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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铁骨铮铮陈瓷霜

    “乙爷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来吧。”

    随着院中陈庆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小侍女从身旁小几上提起墨笔,横至胸口轻轻一推,掌风所至,细碎墨点如暴雨梨花般射向陈庆,陈庆默念《水德典》中所记,左右横挪,但终究还是徒然。一阵墨雨散去,素白衣袍早已墨梅怒放。

    逍遥游乃《水德典》中所著绝妙轻身法,图谱看似驳杂实则暗合潮汐,修至大成,可御垂天巨浪,扶摇而上,浮沫难以袭身,成就天地间大自在,陈庆每每想象,心神向往。奈何与归雁揣摩许久,始终难以窥探门径。

    回过神来,已是华灯初上,来自大当家院里的仆从早已候在院外。

    在归雁抹去眉眼留存墨迹,陈庆换过衣袍,便随着仆从离去,心中惴惴不安。

    陈庆来到院中,随行仆从纷纷离去,仅留院中三人。

    翩翩公子端坐客座,举杯而浅酌,正是洛淮。主座之上是个女子,精干猎装,大马金刀,想来便是大当家。

    “乙当家来啦!”

    “来了来了!”

    陈庆强装镇定,与座中诸人一一颔首,坐回客座,等待东主发言。

    “乙当家是否觉得我们院中伙食不好啊。”

    “啊...啊?”

    “啊什么啊!”

    “没什么。”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干饭啊!”

    “噗嗤。”对案传来微小笑声,陈庆抬首,又是那顾洛淮。

    “瓷霜有所不知。”

    “哦?”

    “瓷霜不在的这些日子,长风跟着那归雁成日食素,想来是打算修禅,吃不惯这油荤了。”

    “有这事?韭方,还不速速去把乙当家座前的菜都下了,换点清新素食。”

    陈庆暗骂那洛淮幸灾乐祸,一边懊恼自己的疏忽,他的确知道自己的三位当家关系亲厚,那里想得到竟然亲厚到吃个饭都不说客套话这般地步。

    他强行装出风轻云淡,“长风大病,归雁那妮子也无非出于关照,但如今长风已然痊愈,哪能辜负大当家一番好意。”

    话虽如此,双手却死死按住案上的烤制羊腿,不肯松开。

    “竟是这般。”

    “确实如此!”陈庆义正言辞,但那主座上的陈瓷霜眼色玩味,似有不依不饶。

    “长风都这般说了,当然不会是诓骗瓷霜了!”洛淮出来打圆场,招得陈庆满眼感激,哪知脸色却越来越黑。

    “瓷霜方才回来,近来院中有些趣闻可能有所不知。”

    “哦?展开说说。”

    “瓷霜可知,这回川渝之行,长风重伤,清醒之后大彻大悟。”

    “悟得些什么?”

    “长风大病得愈,决心找寻红颜一二,策马扬鞭,方才不负那快意人生。”

    “长风好高的境界,这碗酒我敬你!”瓷霜敬酒,而后一饮而尽。

    “哦。”陈庆面如沉水,心里却将那洛淮爆锤一番。

    “长风重伤彻悟,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也跟着一起策马扬鞭了?”

    “啊?”这回轮到洛淮语塞,慌忙解释。

    “瓷霜误会我啊!”

    “误会?我看洛淮说得绘声绘色,想来是好生纵情一番,不然哪来这番身临其境言语。”瓷霜声音玩味,但依旧不动如山,反倒是那洛淮有些难以名状的不安。

    “这些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前些日子我去探访长风,他趁着归雁不在便拉我到僻静处,说囊中羞涩,想向我要些闲散银钱,好去那长亭雪阁。”

    “你给了?”

    “给了,碎银一两。哪知这长风银钱到手尚未焐热,便被那归雁没收,真是遗憾哪!”

    “哦。”

    见陈庆无奈承认,洛淮终于放下先前拘束,笑意更胜。

    一时之间,院内尽是洛淮笑声。

    “咣当!”主桌之上响起突兀响声,座上女子弃杯立起,座后长刀猛然出鞘,如雷击古木,大开大合,洛淮面前案几应声崩碎。

    “瓷....瓷霜。”大当家的突然暴起令洛淮惊愕,而后是无尽的惊恐。

    大当家陈瓷霜横刀立于洛淮身前,渺小之躯中尽是孤山之势,崔嵬而稳重。

    “本事见长啊,都敢藏私房钱了?”

    洛淮叫苦不迭,方知言多必失。

    “那?要不听我狡辩一下?”

    “那洛淮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哦。”瓷霜摆出懵懂之色,若非长刀在手,当真小鸟依人。

    “啊这,啊这这这。”洛淮虽是才思机敏之人,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搪塞,眉眼挤弄看向陈庆。

    反观陈庆,且不说那与洛淮视线平行而来的虎视眈眈,即便是瓷霜不管,就洛淮方才的表现,他不拍手叫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果然还是这种家庭伦理剧最适合干饭。”陈庆这般想着,水酒回甘,佐以碳烤羊腿着实让他尽兴,风卷残云之际仍不忘煽风点火。

    “洛淮啊,遇到这么体己的姑娘就从了吧!”

    陈庆本是出言戏谑一番,哪知这随口一嘴招致飞来横祸,鞘中长刀再出,势若崩山,刀气过处,无论身前案几还是手中羊腿,皆灰飞烟灭。

    大当家瓷霜收起长刀,看向左右瑟瑟如受惊鹌鹑般的二人,有气郁结,到底还是恨铁不成钢,几粒泪珠划过脸颊。

    “瓷霜你怎么了!”

    洛淮本是惊恐,看见眼前佳人突然落泪,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我没事”,瓷霜抬高下巴,尽力不然泪珠落下。

    “当初你与长风二人助我夺回家业,我以二乙当家招揽你俩,一是报恩,二是想借你二人之力复兴我陈家祖业。”

    瓷霜回首看向屋前门楣,“陈王唐氏”四个鎏金大字,早已蒙尘。

    “我本想着有你灵隐顾家在绿林声望,再加上赢氏入世,无论江湖庙堂,我自能畅通无阻,哪知此番入川渝,镖子黄了不说,还招惹上了那云间王。”

    “世人皆说我陈瓷霜何德何能,能有你俩这般卧龙凤雏相助,但他们哪里想过,灵隐顾洛淮,仙境赢长风入川渝遇那闲散云间王,惶惶如丧家之犬。”

    “瓷霜别难过了,无非是个闲散王爷罢了,这镖子黄了就黄了,以后我们用心经营便是。”

    “好一个用心经营!”陈瓷霜声泪俱下,丢出账本,其中赤字,十有八九就是洛淮长风之手,“你教我如何用心经营!”

    “这”,洛淮气息一滞,但还是好言相说,“我今日便向你发誓,以后出镖,我必然收敛心性,以镖子为首要。”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一字千金。”

    “我不要你那千金。”

    “那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立字据!”

    “我答应你。”洛淮咬牙,随即撕去衣角,咬破手指,行云流水,成血书一份。

    “满意了吗?”血书送到那陈瓷霜手中,逐字检查,确认无误后被收了起来。

    洛淮见瓷霜收起血书,心满意足,关切道,“瓷霜放心,洛淮言出必行,有此血书为证,你就别哭了。”

    “哭?谁哭了。”瓷霜抬头,哪还有先前那潸然泪下面目,狡黠笑道。

    “那刚刚?”

    “哦,我装的”,瓷霜凑近洛淮,眼角水痕竟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