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比试

    酒过三巡，乐清平正说在兴头上，听人说庄主回来，便跃窗而逃。

    “那臭小子在哪？“酒间外的廊道，一男子推门而入，此人比乐清平年长近十岁，看上去颇为深沉。乐清平武艺还行，却对他闻声而去，想必此公也非泛泛之辈。见到我，他由厉转和，拱手作揖道，“原来是独孤先生，失礼了。前辈可曾见到我的师弟？“原来他也是独孤飞杨的弟子。”

    我说：“他已经走了。“

    他低头喃喃自语道：“这个畜生，不知道又要去哪儿闯祸。“沉吟片刻，续道：“晚辈李沽名，不知前辈到来，招待不周。“

    我指了指桌旁的几个空坛子，道：“已经很周到了。“

    李沽名道：“那是再好不过。不瞒您说，晚辈在城南办事时遇阻欧阳龙广，长剑被其打断，现来取剑再战，前辈乃当世绝顶高手，又爱观剑，不妨一同前去。“

    “好！“我应下，心里颇觉得有意思：乐清平与我素昧平生，却深知我性格、知我好酒，而李沽名呢，我笃爱观人比剑这件事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倒是了解得很。

    城南，我站在城楼上，静观两位高手决斗。

    欧阳龙广手持短剑，威风凛凛，他对李沽名道：““忠义七圣”在我脚下，你既决心要夺，那今日非要分出个生死不可了。“

    李沽名道：“欧阳前辈乃江湖大英雄，晚辈素来钦佩，只是师命难违。“

    “唉！“欧阳龙广摆手道：“你也算是独孤飞杨比较器重的徒弟，能成为你的对手，也是老夫的荣幸，快些出手吧。”

    欧阳龙广的来历我不清楚，不过江湖上曾有过关于欧阳家双剑的传说。单从剑法上来看，李沽名并不是他的对手，而欧阳龙广之所以表现得那样谦逊，不过因他把李沽名想象成了独孤飞杨。比试中，我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原来李沽名左手残疾，而欧阳龙广为了公平比试便放弃了使用双剑。独孤飞杨剑法天下无双，中原人多以能与其过招为誉，不过据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出过手了，甚至连他在哪里都没人知道，于是，想要同独孤飞杨比试的人最多也只能把挑战寄望在他的弟子们身上，欧阳龙广便是这其中之一，这也是李沽名轻易找到“忠义七圣”下落的缘故。

    公平比试？看着二人的比斗法方式，我不禁想起十年前那个与我较量的独臂刀客。那次比试，我是在出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是个独臂，我与他打斗了一天一夜未分胜负，那次，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焦虑——倘若此人双手俱全，我岂不是败了？我无心再战，只好和他约好隔日再打，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对手面前作罢。夜晚，雪山下路过一群商队，不久后听到一阵厮杀，待我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是独臂刀客干的。隔日，我与他再战，十招之内就打败了他。独臂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他与我打了一天一夜也不及这几招来得痛快，他说在之前的比试中我因当他是个废人故不出全力，而对一名刀客来说，这是最大的耻辱。他还说屠杀了商队，我便会当他是一名残忍的杀手，我对他便不会再有同情心。

    我还有同情心？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后来听说那独臂刀客也是从梦城走出来的，他是个很不错的侠客，一直以来都以锄强扶弱、粥济天下为己任，从不杀生，甚至连一只蚂蚁也不愿踩死。一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为了一场公正的比试，杀掉了一群人。

    如今再看那欧阳龙广，比起独臂刀客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手左手残疾他就不用左手，那么对手若是没有手怎么办？没有腿怎么办？对手是个瞎子又怎么办？为了追求所谓的公平比试，他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的眼睛刺瞎掉，把腿砍掉，抑或是把双臂剁掉？平心而论，在我看来还真就应该如此。

    比试仍在继续，看得出，即使只使一把剑，欧阳龙广也有能力解决李沽名，但他本人却不这么想，他深知李沽名到底只是独孤飞杨的弟子，因此他觉得应该先让对方三百招，三百招后再出击，如此胜出，才勉强算得上打败了独孤飞杨，对于常人来说，这就是不可理喻。依我看，欧阳龙广所谓的让三百招实在有些夸张，不过要说让个一百招还是有可能办到的，但事实太出人意料，李沽名很快便要了欧阳龙广的性命，比剑结束时还不过三十招，而结束的原因更是叫人啼笑皆非：原来欧阳龙广是一个极端喜爱干净之人，他容不得任何污浊的事物接触自己，他甚至连异常的味道也不能接受。因此，对于有备而来又志在必得的李沽名来说，这是一个绝对的优势。人都说“绵里藏针”，而如今“袖里藏污”却成为李沽名取胜的绝妙手段，他只刺穿自己的衣袖，将袖中锅灰撒向欧阳龙广，如此，对手便方寸大乱再无招架之力。

    世事本就如此，你渴望公平比试，别人未必这样想。原本剑术略胜一筹，因原则而未能杀掉对手，因怪癖而被对手所杀，欧阳龙广只是我见过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