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日后。

    月宗覆灭。

    林宇从药铺走出，听说了这个消息，笑了笑。他没有兴趣观看那一沾满血腥的舞台。

    他已经看过太多，不需要再回味。

    至于灵染，有她的师父，和他已经没有联系。

    岁月变得很长很长。他抬头，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露出真正苍老的痕迹。满是伤痕，全是漠然。

    阳光穿过来，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林宇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曾几何时？他也在这样的血腥舞台上狂舞，背后尸骨累累，他却是唯一的主角，带着力量与疮痍，举起高枪，越过万里撒血黄土。拥有无上的权利随意践踏侮辱他人所珍视的宝物，肆意夺下人那只有一次宝贵生命。

    他见惯他们眼中临死的恐惧绝望，他见惯他人尊敬忌惮的目光，他见惯那些利益痛苦的挣扎，他见惯很多人惯于使用这个世界残忍冰冷的法则。

    他愣愣的，站在街头。

    人来人往。

    不会停留。

    黑衣，黑剑，瘦削身影。

    他看着自己曾经沾满血污的手掌。

    阳光穿越身体过去。林宇垂下眸子，如果我不是我，我会是什么？

    我会不会像刚才那些人一样，开一间店铺，娶一位妻子？小小的一方土地，烟火生平，茶满饭足后，眼里只有她眼里望过来的清亮目光？

    他桀骜的笑笑。

    那么，他是林宇，独行修士，灵通境八级，是一名药师，性格温和，有一个朋友名叫灵染。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亲人，在去往封阴大陆寻物的途中。

    对吧？

    至于我？得去救救我的好朋友。

    如果她现在变成一具尸体，那她剩下的生命，就是属于我的了。

    林宇甩甩自己的脑袋，见到自己散开的黑发，皱了皱眉。

    不对不对，如果她现在死了，我就好好安葬她，碑上刻着，挚友林宇敬上，再上三炷香。

    他笑笑，觉得自己在过一个他人的陌生人生。

    他黑衣的身影消散，再次出现时，青年身姿高挑，身着青衫，青缎束发，温容谦和，笑容和煦。

    手里一根烟斗，腰别一个药葫芦。

    林宇手指一弹，喃喃：“明莲。倒是个善人。”

    青衫如影消散。

    “灵染。”青年温和唤道。

    灵染悠悠睁开眼，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宇的面容带了些悲伤，“我迷路了。没能走出去。不过我路上听说月宗解散了，这就来告诉你。”

    灵染道：“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

    林宇挑挑烟杆，“大家都知道了。”

    灵染愣愣的，面色似乎有些发白。

    “那，师父呢？我得去找她。”灵染刚刚走出去，就被青衣的女孩拦住。

    云然冷冷道：“你不要想了，我不会让你走。”

    灵染怒道：“不过几年未见，你都不认识我了么？让开。”

    云然道：“就是因为认得小姐，才不能让小姐有丝毫生命危险。”

    灵染道：“那我们乔装打扮一下，不就行了。就像林宇，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他。”

    云然望着林宇，面露疑惑，满脸的你为什么回来了？

    林宇道：“风宗挺漂亮的，我顾着看风景去了，一时入了迷阵，忘了大门方向。”

    云然愤道：“你！真是！”

    林宇淡淡笑道：“是是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然被他抢白，白了白嘴唇，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林宇笑笑，“好好，没有。就是有也没什么。”

    灵染弯起眼角：“你可真像在哄小姑娘。”

    林宇摊手苦笑道：“那云然你还生气吗？”

    灵染笑了一下。云然站在原地，一双青莲般美目冷冷清清看着林宇。

    三人上路。

    灵染一身布衣，带着斗笠，身背筐，云然黑发总角，一袭黄衣粉裙。

    回头朦朦胧胧。

    林宇看着风宗，如果这两个女孩真的有本事，总有一天要回到这里。

    月宗已经是废墟一片，明莲下落不明，战利品也总有一天要送来风宗。

    他倒是希望明莲不要太硬气，可要等得她的好徒弟赶到才好。

    林余青衫上垂下的碎角展开，撒在风里，一束璀璨银花金叶。

    他弹弹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摘一片叶落一瓣花，漆黑长发被凌乱卷起，他漂亮的双眼眯起，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