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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

    “输两天液就没事了,按你说的,过敏食物应该是洋葱圈,还好吃得不多,不然洗胃可遭罪了。”

    “它自己吐出来一些,刚刚我们也帮它催吐了,没什么大碍,您放心吧。”

    女医生在墨点儿的病历本上签字,说了半天看对面的Zoey也没什么反应,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

    “吓坏了吧,以后还是注意别让它接触这些,毛孩子什么都不懂,做家长的要细心一点。”

    Zoey回过神,眼眶都红了,带着哭腔一个劲地道谢,“是,是吓坏了,吐出黄水儿时我差点以为它小命要没了,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都过去了,没事了。”医生好心安慰她。

    可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按到了泪腺开关,Zoey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一颗圆滚滚的泪珠啪嗒落下来,融进白色毛衣里。那次家门口遇险宋载行也是这样,保护她,把鸭舌帽男的手筋挑断,然后安慰她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无声地哭出来,眼泪落个不停,Zoey抬手蒙住了眼。

    丢死人了。

    她担心一旁的医生笑话自己,匆忙低下了头,谁知道医生已经离开了。

    稍后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走进诊室,一双价值不菲的鞋映入眼帘,那个人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拿起桌上墨点儿的病历本翻看,烟灰色风衣带着室外的凛风和独属于他的气味,瞬间将Zoey包围。

    她知道来的人是谁,就更不愿抬头。被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自尊心像一片极薄极脆的冰,啪,碎了。她咬着牙,沉默着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

    Zoey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从她脱离家庭独自闯荡后,没钱有钱甚至欠债的日子全都有过,被她爸痛骂,被锁在家门外,被业界前辈轻视挤兑,被朋友欺骗下套,被同行抄袭诬陷,她那时尚能绝地反击,跟别人刚到底,发疯撒泼也好,以牙还牙使阴招也好,丢人现眼也好,甚至闹到法院也好,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狼狈。

    她用全部的爱与耐心,用一腔热忱,灌溉一条执迷于宋载行的梦河,然后把自己献祭一样扔了进去。

    “多大的人了?”那个人弯下身,拇指轻柔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把她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别碰我。”Zoey执拗地偏过头,咕咕囊囊地说,委屈立马开闸泄洪一般,“你来干嘛?”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被泪水模糊,让人心软。Zoey看不清宋载行的脸,自然也看不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

    “我来看墨点儿。”

    “你媳妇呢?”Zoey带着鼻音,阴阳怪气道。

    “她不是。”

    “快是了。”

    “……”

    宋载行想起刚刚跟薛澜告别往这边走来时,她脸上探究的玩味的表情,“宋总,祝你好运。”

    “如果你照顾不过来墨点儿,我就把它带回老宅,有专人照顾它。”宋载行提议道,不错的建议在Zoey眼里就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这是我的猫。”凭什么带走,Zoey哭哭啼啼,“您不会打算连它也要收回去吧?”

    “是你的猫。”宋载行叹口气,“那就别再让它遭罪。”

    Zoey捏着衣角,不说话了。今天对于墨点儿,她已经很内疚了。宋载行这是在怪她吗?

    “你走吧,我自己留在这照看它。”Zoey语气不太好。

    宋载行不跟她计较,转身出去把所有的医疗费用都缴完了又折回来,两个人不说话,只是通过玻璃看着里面正在治疗的墨点儿。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Zoey人生第一次觉得宋载行在身边竟如此难熬,从前不会,从前她只想时时刻刻缠着他。如今他在身边站着,好像只能提醒自己,他要离开自己了,曾经片刻的温存与暧昧不清的朦胧爱意,都是镜花水月,终将烟消云散了。

    “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它,没人比我更爱它,交给别人你不会放心的。”收回眼泪恢复理智的Zoey生怕宋载行一不高兴真的把墨点儿从她身边夺走。

    “而且……”Zoey顿了顿,‘给我以后留个念想吧’这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她还带着一丝希冀,希冀两个人不会结束。

    示弱,撒娇,占有欲,感情里的三条制胜法则。由始至终Zoey使在宋载行身上的,就只有前面两条。

    没有占有欲是因为她一早明白,像他这样背着家族兴衰的人,对他有占有欲便是自掘坟墓。

    他是一棵小树苗时就长在宋家的院里,即便后来长成参天大树,那也只能在宋家的院里,长成宋家需要的形状,履行对家族的义务。他二十多年自虐般的自律,他的努力他的规划,他的人生就不可以行差踏错,就不允许旁人对他抱有占有欲。

    即便Zoey心里已经上演了一万遍,放下脸皮冲上去抱住他求他不要结婚,求他跟自己在一起,跟他说自己已经发现了,发现了他收起来的石膏碎片,发现了他喜欢自己的一点蛛丝马迹。

    宋载行,你不喜欢我我倒立洗头。她有这个自信。

    可是话到嘴边,理智总能将她拉回笼,她不能让宋载行跟着自己发疯,尊严也不允许她开口。分开不是最悲伤的,没被爱过才是。

    “白一。”宋载行忽然叫她的名字,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奶奶住院了。”

