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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听完胡秀春的讲述后,韩清洋仍心有余悸,他想那晚如果自己真的失手打死这个地痞老板,将给自己招来无尽的灾祸,好在只是重伤了对方,就算是给他的一个教训。但这件事也给清洋带来一个深深的困扰,他不知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该不该管,遇到身处险境中的人该不该救?

    接下来的一周,一切风平浪静,张平和王罡也恢复如初,只是张平的脸上留下了几道伤疤,而且这二人再也不敢去八里台桥下吃路边摊了。9月23日的傍晚,张平和王罡邀请韩清洋到校外的一个高档饭店去吃饭,说是对这次救命之恩的答谢,清洋本不想去,但在二人的软磨硬泡下,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高档的菜肴,俩人还让服务员开了一瓶茅台。

    张平先给清洋倒了满满的一杯,“清洋,我们哥俩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感谢你,这顿饭顺不顺口你可别介意!”

    “我说平哥,你俩跟我这么客气干啥?咱都一个班的,花这么多钱有必要吗?”

    “清洋,这点钱真不算什么,你要是有啥困难,我们哥俩赞助你个万把的也不是问题。”王罡笑嘻嘻地说。

    “罡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张平数落着王罡。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说话水平不行,都是那俩家伙给我锤的,这些天脑子都不好使了!咱别说没用的了,我们俩敬你一口酒吧!”

    这茅台酒是自己第一次喝,一口入喉、只觉一股酱香味从鼻孔直冲云霄,头脑中那个酸爽的感觉不禁让清洋打了一个寒颤,他缓了缓、然后笑了笑,忽又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诶!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们俩老家都是晋城的,出手总是这么阔绰,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罡看了看张平,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张平便打开了话匣子,“清洋,我俩一直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事,今天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和王罡算是远房的表兄弟,我俩老家都是晋城岭南县的,我爸在当地开了几个小煤窑,就算是小有资产吧!王罡的父亲是我们县的县长,我们两家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高考前,家里把我俩的户口落在了津海这边,这才勉强考上了咱们系的专科班,要是搁我们那,估计是上不了大学了!这不,咱们系这回专接本不也是那么一回事吗!”

    “哎呀!你俩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是官二代、一个是富二代,难怪你俩给胡秀捐款时眼都不眨一下,我算是服了!来,我敬你们俩一口!”

    “嗨,清洋,你别笑话我们就行,我俩什么都不懂,这两年没少闹笑话。”张平喝了一大口,“我们说了半天,你家里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我们就知道你学习特别好,入学时好像还是理科状元,我就不明白,你考那么多分干嘛非得来这个学校啊?”

    “唉!”清洋长叹了一声,“要不咱们先喝口酒吧!”

    三人又喝了一口,清洋还是感觉这茅台的酒味太冲,直往脑子里钻,他放下酒杯,看了看二人,然后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听完清洋的叙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张平开口说:“我真没想到你家是这么个情况,我俩要是生在你那样的家庭,真不知道该怎么活?冲你这么能吃苦的劲,我张平服你了,来,王罡,咱哥俩再敬清洋一口!”

    又喝了一大口,王罡的双眼有些迷离了,“清洋,出事那天晚上我净顾跑了,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你把那个臭流氓撞倒了,然后他就吐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个笨蛋就知道跑,我当时被那俩家伙打蒙了,虽然看了个满眼,但根本没反映过来,清洋,你当时怎么出手的,给我俩说说!”

    “嗨!都是雕虫小技,应该也是凑巧,那家伙正好朝我撞来,我就用胳膊肘直接撞他心口窝上了,估计他得落下内伤了。”

    “那你这招有没有名字?”

    “嗯,这招我是在一本八极拳教材上学到的,好像叫顶心肘。”

    “这名字真贴切,那天我在旁边,就像听了一个闷雷似的,那家伙就直接栽地上了,有时间你也教教我,我这空有一身肌肉,没有一点技巧可不行啊!”

