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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时间像河里的水一样永不停息地向前流淌着,虽然时间流逝的速度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每个人对时间流速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年龄大的人感觉时间流速很快,而年龄小的人感觉时间流速很慢。人们忙碌时感觉时间流速很快,闲暇时感觉时间流速很慢,而过后却相反。

    处在青春期的学生每天接受着新的知识,面对着新的事物,这让他们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自己在长大、父母在变老。

    1992年的麦收在如火如荼中渡过了,在初二年级的期末考试中,韩清洋仍然以全校第一的总成绩捍卫了自己大蒲洼乡中“学霸”的地位。接下来学生放了暑假,老师们在忙碌了一个学期后也该调整一下了,但在这个暑假中,大蒲洼乡中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董校长退休,刘大拿毫无悬念地接任校长的职位。自从1983年当了民办教师后,刘大拿除了教一个班的政治课,干着学校后勤主任外,还管理着自己的地毯厂。改革开放的这些年,什么生意都好做,刘大拿的地毯生意每年都给他贡献六位数的收入。

    吃水不忘挖井人,刘大拿每年拿出两成利润用于学校建设,先是给学校翻盖了校舍,换了新的桌椅板凳。学校的水电费都从地毯厂支出,逢年过节地毯厂职工有的福利,老师们人人有份,这些年初中毕业的孩子有的托人想要进地毯厂上班已经不容易了。

    1988年,清远县政府为了提高教师队伍素质,出台了民办教师考核转正办法,该政策要求代课满五年的教师通过考试与考察可以转为公职教师,没有通过的要解除劳动合同。政策一出台,整个清远顿时炸开了锅!很多年老的民办教师在考核与考试中无法与年青一代竞争,面临事业的窘况。

    面临着同样问题的大蒲洼乡中却没有发生这种混乱的现象。乡中满足条件的代课教师经过考核,7名民办教师转正,5名民办教师被辞退,经过校领导班子的商议与刘大拿的同意,被辞退的民办教师进入地毯厂上班。当时公职教师工资每月100多元,民办教师每月90元,地毯厂技术工每月100多元,这5人被分流到地毯厂,工资保持不变,学校的这一做法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些人的就业问题。

    现在董校长退休了,刘大拿上台,全校老师都信服这个能人,也相信刘大拿能让大蒲洼乡中的教育教学再上一个台阶。

    第二件事要说刘大拿上任后烧的“三把火”。刘大拿虽然一直潜心经营着自己的地毯厂,但是他一直关注着乡中的教育教学质量。有些应该开设的课程没有开,孩子们没有得到该有的教育,这是让刘大拿最苦恼的事情。所以他上台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把所有课程开足开齐,其中包括生理卫生课。第二把火就是师资建设,学校有些公职教师不热心教学,刘大拿建立了考核机制,在年级月考中根据班级学科成绩排名给任课老师发不同的奖励,这一举措极大地激励了教师们工作的积极性;对于那些教龄不足五年的代课教师进行业绩考核,在暑假合同到期后,如果教学成绩差就不再续约。例如教初一英语的李凤娟,在糟蹋两轮学生后被解聘了。学校辞退了3名这样的代课教师,又新招了3民新的代课教师,分别是韩清芳,张长贵和赵莉。

    要说韩清芳,在初中的学习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初中毕业后,韩老婶来找刘大拿,因为亲戚的缘故,地毯厂在招收清芬后又招收了清芳。清芬在初中时的学习成绩和清洋一样,始终是年级第一的,但是家庭条件太差,孩子毕业后只能上班挣钱了。清芬不仅心灵手巧,而且能写会算,刘大拿很喜欢这个外甥女,不仅让她做技术指导,而且负责地毯厂的会计工作,几乎把整个地毯厂都交给她管理了。清芬没有辜负二舅的信任,帮着刘大拿把地毯厂管理得井井有条。后来清芳上班了,清芬手把手的教她,清芳聪明能干,很快成了技术能手。

