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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喜上梅梢

    走下桥头,便离村口不远了。

    站在村子的主干道上,还未进村便能看见房门瓦舍间被竹篱围起来的散养鸡鸭,因为刚开春,河里的水还未暖起来的缘故,即使是喜水的鸭子也没有出门而是与鸡一块厮混在院里,隐约有禽类粪便的味道飘过来,令荣丽媛皱起了眉头。

    何家村里的房屋户落多是些砖石瓦房,满是风尘的黄泥路上没有浇沥青或是混凝土,在建筑群中阡陌交错。

    生在农村、长在城市的黎易很难想象现代社会居然还会存在基础设施如此落后的村镇,如果是人烟稀少的偏远山村的话或许还更说得过去,但何家村的人口他目测并不少,这里的房屋群落规模完全超出了村单位,勉强够得着镇的边边。

    但是说来又很奇怪,自从黎易一行四个人走近村落,便再没有遇到一位村民。

    何家村里的房门屋窗皆都紧闭,一排排的砖房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不只是之前路上遇到的人远远绕道,就连这村里的村户也好像都在刻意躲着他们这些外人。

    夏凉安轻快地小跑着跑进了村,没心没肺的样子让黎易有些想提醒她你现在用的是本体……

    村口的大路旁栽着三五棵枝叶开散的的树木,厚厚的叶片有些发黄,黎易带着荣丽媛走近前去看了两眼,很快便认出,这些都是是未经人工嫁接的原生野梅树。

    梅树与桂花树类似,原生植株多茎分散没有主干,比起乔木更接近于灌木的样子,杂乱无章。但又与桂花树不同,梅树并不硬性需要人为将其嫁接在同科的其他树木上增加营养与花朵产量,撂着不管也能开出一树很好的花。

    只可惜现在已是初春,眼前这几棵梅树显然也不是春季花期的种类,茂盛的枝叶间已经看不到什么花了,只有几只羽毛黑白相间的鸟儿站在枝头,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黎易,你在看什么?”见他站在树下望着头顶的枝丫若有所思的样子,荣丽媛有些疑惑地小声询问。

    “看鸟。”黎易低下头收回了目光,转身继续往村内走去,边走边解释:“蹲在树上的那几只鸟应该是喜鹊。”

    “喜鹊?”荣丽媛闻言不由得回过头,惊异地看着长在路边的梅树与枝头的鸟儿:“喜鹊蹲在梅树上,这个叫‘喜上梅梢’,是非常好的兆头。”

    这让她想起自己当年与丈夫结婚时来的一名宾客,那是她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一名名声正燥的画家。

    画家在他们婚礼当天送来了一副自己画的水墨国画做礼物,内容便是一株盛开的红梅,玫红的枝头缀着雪花,两只欢快鸣叫的喜鹊蹲在梅树上成双成对。

    寓意很好的一幅画,荣丽媛的父母非常喜欢。

    这幅【喜上梅梢】现在还挂在她卧室的墙上,只是画上的喜鹊少了一只。

    “寓意是很好,但艺术是高于生活的。”黎易边走边说道:“这大冷天的连我都冻得够呛,几只喜鹊就愣蹲在树上吹风也没个窝,怪别扭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明明是很吉祥的一副画面,被黎易这么一说,荣丽媛也觉得其中藏着什么古怪了。

    而黎易本人想到的则要更多些。

    “喜鹊在寒冷的天气一般会结成群体去田间地头觅食,有时候还会偷农民晒的谷子。现在大白天的正是找食吃的时候,这几只喜鹊却愣蹲在树上不飞也不叫……”

    “这违反了喜鹊这种鸟类的生活习性……”

    黎易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的前方,夏凉安正脚步轻快地小跑着挨家挨户查看情况,好像啥都不怕的样子。

    暖意融融的阳光自天空中坠下,落在人的肩上驱散着寒风的冷意,鸡鸭的叫声已经被甩在身后了。

    今天似乎是逢圩日,村内最宽的大路两旁歪歪扭扭排列着一个个由砖头压住蛇皮袋做成的简易小摊位,上面还留着几把没来得及收走的青菜与打碎的鸡蛋,透出杂乱无章的生活气息。

    看得出来不久之前这些小地摊上还是有人在摆摊卖东西的,只是由于某个大家的心知肚明的原因,他们都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跑路了。

    光天化日之下的村庄,似乎一切都如此安宁,却处处透出无法解释的诡异。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黄土街道上,黎易的心里莫名涌出了一声悲叹般的苍凉。

    唉……

    此时不必再多思索,毫无疑问,何家村的村民就是在躲着他们。

    “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梅友乾走上前来,他手中的烟已经收起来了没有再抽:“村民不愿意与我们接触,不一定全是弊端,虽然少了最主要的信息获取途径,但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不经意间触犯什么禁忌,可以找个地方安心等待明天的到来。”

    “梅先生言之有理。——那么我们去哪里过夜?”黎易看着街道对面一扇紧锁的房门,轻声说道:“我觉得露宿街头应该不是个好主意。”

    虽然升格列车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锁住或是重置了他们的身体状态,黎易至今没有感觉到疲劳或是饥渴,新陈代谢也陷入了某种程度上的停滞,但凡人依然会受伤……也许也还会生病。

    他在列车上便被“倒影”扭伤过肩膀,抓伤过脚踝。

    虽然前者被柳永康给正回来了,后者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重置”了,但现在的升格列车已经搁浅,列车上的三大规则纠缠在一起互相卡死,黎易不清楚这种诡异的庇护是否还在生效,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去赌。

    在这萧瑟的寒风中,稀松平常的伤病,与看不见摸不着的诡异同样致命。

    梅友乾抬首望天,满眼耀白:“现在天色还早,庇风的住处可以晚些再找,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去踩个点。”

    “你是说想去找找看何老爷家在哪么。”黎易环视四周,见夏凉安仍在活力十足地这瞧瞧那看看,放下心来继续问:“明天迎亲队伍来了自然会去喜娘的娘家,为什么要急着现在去找?我以为安稳到明天才是你的性格。”

    梅友乾没有否认:“追求最大化自身安全的确是我的作风,但有时候,还是需要搏一搏。”

    言下之意,明天将要出嫁的何家三小姐的娘家,在他心中已经值得他去冒一次不大不小的险了。

    “这样么……”黎易一时间无法决定要不要陪他冒这个险。

    梅友乾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他的抉择。

    正在这时——

    “啊!”

    街道的对面,传来了一声尖利的惊叫。

    夏凉安!

    黎易尚未思考完全便下意识转过头去寻找,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是位于街角的一间由土砖砌成的单层平房,房顶的瓦片稀稀拉拉连避雨都成问题,只有那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门紧紧闭着。而夏凉安正坐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黎易很清楚这姑娘的心比她的胸大得多得多,一般情况下不容易会被吓到。刚才那声尖叫叫得虽惨,却不怎害怕的样子,多半是疼的,而且看起来摔得不轻。

    见黎易穿过街道走到自己身边,夏凉安惨兮兮地揉着屁股爬起来,拍拍裙子上沾到的尘土。

    “你怎么了?”

    “黎…黎易,屋子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