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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饮鸩

    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讲鬼故事了。

    再没有比恐惧更容易传播的情绪,在城外,一个鬼故事传出去,不出两周,听过它的人就会在镜子、床下、井中见到它们。

    最初的五十年,建立城邦的岁月中,那些魑魅魍魉大多都被用尽手段清理掉,与旧时代的书籍一起付之一炬,民间传闻说,一百零八位智者编织了新的历史。

    如同镜子折射的光芒,人们透过那扭曲的光也只能得到更扭曲的结论,在有意识抑制的情况下,再没有旧时代那样大规模的扭曲爆发,被篡改后似是而非的故事,诞生的怪物也绝不会有原始的强大。

    在那段真实出现以前,这片土地的古老都会与那些智者一起沉睡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怨念是不会消失的。

    ……

    席卷的生活依旧平静规律,犹如花草树木的生长和茂密。

    只是最近多了些波澜。

    “咯咯咯……”

    绿色的摇窝轻轻摇晃,娇嫩的幼子在里面滚来滚去,不时因为压到尾巴而惊叫一声。

    沈忆兴致盎然地晃着摇窝。

    但需要说明的是,她并不是坐在旁边晃的,而是拖了鞋袜躺在里面,小怀瑾也不在意有人抢她的地方,趴在沈忆平坦的胸口跟着晃,开心地叫着。

    寻常婴儿这个时候应该是只会哭和睡的。

    席卷端着汤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看向一边,“嫂子你也不拦下她,这家伙都成年了还和小孩儿抢地方。”

    约嫂青白的脸上露出微笑,轻声细语:“阿公说鱼糕这孩子结实,只要不出门就没什么,坐在家里急得慌,我还要谢谢小鱼过来玩,热闹了许多。”

    苦阿公前两天送来了些东西,约嫂服下后身体好了许多,不用像过去坐月子那样辛苦。

    “是啊是啊。”

    看不见人的沈忆伸手在摇窝边摸了摸,摸到她放那的蜜饯点心,塞进嘴里,说话又含糊起来。

    被窝里垫了几层粗麻隔绝湿寒,又将亲友送来的几床蚕被都填了进去,不在意大小的话,这可以说是苦溪村最好的床了,也亏沈忆能挤进去,外面飘摇着风雨,里面暖和舒适,惬意非常。

    “别把东西沾到人家被子上了。”

    主人家没在意,席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揭开盖子放到一边,把炖的汤水递到约嫂面前。

    “有心了啊,鱼仔,这几天都麻烦你了。”

    “您别动,我递给您,”席卷把碗交到约嫂手里,“做饭的时候顺手盛一碗的事,没什么麻烦的。”

    空出手来,席卷走过去掖了掖沈忆身上的被子,小怀瑾看到他就开心起来,伸手伸尾巴。

    “大哥,热。”

    “你热着吧,别给孩子吹着。”

    婴儿体热,吹不得风又怕捂得慌,这天气里三层外三层得捂出病来,这床薄被就刚好,这孩子也比一般婴儿强得多。

    席卷已经摸清了孩子的喜好,一手轻轻挠着孩子手心,一手抚着尾巴尖,指头轻轻抚摸鳞片的缝隙,担心硌到孩子,他连指甲都剪了。

    果然,小孩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瞳瞪着席卷。

    阿公也没想到这孩子的侵蚀率会异常到这个程度,准备好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上,好在竖瞳看着不明显,只要不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不会露出来,平时看着也还好。

    席卷回过神,逗着面前的孩子。

    “乖,乖。”

    “咿,啊。”

    小怀瑾学着他的语气,咿咿呀呀。

    “再过几天这孩子说不定都会说话了,小忆,你也别光躺着,没事给她讲讲故事什么的。”

    “啊?哦。”

    “那嫂子我先回去了,有事差这懒货找我就好。”

    “行,慢走了鱼仔。”

    ……

    “雨又下起来了,不知道今年会死多少人。”

    翠阿婆坐在檐下,偶尔飘进来的雨水打在脸上,沿着皱纹滴落。

    竹阿婆坐在一旁,膝上放着块毛茸茸的物事,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子,捏着粗针慢慢缝着,“不下雨死的人才多哩……啊呀,做完了。”

    她叫了声,站起身抖了抖那灰黄的毛皮,“唉,还是难看,送你当件袄子吧,我还想着给约家小子呢,拿不出手。”

    “自己留着,你那手,饭碗都拿不稳了吧?”翠婆一脸嫌弃,嘴上不饶人,“剩的,熊和大虫的皮,给鱼仔吧,他手巧,哦,还有苦老头给的东西。”

    竹阿婆愣了下:“能有多的?”

    “王寡妇走了,她那一份空出来了。”

    “她……唉,尽知道累我。”

    竹阿婆没多说什么,披上斗笠。

    ……

    一张虎皮,一张熊皮。

    不知是那里打来的,尚未处理,在这样阴雨天里,背面摸上去还有些黏答答的血迹。

    正常的老虎和熊,苦州大部分地方是没有的,至少苦溪村附近没有,皮毛上缠绕的怨念也告诉席卷这不是什么正常动物。

    处理皮毛席卷做得多了,没什么说的,重要的是最后那个东西。

    一个白色的瓷瓶。

    席卷在小怀瑾出生那天见过的,大抵知道里面是什么——怨念,超高浓度的怨念凝结物。

    竹阿婆的叮嘱在耳边响着:

    “鱼仔啊,大家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这东西你应该能用上,不要推辞,规矩你也懂。”

    东西怎么来的,不能想;猜到了,不能说。

    席卷打开瓷瓶,狭窄的瓶颈中,是水银般凝练的鲜红液体。

    寻常人碰触到就会变成怪物,而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救命的良药,高纯度的怨念会直接清洗掉驳杂的部分,就像磁铁吸附残渣一样。

    被后者纠缠,最后基本都会变成废墟里蜥蜴或者婴灵那样的怪物,那种有如千百个声音在耳边絮叨的感觉,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无法久撑的。

    服下这个,就只需要专心对付一个意志,稍微坚定些的成年人都可以做到,既然阿公他们能拿出来,就说明提供这个的东西在控制中,还是相对安全的。

    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至少毒发前会好受些。

    席卷凑近,轻轻嗅了下,扑鼻而来的是阴湿的腥味,一瞬间让人联想到闷湿的水潭、长满青苔的石头和水中腐烂的尸骨。

    连他的情绪都起了些波澜,看来确实对他有效。

    简单计算了下,这个分量……一个月内大概能正常入睡了。

    拿起瓷瓶,席卷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