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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残响

    苦江自西洲发源,横跨南四州中的苦、归、海三州之地,苦州是大河流过的第一州,以河为名。

    那浩荡的江流可不是苦溪村这种小村子能接触的,苦江的支流在西北处汇聚成泪湖,泪湖的分流之一才流经苦溪村附近,称作苦溪。

    只是,这样的名字在苦州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地图上作为区别,较为书面的名字是苦竹溪或者……

    苦露溪。

    医者取溪水旁苦竹露水为药,感叹其苦非同寻常,由此得名。

    席卷走到溪边都没见那丫头的影子,这村里几乎都是老人,没有和她玩得来的,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去那里了。

    沿溪而行,溪水清澈,但却看不清底部,不知深浅,时不时有朦胧的影子游过,村里的老人曾经交代席卷在水边要小心一些,料想是有他的道理。

    溪边生有粗壮的竹林,便是苦州闻名的苦竹,坚硬柔韧,制作器物可以使用很多年,苦竹节中蓄有竹水,苦涩异常,却能明目健神,算是地方特产,席卷少年时曾经靠采这个维生。

    村边附近几个洗衣钓鱼的地方找了个遍,席卷还是没有看到沈忆的影子,他没有迟疑继续往前,将腰间的木剑背负到身后,开始加速。

    怨念的侵蚀为他带来了异常的身体素质,常规状态下也是常人的数倍,跑起来十分轻松。

    两侧的风景快速掠过,约跑出五六里地,视野倏得开阔起来,不见掩映的竹林和茂密的树木,远处是一片不大的湖泊,周围环绕着灰白色的奇异建筑,村里的老人说,那是过去人们的居所,旧时代的残留。

    席卷想象不到,那比城主府还要高上几十倍的东西,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有两座高耸的建筑格外显眼,如果它们没有倒塌,大概会比远处的山脉还要高一头,虽然比不得那些有名姓的高山,但这笔直参天的感觉,很难体验。

    远远望去,仿佛巨人枯干的骨架,苍白无比。

    席卷也只在漂来的路上模糊见过一颗树有这么高。

    两座高楼泡在水里,外层早已酥软,踩上去如浮土一般松垮,互相倚持才能保持直立,没有像周围的建筑那样坍塌。

    席卷来过这里很多次,到现在,已经可以轻松爬上去了。

    兔起鹘落,数十丈的高度顷刻攀上。

    席卷轻轻落到平缓的顶层,奔跑和攀爬的消耗让他出了些薄汗。

    正如他所料,黑色襦裙的小姑娘正坐在一处凸起的墙体,几乎完全垂直于地面,兽皮短靴在高空上晃荡,起合间,露出裙摆与短袜间一截白嫩如藕的肌肤。

    “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席卷也不担心,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这座高楼的底部一半都泡在水里,坐在楼上仔细感知,还有轻微的震动感,时不时听到几声怪响,哪天塌了都不让人意外。

    “我喜欢这儿,大哥,”沈忆抚了抚被吹乱的发丝,眺望远处,“山顶很高,但是周围都是树,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刚好,看得好远,人小得就像虫子一样。”

    放眼望去,西北是苦河的支流,蜿蜒流淌,往南,一片茂密的丛林间,能看到村落的空阔地,再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山脉,云烟缭绕。

    “真羡慕旧时代的人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要是在城里,坐在楼顶看着下面的人忙来忙去,真是……”

    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愉快地笑着:

    “想想就让人心情舒畅呢,可惜旧时代完了,现在城里连一点废墟都不能留,最高的地方是城主府,还没有那棵树高。”

    沈忆指头指着远处一棵显眼的树木。

    席卷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只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小湖。

    此时乌云低沉,沉闷无比,湖面上不断泛起涟漪,大大小小的水类浮上水面,吐着泡泡,密集无比,看得席卷有呕吐的欲望。

    他讨厌鱼。

    为了转换心情,他继续别过脸继续刚刚的话题:“说起来,学者们说,建造这个的材料,正常来说没办法从一百多年前留存到现在的,他们担忧是否为某种未知的怨念。”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还说城外面都是怪物呢,”沈忆撇了撇嘴,这小姑娘在某些地方的见闻要比席卷广博,“那些个著书立传的全是骗子,我见的一些个都是草包,写的城外诸事,像三岁小孩噩梦里的东西,极力夸大恐怖怪异和恶心,当不得真。”

    “真正有学问的可不是那么好接触的,”席卷想了想说,“旧时代的知识包含的怨念太深,一般人哪有资格。”

    沈忆瘪起嘴来,“所以才无聊嘛,还是城外有意思。”

    这话让旁人听了大概会不舒服。

    “每次跑到这,伯父又得念叨你了,至少带个熟识风物的随从吧。”

    席卷想到沈忆的父亲,那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但又莫名的好懂,恨不得把沈忆宠到天上去,也就只有这小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才不要,我爹啊,最近有事要离开苦州,其他人可管不住我,我这次能玩半个月!”沈忆站起来叉着腰,脸上写满开心。

    在这方面还是个小孩子。

    席卷忍住揉她脑袋的冲动,先前是顺手,现在想来,这孩子已经有了字,是大姑娘了,不能乱摸。

    “半个月,我家的米可不一定够。”

    “我哪有那么能吃啊!”

    沈忆恼起来,拍着席卷的肩膀,小孩子一样打闹着,席卷也只随她,还能分心留神屁股下面,免得土石松脱滑下去。

    嬉闹完,席卷想起刚刚的事,“半个月的话,明天就和我一起去约叔家里吧。”

    “我吗?爹说城外忌讳颇多,我没问题吗?”

    “没事,回去我教你就是,村里都当你是我家的。”

    沈忆的动作僵了下,继续挥着拳头,借翻飞的衣袖遮挡脸上的红晕。

    我家的……

    但她决想不到,后半句是“小孩而已没事”。

    席卷拍了拍手,站起来,“炖了蛇汤,回去分完老人家,还能给你剩几碗。”

    “好耶!”

    沈忆顿时忘了刚刚在想什么,粗略拍了拍衣服,双手一撑径直跳了下去。

    “急什么。”

    席卷无奈,只能跟着往下跳。

    下落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附近的废墟,想起书上看到的章句: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而这些建筑连形体都无法保留,顿时难以言喻的悲坳和沉寂泛上心头,那些断壁残垣是旧时代的遗留,犹如一个巨人倒下散落的骨骸,萧瑟而卑微地告诉每一个过路的人:

    这里,有文明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