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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韩清洋没想到这句话用在医院上也是那么贴切。当清洋和清芬给父亲办理出院时,却被百般刁难。在住院部结账时,医务人员要他俩出示医生签字的同意出院证明,于是两人找到主治医生,说起了想给父亲办理出院、然后去冀州贴膏药治疗的想法。

    “你看起来也像是个有文化的人,还是个学生吧?你怎么能相信偏方这些鬼东西呢?我从医这么多年,对这种摔伤很有发言权,腰椎受伤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如果在我们县医院治不了,你们就是到了望京骨科医院也治不好,我劝你们干脆哪也别去!”

    “大夫,我们村的一个老人就是贴膏药治好的,所以我们想去试一试!”

    “我劝你们别试,你们就别试!你们要是出院了,病人极有可能因为护理不到位而导致下肢瘫痪,如果出现这种状况,我们医院概不负责!作为医生,从患者的角度考虑,我不同意你们拿病人的生命冒险!”

    “清洋,要不咱哪也别去了,就在这治吧!”清芬有点害怕了,劝着自己的弟弟。

    “大姐,没事,你别怕!”清洋拉着清芬出了骨科办公室,“你先和咱妈他们待会,我想想办法。”

    韩清洋在骨科楼道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骨科主任办公室的门前,他记得杨丽告诉过他她的母亲好像就在县医院骨科当主任,于是他鼓足了勇气,敲响了骨科主任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里应了一声。

    清洋推开门,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医生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她摘下眼镜、询问清洋找她有什么事?

    “主任,您好,请问您是杨丽的母亲吗?”

    听到这个孩子的问话,中年女医生感到很诧异,“怎么?你认识我们家小丽?”

    “哦,我是杨丽的同学,叫韩清洋,今天有点事必须得麻烦您了!”

    “小伙子,你别着急,有什么事坐这边慢慢说!”

    于是,清洋坐在了办公桌前的大沙发上,把自己父亲昨天的遭遇,以及今天办出院时受到的刁难向杨丽母亲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她帮忙办一下出院。

    “你叫韩清洋是吧?我好像听我家小丽提起过你,你是不是和小丽一起上辅修课?”在清洋点头确认后,她继续说,“我们医院呢现在有一些新的规定,需要对收治的病人拿出一套治疗方案,如果本人或家属不同意,可以转院或者办理出院。你父亲昨天傍晚刚刚办理的住院手续,现在我们也正在研究治疗方案,结合病人的伤势状况,按理说是不能让出院的......”当她看到清洋焦急的神情时,便压了压手,“既然你和我家小丽是同学,又提出了这个要求,我就破例一次。对了,你父亲是叫韩春生吗?”

    “对,我父亲叫韩春生,就住在第十病室的三床。”

    “好的!”说罢,杨丽的母亲拨了一个电话,然后对电话那头说,“找胡医生接电话......小胡啊,昨天你们那是不是住进来一个叫韩春生的伤者?对——嗯,我知道,现在呢,你给这个伤者办一下出院手续,记着让家属在承诺书上签个字!”她撂下了电话,然后对清洋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吗?”

    “没有了,真是太谢谢您了!”说完,清洋站起来给她深深鞠了一躬。

    杨丽的母亲把清洋送出了办公室,清洋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来到了病房,清洋看到愁眉紧锁的众人,马上把能办出院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接下来,姐俩又找到那个姓胡的主治医生,胡医生气哄哄的说了一些如果出现什么状况,医院概不负责的话,然后让姐俩在一张承诺书上签了字,并按了手印。之后,姐俩结清了800多元的住院费和医药费,终于办完了出院手续。

    清洋想和护士借一副担架把父亲从病房抬到车上,但是遭到了拒绝,他又找到了那个胡医生,但胡医生根本不搭理他,他想到过再去找杨丽的母亲,但他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没有别的办法,德福又找来了昨天抬人用的那张大芯板,几个人用褥子把韩春生兜上了大芯板,然后盖好被子,抬上了郭成小卡的后车厢。哥四个坐在露天车厢里护着韩春生,从下道向冀州洪县出发了。

    医院的事情处理完毕,清芬骑着德启的自行车,驮着母亲回家了。因为怕遇到交警查车,郭成便开着小卡慢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公路上,由于路况不好,卡车时不时的颠簸几下,在车厢里的清洋和三个哥哥扶着木板和春生的身体,就这样不急不慢地走着。

    此时韩清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担心父亲的身体,会不会从此就站不起来或是丧失劳动能力了;另一方面,他痛恨今天遇到的这些医生和护士,他们挣着百姓的民脂民膏,却不考虑百姓的疾苦,什么悬壶济世,什么救死扶伤,在这些医护工作者面前,病人就像待宰的羔羊,毫无仁心医德可言,现在的医疗体系是怎么了?社会怎么变成这样了?