    “咱们最好别学这些,那天回来我一直后怕,我这招要是当时打在那几个伙计身上,没准能让他们当场毙命,也是那个老板真把我挤兑急了,他也算皮糙肉厚,我才敢用这招的,咱不说这些了,喝酒吧!”

    几口酒下肚,一瓶茅台见了底,张平叫服务员再开一瓶,但被清洋阻止了,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酱香味,他便让张平要了几瓶啤酒。这时王罡已经有些醉了,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

    “你们说这事吧,都赖我那个女朋友,没事非要吃什么砂锅丸子,这差点咱们就真成丸子了!哪天我非得修理修理她不可,让她看看老子也不是软柿子、能随便捏的。”

    “罡子,你又来了,不是当哥哥的说你,这种馋嘴的娘们不好,咱能换一个还是换一个,她跟你好就图吃你的、喝你的,哪点对你用真心了?”

    “王罡,我觉得张平说得有道理,咱们谈女朋友一定得交往那种心地善良的、关心你的,那些图你钱的女孩子,咱得提防着点,有时真给你惹祸啊!”

    听完张平和清洋的话,王罡抓了抓头发,然后一拍桌子,“他妈的,这个臭娘们!回去我就休了她!”

    三人又喝了几瓶啤酒,张平一个劲地敬清洋,还邀请他明年暑假一定要去晋城玩几天,清洋说自己只要有时间就去,最后喝得王罡趴在了桌上,张平只得起身去结账,然后和清洋把王罡搀到了外面,打了一辆车回了学校。

    和张平安顿好了王罡,清洋晕晕乎乎地回到了309,六个室友在打牌,薛艳阁还是在一旁看眼。孟刚刚一站起来问他要不要玩两把,结果座位马上又被薛艳阁占据了,两人又是一顿争吵,清洋看俩人好笑,也不好说什么,便去锅炉房打了几壶热水,然后去水房冲了个温水澡。

    将近晚上十点,宿舍的电话铃响了,原来是韩春生给清洋打来的,春生在电话那头告诉儿子,大伯韩春泰今天去世了,让清洋明天请假回来。当清洋问起大伯去世的缘由后,春生说回来再告诉他,还说清泽去基地实习了,暂时无法回来。

    周四上午大课间,清洋去系办和胡梅老师请了丧假,午饭后便骑着自行车往家赶,终于在下午两点多回到了四高台。灵棚搭在了村西头的空地上,来往吊唁的亲戚很多,韩四奶又在账房里忙着书写账簿。清洋把自行车放在一旁,走进灵棚磕了四个头。

    “小洋,你回来了!”此时,大哥韩德福身着一身重孝,两眼红肿地从地上起身、走上前来,大姐清芬也跟随二人从灵棚里走了出来。

    “我大爷什么时候过去的?是怎么回事?”清洋问大哥。

    “唉!别提了......”说着话,德福哭了起来,大嫂子也走了过来,她告诉清洋,“昨个傍晚在西边小桥那,一辆拉沙子的大车撞中间桥膀子上了,司机说是太阳晃眼没看清,车就翻了,一车沙子就扣你大爷身上了。”

    一边安慰着大哥大嫂,清洋一边想,怎么又是在那个小桥?自从大东路通车以来,在村西小桥已经出了好几档子事,前两年运才四哥就是在那被大车撞的,肇事车辆到现在也没找到,而昨天厄运又降临到自己的大伯头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清洋,你先去账房那领孝吧!”说话间、清芬领着弟弟去账房领了一身孝袍孝帽、一根麻绳和带棉球的一个竹扎孝帽。

    走出账房、清洋看到父亲走了过来,此时韩春生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正里里外外张罗着,他对儿子说:“你先回家跟姑姑们打个招呼,然后换身衣服,回来跟哥哥姐姐们在棚里跪着,做完席再跟着忙活会,晚上你几个姐夫守灵就用不着你了!”