    再说张长贵,初中毕业之后也和清芬一起到地毯厂上班。长贵的优点就是长得好,嘴巴甜,缺点就是笨手笨脚。虽然在清芬的帮助下出师了,但计件工资每月都拿不到100元,刘大拿知道这孩子脑瓜好使,干脆趁着代课教师考核聘任这关键环节让长贵去代初一的语文课了。

    刘大拿本想让两个外甥女都来代课,但清芬在地毯厂的作用太重要了,权衡之下,他继续让清芬主管地毯厂的一大摊子事,而且每月给清芬开到300元的工资。之后,他让清芳代替李凤娟教初一年级的英语,清芳当初学得好,现在教得更好,第一年教英语很出色,第二年又改教数学课,多次月考成绩居然超过了同轨的公职教师。

    要说刘大拿烧的第三把火就是加强学生的纪律管理以及思想道德教育。乡中的学生近年来思想道德教育缺失,而且沾染了很多社会上不良风气。刘大拿整顿校风校纪的办法就是:立规矩、设岗哨、评优秀。

    先说立规矩,刘大拿绞尽脑汁想出了“十不准”的规矩,他要求全校学生都会背诵,而且定期抽查。设岗哨和评优秀就是每班选出一个纪律委员,年级的几名纪律委员在课间巡查,记下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并给该班扣分,每月统计评选出优秀纪律班集体,把纪律流动红旗挂在该班级,学期末给学期优秀班每个学生颁发一个刻有纪律优秀班级体的笔记本。

    在这种机制的促进下,大蒲洼乡中的校风校纪终于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以前最让教育局头疼的大蒲洼教育系统,在刘大拿的带领下终于焕发了生机。

    1993年4月8日,刘大拿被评为“清远县优秀校长”,那一年他45岁,当天晚上,清远电视台播放了县教育系统表彰大会,刘大拿斜挎绶带,出现在清远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中。就在同一天,世界上跨径最大的斜拉桥——申城杨浦大桥合龙的报到出现在当天的新闻联播中。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搞好学校建设的基础上,刘大拿在教学方面也有一定的创新举措。对于将要毕业的初三年级,他在征求年级任课教师的同意后,把年级前50名学生分到了初三一班,让年级最好的几位任课教师教这个班。

    韩清洋、韩清泽、李明菲、郭凡、严小超等一些尖子生都在这个班里学习,清洋任一班的班长。班主任还是王铁老师,王铁老师教语文的确很优秀,他讲课声情并茂,引领学生章法有度,每次月考,一班的整体成绩比其他三个班要高出很多。

    时光荏苒,1993年7月1日,在党的72岁华诞这一天,清远县中考也拉开了帷幕。大蒲洼乡中作为中考考点,让孩子们在这里顺利地完成了为期三天的考试。

    中考之后,学生们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等待着中考成绩。对于韩清洋来说,他心里很坦然,因为这三年自己一直包揽着全校第一的成绩,中考没有出现意外,也不会出现意外,他必将是大蒲洼乡的中考状元。

    7月下旬,学生返校了,拿到了自己的分数条。结果不出所料,这次中考,六科满分640的卷子,外加30分的体育成绩,清洋发挥得很好,考了638分,清泽也不错,考了632分,郭凡超水平发挥、考了607分,李明菲、就是我们的二丫考了601分,四高台这几个尖子生都取得了满意的成绩。拿成绩单的那天上午,严小超把韩清洋叫到了校园的一个角落,清洋知道她中考成绩不理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她几句,所以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这次考得挺好,你高兴吗?”严小超问清洋。

    “我也没什么感觉,说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你考得怎么样?”

    “你明知故问吧?我考砸了!你说我怎么办呀?”

