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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身份可疑

    “这又会是什么‘宝物’?”尹勤心有余悸的迟疑起来。俯身去捡时,从里面跌出一方牛角印,细看那阴文字迹,像是刻着“萧张”二字。

    尹勤上过学塾知道这是一块私印,只不知捡来对自己有何用处。抬手时看到自己的手背有一道红肿,想起刚才慌不择路时不慎把手甩在了一根木杆上。

    “难怪觉得疼,撞得这么凶,害我手背肿的这么大,”尹勤口中吹着气,心头的气却未消,“方才遑急之中摆手撞到的木杆就是先前给自己定位的那根柱子了。”

    这玩意儿从远处看像是一根柱子,走到近处不过就是一块高两丈,宽一尺许,厚仅一寸,完全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那种长木板,直直的杵在地上不知道有什么用。

    “也不知当初是哪个缺德的家伙立的,让自己蒙受这无妄之灾,”尹勤气愤地道,“如此想来,当年宋国的那只兔子,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时远远的听闻有人声传来,赶紧把鞶囊揣在手里握紧躲在一大丛灌木之后,稍微俯低了身子。通过谈话声音辨别,来的好像是两个人。

    “方才还从河滩上传来呼喊声,特意绕道下了堤来,怎么却没了动静?”尹勤听出这个略带异地口音的抱怨声,是个年轻人,于是蹲下身来。

    “且在这附近儿兜一圈,没什么事就继续赶路。”另一个人则声音沙哑,从语气判断,根本就对前来河滩查看漠不关心。

    “看来是听岔了,还以为能和牧马丘的事有关呢!”先前那年轻的声音略带失落的说。

    沙哑的声音明显年龄更大一些,嘲讽道:“你就这么想立功啊?两地之间还隔着十来里水路呢!哪能听着风就是雨呢?”

    尹勤听到金属的挂钩碰撞到皮带上的玉坠时发出的“琅琅铛铛”声。

    “还不是因为昨晚牧马丘那边的浓烟!”年轻的声音嘀咕道。

    “这事确实玄乎,不过一早就有郡县的督盗贼、贼曹以及县尉遣人赶赴查看,估计到了晚间就有结果吧!”那沙哑的声音答道。

    年轻的声音明显带着不信,抱怨道:“牧马丘的事,闹了两三个月了,都没有下文。”

    这时候从灌木丛后传来了,在沙地上浇水时的“哗啦哗啦”声……

    沙哑的声音明显对接着聊牧马丘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接话。打过一个哈欠后,换了个话题道:“‘封’,真是没想到啊!平旦出来,路上都有那么多人。”

    尹勤心想:“原来年轻人的名字叫‘封’。”

    这个阿封却没好气地答道:“郭书佐,你是家境富庶,平素不需鸡鸣起。可贩浆走卒、菜佣樵夫之流,一直以来不都是打四更鸡鸣起便在城外排队。要抢在早市里贩售第一轮鲜货吗?”

    “原来年纪稍长的是一名书佐。”尹勤心道。

    “不是指那些下走之人!”郭书佐的语气中明显的带有不屑,随即又抬高语调接着道,“是在感慨今日刺史府中的盛况!”激昂的话语中流露出的却是一股失落的情绪。

    阿封这才领会其意,点头道:“原来郭书佐指的是接驾京师的使者一事啊!”

    “关于迎驾使者这件事,现在州、郡、县内的官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郭书佐平静的说道,“州府上下,自邮人处接到皇帝玺书,从手谕中获悉朝廷将遣使者巡察益州诸郡之日起,便竭尽全力地开始了迎驾雒阳来使的筹备工作。”

    “门下主簿为了装饰府中的建筑,甚至让人把雒县市面上的红缯绿绨都买光了。”阿封想起了富民闾里老媪少妪们的闲言碎语。

    郭书佐略有得色的说:“不过整个雒县城,也就一百石以上的官吏有权知道朝廷使者的官职姓名,其他人大多不过奉命筹办准备、编排演练而已。”

    “确实一路过来,沿途看到不少拨人马车驾,无论形象、气质都像是朝廷官吏,说不定就是专程前来拜谒京师使者的郡县官吏!”阿封心下默然。

    郭书佐貌似也想到了一块儿,情绪忽而有些低落,酸道:“不过这位雒阳使者的玉面,即使我们的上官金从事也见不到!”

    “如果没有今日的公差,别驾从事依然可以出席午宴吧?”阿封心下甚觉诧异,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转而恭敬地问道:“郭书佐能否告知前来的京师使者是多大的官职吗?州中上下竟如此隆重对待?”