    清洋回到家,老房和新房所有的屋子都挤满了人,姑姑姑父们、表哥表姐们都到齐了,大表哥杨建新两口子也坐在堂屋。清洋和众位长辈一一问过好,然后找了一身旧衣服换上。

    “诶,清洋,你怎么瘦了那么多?”看到表弟换衣服、大表哥关切的问。

    “表哥,我这不是经常锻炼、经常打拳吗?你看我这胳膊,全是肌肉、一点脂肪都没有。”说着话,清洋秀起了自己的肌肉。

    “还坚持练呢?晚上咱哥俩切磋一下!”

    “行啊,不过你得留点手,别把我打伤了,我周六日还得回去上课呢!”

    “我听老舅妈说了,你小子这两年挺能干,不错!”

    说着话,清洋给亲戚们倒了一圈水,然后说自己得去灵棚跟着忙活,便走了出来。来到村西头,清洋老远就看见李佳航骑着一辆摩托车、后面驮着二姐清芳从大东路西边驶了过来。快到村口的时候,韩清芳拍了拍李佳航的肩膀,示意他停车。李佳航便把摩托停在灵棚附近,两人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进去磕了四个头。

    “二姐,你回来了?佳航哥,辛苦你了!”清洋和二人打着招呼。

    “辛苦啥,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李佳航笑呵呵地说,当他看到了韩春生在账房里忙活,便拉着清芳走了进去,看着劳忙的人给清芳撕孝,他对韩春生说,“老伯,要不您也让忙活人给我一身孝吧?我跟着忙活两天!”

    “佳航,你们中学那么多事呢,这不用你帮忙了,真用到你的时候我就让清芳叫你一声!”春生对这个侄子说,“对了,你回家时候想着告诉你爸、你妈,一会过来坐席!”

    “行,老伯,那我先跟着忙活会!”

    这个李佳航就是李台宝吉家的小儿子,现在也在乡中教书,而且当上了教务主任,据说还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此时他已走到了韩四奶身旁,和四奶奶聊起了书法。

    下午四点,在大支客张瑞林的安排下,老韩家的子弟连同亲戚一行百十余人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西边的“牛地”走去,在这片大地做完了送魂仪式,烧了纸牛纸马、童男童女和轿子后,男宾和女宾又分别去灵棚行礼,礼后便开始坐席了。

    由于韩春泰在外面横死,灵棚、账房、席棚和厨膳房都搭在村外,厨膳房的炉灶就架在了两个大推车上,厨子在推车旁热火朝天的炒菜做饭,宴席是六凉十热、八荤八素的菜肴,喝的酒是二锅头和啤酒。节气已到秋分,天气不再炎热,常年不见的亲戚们在席棚里推杯换盏、十分热闹。晚上八点多,宴席散去,清洋和几个哥哥、姐夫忙活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在灵棚里聊起了天。

    “我觉得我大爷这事出得有点蹊跷,你们说这些年在小桥那出了多少档子事了?”德启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

    大姐夫看了看德启,“蹊跷归蹊跷、我就感觉那个桥修得不好,干嘛还在桥中间修两两道栏杆?干脆修成大平板路多好!司机傍晚往西走,太阳晃眼谁看得清那栏杆?”

    “嗨!这事谁说得清呢!咱们村老人都说这条大东路被压馋了,过个一、两年就得吃个人,光咱韩台这些年,在这条路上就没四个了。”德顺唉声叹气地说。

    “要我说就是前些年修路闹的,原来小桥边那几棵大槐树要是不砍就没事!四棵大树砍了三棵,就剩一棵,孤零零的,你们发现没有?这些年出事好像都是赶上单日子。”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村的风水让修路给破了?”

    “那你可不!”

    “那出了这事怎么办?是不是得找个风水先生给看看?”

    “诶!小洋,你三姥爷,就是八间房那个刘瞎子是不是就能给看?”

    “我三姥爷好像这两年腿脚不行了,现在可能都出不了屋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但好像对目前这种状况都很无奈,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