    汽车走到清远和冀州交界的地方,还是被一名执勤的交警拦了下来,清洋马上从车厢里跳了下来。

    “你们这车怎么能拉人呢?这叫客货混装,你们知不知道?”警察训斥着郭成。

    “大叔,您别着急,这不是我家里遇到点急事吗?”清洋站在警察和郭成中间,满脸堆笑地解释着,“您看,我父亲昨天摔伤了腰椎,医院里治不了,我们听说洪县有个贴膏药的师傅,能治这伤,所以就叫我们村的亲戚开车送过来了!您行行好,把我们放过去吧?”

    德福和德顺也跳下车来,给警察递上了一颗烟,警察看了看车厢里咬着牙、流着汗的韩春生,“看样子伤得还挺重......我告诉你们啊,快去快回,下不为例!”

    几人对这位交警同志一顿千恩万谢,交警告诉众人,回来时还走这条道。

    “我看还是好人多,老说警察不好,我看警察比那些穿白大褂的还强!”德启在车厢里唠叨着。

    中午12点,汽车来到了洪县县城,清洋让郭成停下车,他在路边摊上买了几套大饼夹鸡蛋,并向老板询问了张家屯的位置。几人在路边草草吃了几口,韩春生还是疼得吃不下。终于在下午一点多找到了张家屯,一打听,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贴膏药的张大夫。

    到了张家骨科诊所,张胜宝大夫正在给一个摔伤大胯的老人贴膏药,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膏药就贴完了。张大夫看了看韩春生,又接过清洋递来的片子,卡在荧光灯板上仔细看了一会,然后说:“这个伤势没法手术,只要没伤到神经,四副膏药就能下地走路。”

    听到张大夫这么说,哥几个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张大夫先后抓了十几种中草药,然后让助手把草药捣碎后再用一口锅熬,等药膏熬得几乎拉不开栓的时候,张大夫找来一些药布,趁热把两坨药膏贴在了韩春生的后腰上,然后用纱布缠好。他又把剩余的药膏分成六坨,嘱咐几个人每两周换一次药,换药时用锅把药膏熬黏糊趁热贴上就行,最后又给拿了一些药布和纱布。

    结账的时候,这八贴膏药每贴100元,一共收了800元。众人谢过了张大夫,又像来的时候,用木板把韩春生抬上了小卡,并用被子盖好,这时韩春生告诉大家说自己的腰不怎么疼了。

    回来的路上,郭成开车又遇到了那个交警,交警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通过并注意安全。晚上六点多,众人回到了家中,把春生抬到了炕上。玉才在下午就过来了,他从郭台永久老爷子家借了一副拐杖,还把人家贴膏药时用过的尿壶、便盆一块拿来了,说这些东西都能用上。安顿好了一切,众人各回各家,折腾了两天,该让大伙好好歇歇了。韩老婶和三个孩子轮流看护着春生,这回春生终于睡着了,而且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醒来后的韩春生觉得后腰不像昨天那么疼了,而且想吃东西了,他便让清洋回学校上课,不要耽误学习。清洋说一大早就去宝吉家小卖部给宿舍同学打了电话,他和班主任请了三天假,连上周末和国庆节,一共有十天可以在家伺候父亲,春生知道后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乡亲们络绎不绝的来他家串门,看望受伤的春生,大家都不是空手来的,有的拎着五斤鸡蛋、有的带来十斤小米......

    春生本不让大伙把自己挨摔的事告诉别人,但德福瞒着老伯把这事不仅告诉了乡亲,还通知了亲戚们,清洋的几个姑姑带着表哥表姐们都来看老舅了,有的买了好多东西,有的给200元钱,这里面给钱最多的要数八间房的大表哥刘学明了。

    刘学明这几年在望京做买卖挣了大钱,来看老舅时直接掏了1000元钱,临走时还说后面需要什么花费就直接和他说。其间,张瑞年带着建筑队里的弟兄们过来看春生,临走时偷偷在炕席底下塞了一个信封,等韩老婶打开后才发现是5000元钱,春生无奈地收下了。明菲在知道清洋的父亲受伤后,也给韩老伯买了十斤排骨,还嘱咐清洋好好伺候父亲,清洋也嘱咐她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国庆节那几天,清泽从首都赶了回来,和清洋一起伺候父亲。韩春生总是安慰两个孩子,让他俩不要担心,尽快回学校好好念书。哥俩趁着闲暇的功夫,把那半块多的大芯板用锯子分成上下两块,中间用麻绳和布条做了软连接,以方便后期护理时搬动身体,他俩量好尺寸,在下面那半块掏了一个大窟窿,然后用木条加固好并钉上一个底盘,一个简易的护理床就成型了。

    当哥俩忙活了将近一天,把这个护理床摆在自家土炕上时,顿时惊呆了其余人。从那天开始到后来了一个多月,韩春生就躺在这半张多大芯板改成的简易护理床上,需要解手的时候,就把窟窿下面的底托抽走,然后把便盆放在那,这样就免除了因为搬动身体可能对腰椎带来的二次伤害。

    韩老婶每天用温水给丈夫擦拭身体,看到丈夫的情绪一天天的好转,饭量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全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春生这几天总是催着两个儿子尽快回学校上课,周一那天,清洋和清泽两人在全家的催促中终于返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