    郭书佐:“听闻此次朝廷派来巡视地方的官员职位为谒者。”

    阿封问:“谒者?”

    郭书佐一动不动的盯着酸枣丛的深处,遐想心事。听到发问,随口夸道:“是的,六百石的特使,乘坐大使车,威风之极。”

    阿封心生诧异,“这特使的俸禄不是和我们的刺史一样吗?”

    郭书佐不解道:“这有什么问题么?”

    “既然俸禄相同,‘封’却不明白,为什么倪刺史这半个月来,如此费心尽力地演练迎驾仪式?”阿封的语气犹豫起来。

    郭书佐微笑道:“刺史虽然和谒者在俸禄上相同,但自古京官就是比驻守地方的同等秩禄的官员高半级。毕竟雒阳乃是天下中心。宫省之内,一言可以擢官,一言可以贬官。”

    说罢转向阿封:“看你一脸向往样子,难不成你也想当官?”

    阿封:“我听主人说过汉家好几位二千石公卿,都是从乡佐小吏做起的。”

    郭书佐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是因为人生有代谢!现在身居高位的人,也终究会老去。留下的位子嘛?也终究是要让给更年轻的人!”

    郭书佐自得地看了看满脸陶醉神色的阿封,感慨道:“不过啊!这世上有些人,他们的起点都要比你的终点高得多了。”

    阿封认同的点点头,用坚定地口气说:“但‘封’以为,做事贵在尽力而为。”

    郭书佐笑起道:“看你这副表情,莫非还想着有朝一日,特徵到雒阳当官?”

    阿封则讪讪不言。

    郭书佐“嘭”地,用力拍了一下年轻人肩头,“哈哈,真有你的!是不是再过几年,你就会说你还想着时时能见着天颜啊?”

    阿封向着郭书佐,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事在人为,谁又能说不行呢!”

    郭书佐听了此话,迟疑片刻,随即咧嘴道:“你还真想过啊?‘封’,你就跟你的主人一样,想的太高太远了!哈哈!”

    从郭书佐的哂笑声中回过神来,尹勤意识到天将破晓,于是猫起身来悄悄往后退去。挪动时不小心踩到垂地的灌木枝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被二人察觉,随即耳畔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断喝声:“树后何人?”

    “糟了,快跑路!”尹勤心念一动。

    一刻之前还如琼脂般凝成一块整体的深蓝色天幕,从东方地平线处,已经逐渐地显现出鱼肚白,天空也被分割为几个不同色调的同心半环,鲜明地预示太阳不久以后就要升起来了。

    就在尹勤萌生跑路念头的刹那,说时迟那时快。才刚站起身,抬头就发现身前五六步外已经冒出一个手按腰间刀柄,摆出戒备架势的年轻人。

    还没想到回避开,从后面竟然也跳出一个人来。在余光里瞟见这人“唰”地一声将佩戴于腰间的刀剑拔出尺许。银色刀身反射着曙光发出一道晃眼的白色光芒,把尹勤吓了一大跳,自然没敢再稍动分毫。

    “难不成才刚开局就要被当作可疑人士遭受牢狱之灾?”尹勤心下大急,“自己特地穿越到这个时代来,可不是为了来体验文王、仲尼、屈原、左丘他们身陷囹圄的际遇呢!多少得想点办法自救才行!”

    但是被两名持械者,前挡后阻,僵立于灌木丛边上。走也走不了,说也不知该说什么,更感觉没什么可取信于人的证物,真是进退维谷。

    本来徒手遭遇持有兵器的人,就是一处凶险万分、命悬一线的绝境。但是尹勤此刻更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整个场面也因此从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变得多少有些荒诞不经。

    这一前一后,互成犄角,拦着尹勤的两个人。

    一个是以青色帩头裹住头发的灰衣青年。个头跟尹勤相差无几,身材结实,方脸浓眉,皮肤略黑,约莫二十出头年纪。

    另一个是头裹深蓝色介帻,身着黑丝纹蓝布衫的壮年男子。个子比尹勤稍高,身材虽然显瘦,从露出的手臂来看却很结实。

    “先是穷人多以青巾裹头,发展到后来只要是头裹青布都被认为是家仆,所以时人常以苍头指代奴仆,”尹勤的脑海中忽然蹦出这段印象,“这名年轻人以青布裹头,原来‘封’的身份是个奴仆。”

    就在尹勤不知所措时,又从河堤上飘来“牧马丘盗贼”、“贼曹”、“贼人”等只鳞片爪的言语,牵动起脆弱的心神。

    尹勤只得僵持着上身前倾,欲跑不能的姿势,尴尬的看向对面。不由得暗自忧心,“自己在本时空的身份,该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