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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里的声音

    向西,向西。

    安非爷爷坚持着他的沉默,我的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赶路上,余下的精力被用于努力记住路线,这是个苦活,也是个机会。老一辈不可能永远给我们带路。这一次挑选第三辈年轻人而非经验丰富、战力强悍的第二代人随同,我想也是出于培养后生的考虑。草原上的虽然大部分地区都是一马平川,但是没有经验,也很可能错失方向,因此每一次远行的经验都是宝贵的。

    还未到傍晚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条小河,河床不深,河水更浅,安非爷爷停下来,我也跟着下了马,我们让马自由的在河边喝水,自己去稍微上游的地方喝。安非爷爷看着河水,眉头始终皱着。

    “安非爷爷,有什么不对吗?”

    “我来过好几次了,这次的河水实在是太少了。”

    安非爷爷喝了几口水,又沾水抹了抹蒙尘的胡子,说:“局势不明,咱们人手少,晚上宿营太危险,要连夜赶路,就能到玉台庄了。这会儿比较安全,让马好好休息。”

    “哦哦,知道了。”我一边饮马,一边脱下衣服抖落灰尘,暗暗记住这一点。

    太阳在天边沉了一半,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草原上说不清楚是绿的,黄的,还是红的,安非爷爷给两匹马八只蹄子都包上布,又准备好数只火把,分给我一半,挂在马上,吩咐出发。

    太阳沉下去,红色消退,在经历了短暂的打了折扣的晴明后,天和地都陷入灰暗之中,很快就又被黑暗占领。向西边望过去,不算太高的山体在天上画出模糊的分界线,星星晦暗不明。我已经全然看不清路,只能隐约瞧见安非爷爷和他的马。安非爷爷并不点燃火把,还嘱咐我轻易不要动用火把,只要一点燃火把,周围几里地的野兽都会发现他们。

    安非爷爷放慢了速度,任由他的马领着着我们前进,此时我才意识到,带路的不止是安非爷爷,还有他的马,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夜晚。

    我们刚钻出一个山谷,就拐进了另一条山谷,路线也从直线向西变得复杂起来,马一会儿在爬坡一会儿下坡。出了一个山口之后,风明显紧了一点,让我的马都微微颤抖起来。

    “安非爷爷,情况好像不太妙,是不是有野兽?”

    安非爷爷停下来,抬头在空中嗅了嗅,又四周望了望。

    “我没有感受到野兽的气息,你离我近一点,不要害怕。”

    我深呼吸一口,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旷草原上,潜藏的野兽比咆哮的野兽更可怕,生还是死,只是概率问题。草原神掌握的人的命运的份额迅速扩大,由三分之一变成了三分之三。如果有野兽悄无声息地近身包围我们,那就是有死无生。

    风并不怎么冷,但马的颤抖传染给了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上的短衣短裤显然不能给予我太多的帮助,我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做身暖和的长衣长裤,这时我的脑子里闪一个词——“羽绒服”,虽然我想不起这种东西是什么。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马蹄和草摩擦的“沙沙”声,但是我总疑心这马蹄声掩盖了什么,也许是野兽皮毛剐蹭草叶的声音,也许是那可怕的毒蛇吐信子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女声钻到我毫无防范地脑海里,像是最好的跳水运动员,高高起跳,入水时却没有激起半朵水花。

    “长风,长风?你去哪?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到了,明明到处都是黑暗,我却看到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伤心地坐在草原上,掩面哭泣,我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抽动的小肩膀让我感到熟悉和痛苦。

    这姑娘哭得他心疼。

    “长风,你别走,原谅我,我们继续在一起好吗?”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好。”我多想把她抱起来,告诉她还有我在,我心中激升起无尽的愉悦,似乎为了这一抱,我已经等待了一万年,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为了这一抱而存在!

    “混蛋!”

    “噼啪!”

    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骤然劈在我身上,我跌倒在地,眼前恢复了一望无尽的黑暗草原和晦暗的天空,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耳边传来安非的低喝声:

    “安平!清醒点!快上马!”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下了马,离开马好一段距离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急匆匆上马跟着安非爷爷,我为自己意志不坚定而被迷惑感到羞耻。

    “给,捂上,这次的蛇有点厉害,不怪你啊。”

    我接过安非爷爷递过来的一块布,蒙住口鼻

    那群蛇已经出现了,我们也没有了隐藏的必要,只能强行突围出去。

    安非爷爷点燃了一根火把,又引燃了我手上的一只,在毫无光亮的草原上,这两个火点格外的刺眼,在火把点燃的那一刻,原本寂静的草原上瞬时翻腾起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远处野兽咆哮的声音,近处野兽受惊逃离的声音,也有潜伏已久却功亏一篑的愤怒声。借着火把的光亮,我看到不远处有晦暗的反光点,那是种种潜伏的野兽。

    “糟了,快走!跟紧我,不管听到什么,别回头、别掉队。”

    安非非常严肃,我不敢懈怠,右手拽着缰绳,左手举着火把,急速向西奔逃而去,空气中什么东西碰到火把,顿时发出刺耳的“滋啦滋啦”声,身后各种野兽追过来,我向后看了一眼,一群又粗又长的蛇扭着身子窜过来,看得我头皮发麻,

    “长风,长风,你就这么狠心吗?”

    又是这个声音,这到底是谁的声音?为什么我这么熟悉?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那个姑娘跪跪坐在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的心都要碎了。陡然间,一声尖锐凄厉的嘶吼传来,蓝裙子的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比我胳膊还粗的大蛇!正在翻滚着躲避火把。

    那是安非的火把!

    “愣什么,走啊!”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催马西行,身后仍有野兽紧追不舍,我们手中的火把对于野兽来说就是风向标,多远都不至于丢了目标。但我们不敢熄掉火把,火光给予我们和猛兽对抗的哟勇气,灭掉火把之后,黑暗的恐惧将先于野兽杀死我们。

    各种野兽吼叫着、奔跑着,好多次我感觉野兽快要近身了,就挥动长枪向后一扫,真有几次扫中了野兽,体型小的直接被扫飞,体型大的也会被精铁枪尖划开一道口子,贡献出一两声呜咽和呻吟。

    又是黑夜,又是被野兽追,又是紧迫的逃窜,在广袤的草原上,我们还远远算不得主人。在消耗掉三根火把之后,我们终于从崎岖的山谷里钻了出来,重回广阔的草原上,马的速度骤然提升,野兽们放弃了追赶,我又获得了久违的安全感。

    太阳离开了地平线,驱赶着霸凌了草原一整夜的黑暗,周遭的一切都清明起来,人至困,马至乏,此时离玉台庄不过二三十里远,我本想再强撑一会,到了玉台庄再休息,但是被安非爷爷否决了。

    “就在那块石头后天休息,养好了精神再去玉台庄。”安非爷爷指了指。

    我想不通为什么,到了玉台庄再休息不是更安全吗?

    安非爷爷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安平,你要记住,要把安村以外的其他人当做野兽来防范,空旷的草原难道还不如野兽的巢穴吗?”

    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