    “你也别着急,分数的高与低虽然能决定我们现在,但决定不了我们的将来。我觉得我们将来做什么与中考成绩没有直接的关系。”

    “我上不了一中了,580分,差20分呢,我们做不了同学了,我也上不了师范,我又不想去马庄读高中,你说我怎么办呀?”说着,严小超情绪激动了,蹲在那里捂着脸哭了起来......

    清洋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这时候应该安慰一下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严小超哭了一会,站了起来,她对清洋说:“这三年来我一直想超越你,但始终没能成功,你就像我的噩梦一样,但我不恨你,我希望你将来成功了还记得我!”

    说罢,严小超转身走了。清洋望着她的背影,一头长发、一袭长裙,在那一刻他的心被融化了......

    “班长——班长,你愣什么神呢?咱们该回家了!”明菲在一旁喊着清洋,她和郭凡、清泽站在远处,扶着车把看着清洋。

    清洋回了回神,也推来自行车,与几个伙伴一同走了。

    回到家,当清洋、清泽哥俩拿着成绩单给韩春生两口子看的时候,父母却好像不怎么高兴。

    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后,韩春生把两个儿子叫到了炕沿边坐下。

    “你们俩成绩考得不错,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我想上一中,将来考大学,学习金融贸易,挣好多好多的钱!”清泽说到。

    “清洋,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要上一中,大学以后我还要继续深造,研究学问,像鲁迅和胡适先生一样,做大学问家,我将来要拿诺贝尔奖。”

    两个儿子眼里冒着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听得韩春生心里热辣辣的,他在小的时候何尝不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梦想将来有一番作为,可是出身不好,青春岁月都奋斗在自家的几十亩地上了。

    “你们俩先静一静,我把家里的情况和你俩说一说,你大姐在地毯厂上班,你二姐在在乡中代课,虽说她俩挣几个钱,但那是她们将来的嫁妆,我干点瓦工活,和你妈弄这点地,一年也没多少收入,所以供给你俩上高中有困难,我们合计了一下,当初供你老舅上高中和大学就很紧张,现在要供给你俩,基本不可能。”

    父亲的话仿佛一瓢凉水浇醒了两个做梦的孩子,屋子里空气顿时凝固了。

    “那我们俩得像郭凡他们哥俩一样,只能有一个去上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按照这个分数,你们俩都能上一中,但是我问过你二舅了,一中每年学杂费得几百块,还要吃饭和住宿,供给你们俩人上一中家里的确有困难,所以我和你妈的意思是,你们俩人如果有一个能上师范学校,三年后回来当老师,再帮我们供给另一个人上大学,就像我和你妈供给你老舅一样,那样就好了,你们俩也考虑一下,这样行不行?”

    清洋和清泽哥俩沉默了。

    夜晚,格外的沉静,窗外蟋蟀的鸣叫声让人无法安然入睡,哥俩静静地躺在炕上,心里都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但谁也没有开口,四只眼睛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第二天早饭后,韩春生正在往车上挂瓦工兜子,清洋来到了他跟前,看到儿子来了,他把车支了起来。

    “爸,我想好了,我去上师范学校,让清泽上一中吧!”

    “你真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你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

    “行,那我干活去了。”

    早晨,明晃晃的太阳照在院子里,阳光洒在清洋的脸上,但他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湛蓝的天空仿佛也变得灰暗了。清泽和母亲收拾着碗筷,听到哥哥和父亲在院子里的对话,他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又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老婶把两个儿子叫到了身边,对他们说:“我和你爸忙活了这半辈子,你们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也懂事了,这是最让我们高兴地。咱家虽然穷了点,但这几年的日子比以前强了,要是赶上以前,你们俩和姐姐一样,初中毕业都得去上班,能供给你们上学,一定要知足。将来上学别贪玩,上师范也不比上一中差,有本事的不会被什么学校限制住了,像你们二舅那样,不也从一个农民干成了企业家、而且当上校长了吗?将来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就使多大能耐,我和你爸只要能干一天就供给你们一天。”

    “妈,我知道了!”哥俩说完就收拾车子,给牲畜打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