    Zoey闻言,缄默良久,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她居然听出了宋载行语气里的一丝不忍。

    “我明白了。”Zoey用力点头,手指因为捉紧了扶手变得失去血色。

    于情于理,宋载行也不会忤逆他奶奶,更何况如今她病了,她的话自然要听。而且赵家和晋家恶斗,把多少人卷进来,多少家族在这场风波下岌岌可危,宋仪卿单方面把宋家牵扯了进去,为了宋家昌平,宋载行只会选择最正确的路,选择于他而言最正确的联姻,哪怕有那么一点违心。

    “那天我在机场等你的。”

    “我知道。”宋载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Zoey的头发,柔软,生动,像她这个人一样。“下了飞机我就去医院了,不是故意不理你。”

    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向Zoey解释,语气温柔耐心,像在哄最心疼的人。

    他的话刚完,Zoey再也忍受不了地扑进他怀里,两只手把他的腰抱得很紧,她似乎想把自己融进去。

    “宋载行,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不想一个人回家,不想一个人睡觉,不想一个人吃饭……我真的不想你结婚……别不要我啊……”

    Zoey病急乱投医道:“你说话啊宋载行……你答应我啊……好不好,我以后都乖,我不加男生微信,我不去酒吧,我不跟你顶嘴,我不在你卧室吃零食……我听话……好不好……”

    “你别不要我啊……”

    周遭的空气都是她身上的香味,像一张网,把抱着的两个人严丝合缝的围住,暂时的,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Zoey认真的看着他,试图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找到一丝矛盾和犹豫,可是没有,宋载行的心似乎又冷又硬。

    他沉默着,内心的齿轮已经拧到了临界点,几乎崩盘。

    最后,宋载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老太太病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发生。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他原本打算缓一缓,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平和的处理。

    时间过去很久,他终于开口说话:“奶奶病的很重,我有很多事要做。”

    “以后你自己要乖,有事找小冬,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画廊如果搬迁他会帮你。”

    “麓安府的房子和之前给你买的那辆SUV,都归你了,我过后再给你打一笔钱,环游世界还是怎么样都好,总之别再为钱的事发愁。”

    “你弟弟要高考了,在宋家能力所及的大学他都可以去上,出国也行,你们自己商量。”

    “你之前说要从你爸那里迁户口想自己一个人一个户头,办理遇到了麻烦,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别再跟你爸生气了,试着好好跟他相处,女孩子没有家怎么行,别老是自己一个人冲锋陷阵。”

    宋载行这些话,几乎为Zoey的未来作了全部打算,他虽然从来没承认过喜欢和爱,但行为上一定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怀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Zoey带着泣音:“拿这么多东西打发我,是要一次性买断吗?一次性结清咱俩所有的……”感情两个字到嘴边她活生生咽了回去。

    感情?

    这从最开始就不是段健康的关系,说感情二字未免玷污了它。

    “你真是不缺钱啊。”一股绝望袭上心头,连带四肢百骸都抽痛起来,Zoey终于垂下她那一直都骄傲的头颅。

    “宋载行,我一直想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就是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毕竟很少有男人会不喜欢我。”Zoey自嘲一笑,她曾经自负美貌,认为世事无可不为,时至今日也算明白每个人有各自的掣肘。

    “我现在不想关心你喜不喜欢我了,总之我对你的喜欢一直拿得出手,我白一问心无愧。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

    “但我不会再求你,你走吧。”

    宋载行脸上几分动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曾经那个夜里抱着她,她唤他名字上千次时心里疯长出来的那些情愫落了地,紧紧地锢在原地。

    他轻车熟路抽出Zoey外套里的烟盒,把她的烟收进自己口袋放好。那是苏烟沉香,她最喜欢的香烟。

    “以后戒了吧。”他说。

    “我也戒。”他继续说。

    “……好。”Zoey说。

    我们一起戒,戒掉烟瘾,戒掉一种对宋载行的瘾,也戒掉一种对白一的瘾。

    透明玻璃里的墨点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难受地挣扎,猫爪朝着宋载行的方向抓握,嘶哑地凄厉叫唤,剧烈地翻动让它又将苦水吐了出来。

    它叫得太惨烈了,纵使隔音再好也让人心颤。

    Zoey擦干眼泪,转过身不再看宋载行,生怕自己看见那张脸,那张让自己醉生梦死的脸,会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抱他,再求他,纠缠他。她多想要脸啊,可她已经没有脸了。

    “你走吧,宋载行。”

    “从这儿走出去。你放心,我拿了钱,不会纠缠你。”

    “你放心。走吧。走吧。”

    她瘦削的肩膀在颤抖,声音喑哑生涩,宋载行望着那道背影,是他亲手推出去的。渐渐分不清自己此刻是难过还是不舍,或者是后悔。

    Zoey偏执地站在那里,静默无言,已经面如死灰,再也听不进一点声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墨点儿已经输完了液,小护士过来叫她。

    “女士,您可以带宝贝回家了。”

    Zoey猛然回头,她身后空无一人。

    宋载行早已经不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