熬不住两端压力,在一道震天价的爆鸣声中炸裂开来。朦胧的拂晓瞬时耀如白昼……

    尹勤在受惊后陡然醒转,睁开眼来。正在不辩今夕何夕的迷糊中,一道黑影“嗖——”地带着风啸声划过头顶,旋即传来“嘣——”的一声,余响嗡嗡不绝。

    “咦,这是……”尹勤小心翼翼地打探起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土屋内。屋内阴森幽暗,只有一个扁窗。“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