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终末世界的剑与人偶 » 第二十三章:决堤

第二十三章:决堤

    天下九州,北五州中月州是天子脚下,风州紧邻月州,亲密无间,雪州苦寒,遥州偏僻,芜州正如字面寸草不生。

    北方六十八城,至少有五十城完全处于皇帝的掌握下,绝不会有第二个声音,毫不夸张地说,连一只耗子都不能在北五州骂一句皇帝。

    天威浩荡啊。

    也只有南四州积怨过深,连皇权都无法镇压,才有喘息的空间。

    六年前的时候,席卷得到了“启示”,要找寻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模样的东西。

    怨念充斥世间,但大多不过是死物的意志和残影,即使聚合,不过也是蜥蜴、婴灵那种半吊子的东西,但天下之大总有一类,原初之汤中能诞生最初的生命,充斥天地的怨念,也有微小的可能降生拥有自我意志的扭曲之物。

    在这个时代,它们被称作【魔】。

    怨念是世界的反面,司掌扭曲的规则,那所谓的魔自然也掌握着部分规则的力量。

    席卷便是要找出一只魔来。

    只有规则才能对付规则。

    ……

    雨声“噼里啪啦”,天色阴暗得不像清晨,倒似接近黄昏,怀中抱剑的少年遵循多年的习惯睁开了眼。

    室内阴湿,大约是房顶又被水浸湿透,雨季过去需要重修了。

    席卷起身,心中有一股难言的烦闷,身体并无异样,只是本能告诉他,大约是忘了或是和某样东西失之交臂。

    是直觉,让他能从风州一路漂下来的诡异直觉。

    像是与人交谈时改换话题,想说的话张口却遗忘了,一个喷嚏打不出来那样的糟糕感觉。

    席卷尝试着认真去找寻异样的源头,最后一无所查,只能将之归结为早上的不清醒,那种感觉大抵都有过吧?刚睡醒时将梦中的东西当真,就像几年前。

    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年纪轻轻就有了女儿的席卷收拾了下,开始煮粥。

    他也不是每天都在约家待到天黑的,纵使左邻右舍不说什么,瓜李之嫌还是能避就避,只在饭点前后送些东西去,雨势大了就在约家现做。

    早上细雨蒙蒙,席卷煮了白粥,就着咸菜和炸花生米应付,捧着碗坐在门口,与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似乎没什么区别。

    沈忆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吃着饭的席卷一眼看过去,略有些诧异:“没睡好吗?看起来脸色有点差。”

    她的脸色倒是还好,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身体周围蒸腾着热气,显然是练过剑,平时是看不到沈忆饭前练剑的。

    “起得早了,闲着也是闲着嘛,”沈忆祭出万能理由,也没多说,走过来一看锅里,苦起了脸,“大哥,我们早上还吃这个啊,都几天了,小怀瑾的里面还加奶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居然开始了思考。

    “咳……”

    席卷并不想跟小孩子讨论这个问题,放下碗去一旁的柜子里翻了翻,摸出一个坛子,是酱,从原料上分析,算是鸡肉酱。

    小姑娘顿时眼前一亮,嘴上说着好听的:“大哥你最好了!”

    盛上一碗稀饭,接着,足以令无数南州人震怒地、搅了两筷子酱,直接,倒进了碗里。

    搅搅搅,一碗白粥转瞬变成酱汤。

    席卷默默别过头去嗑花生米,小孩子大约是觉得白粥没味道,即使理解,席卷也没办法接受这样喝粥的。

    就像有人喝豆腐脑一定要把油条泡进去——不管甜的咸的,而有些人就是不吃油条也不会让它们玷污了豆腐脑的青白。

    席卷吃饭的量很固定,早上一碗,中午两碗,晚上一碗,这都是主食,粥、米饭、面条往里面填,馒头的话把碗换成个就好。

    菜无所谓,若不是最近沈忆来了,约正家生了孩子,他在雨季大多时候都懒得炒菜,只做主食。

    正吃着,“啪啪”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席卷一抬头,放下来碗开门招呼:“约大哥,今天陪嫂子啊?来坐,粥我煮的有多。”

    苦溪村周围没什么出名的物产,能换上价的物事都在远处那座摧眉山下,路途遥远,平时席卷起来的时候,约正已经得出发半个时辰了,今天有些异常。

    约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掻头发,“吃着了啊,你嫂子说最近早上都是你煮得粥送去,我还想着今天把你叫过去尝尝我手艺呢。今儿……这几天都不太好出门了。”

    席卷瞧他面露忧色,也就不循序渐进了,直接问道:“大哥这几天看到什么了吗?”

    “嗯,”约正也没推辞,进来跟沈忆打了个招呼,盛了碗粥吹着热气,像是要散去心中的郁闷,“苦河,决堤了。”

    几个字,重得像山一样。

    哪怕在这个自杀都没人敢投河的时代,大部分人口聚落还是围绕着河流分布,即使不靠近苦江,支流肯定也离不了。

    苦江决堤的原因有很多,但后果大部分时候只有一个——周围一片人口清空。

    苦江水里有太多恐怖的玩意儿,甚至民间都没有船夫敢在河上走,只有官方几处渡口,运货就得掏钱请高手,过河要么绕过去要么游过去,不然就乖乖登记籍贯姓名。

    几个大江大湖都是这样,把持得严严实实。

    席卷的面容也严肃起来,追问道:“严重吗?”

    决堤也有说法,最重要的是看哪一段了,要是苦江最要命的那部分……旧时代有个不怎么真实的故事,说某条河决堤,把不能过冬的食人鱼冲到了南方,开始泛滥,死伤人畜无数云云。

    苦江“呜咽川”、“不渡口”、“莫回头”这三个地方,沾个一星半点流出来,就是白日现噩梦,跟它们比起来,食人鱼可爱得像猫。

    约正不太懂那些,指了大致的方向,“我是听前边的青壮说的,北边离这几百里的地界,大概那一块冲开了,还是晚上,水带着脏东西漫过来,多少人没睁眼就死了,十几个村子跑出来的不超过二十人……他们说跑到早上回头一看,后面都是红的。”

    没人敢在这种事上说闲话,至少几千人在那一晚上死了,他也有些梗得慌。

    连沈忆都快乐不起来,张了张口,“苦竹城那边没说法吗?”

    “城里一般是不管外事的,”席卷揉了揉沈忆的脑袋,叹了口气,“几百里……淹不到苦竹城,他们不会管的。”

    为了躲避洪水,那边的生物都得往南跑,野外的危险与日俱增,一些吓破胆的跑个几百里也不奇怪,这阵子约正是不会出门的。

    碗里的水汽还在升腾,人没了胃口。

    席卷把花生米咸菜推了过去,“大哥,离我们太远了,帮不到,吃饭吧,吃完看看嫂子逗逗孩子吧。”

    这个时代,很多人学会了无视恶意,却往往会被自身的善念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