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舒州遇
大昭西境，舒州。
但凡来过这里的人，几乎都会说出同一句话--
此地，真是名不符实。
名曰舒州，可舒州百姓却几乎从未过上舒适安定的生活。
只因此地毗邻西凉，且近些年西凉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不时派少许人马少来骚扰。而那大昭天子却只是稳坐金銮殿，全然不顾舒州百姓的死活。只是苦了这戍边将士和满城百姓，整日里担惊受怕，指不定何时自己的头颅已经成了那西凉士兵手中的玩物。
各级官员也是官官相护，腐败到令人发指。兵卒无饷无衣，百姓无米无粮，街尾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不止，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昭国灭于西凉之手，许多贪官死于乱刃之下，反倒使这舒州成里有了几分繁华的模样。
说来可真是讽刺，若早知如此，舒州百姓是否会早早地向西凉投诚呢？
苏墨玖骑在马上，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一月以来，她从长安跋涉到舒州，路途中还遇到了不少叛军流匪。连日的风餐露宿和颠沛流离，让从小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她有些吃不消。
她感觉得到，有另一抹灵魂在自己体内。虽然微弱，但是对她来说，仍是一个威胁。只要那缕魂魄仍旧和她用着同一个身体，那么，当那个人苏醒的时候，就会和她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从而对她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对她来说最麻烦的问题，是不知道那人是强是弱。所以，便只能在那人苏醒之前，尽可能的去多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
苏墨玖感觉自己屁股都快坐麻了的时候，终于抵达了舒州。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目瞪口呆。
苏墨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是一座破败不堪的边陲小城。她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舒州城居然会如此繁华。入目的是车水马龙，一片祥和，仿佛全然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样子。
“记得曾经有一次在父皇的御书房里阅读各地方州志，当时，舒州还是最为贫困的州郡，父皇还批了些许银两支援。”苏墨玖喃喃自语道，“然而现在，舒州已经摇身一变，不仅不似从前那般贫穷，还颇有当年东都烟阳的气势”
苏墨玖看到如此热闹的街道，立刻决定--
赶紧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好好的在舒州城逛一逛！
“还从来没有逛过集市呢，今天一定要好好的饱一饱眼福！”
苏墨玖换上了一身不显眼的交织绫青莲纹平褶裙，急不可耐的噔噔噔往外跑。
苏墨玖从小在深宫禁苑里长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如今来到舒州，她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十七年都白活了。
这才是生活！
苏墨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逛了好久，直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才意识到原来已是日上三竿，该吃午饭的时间。
她跟随着飘来的香味，顺利的进到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正准备大快朵颐之时旁边一桌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说这个世道啊，变得可真是快。”邻桌妇人放下手里的茶，同身旁的老妪说道。
那老妪点点头，“可不是嘛，三个多月前，这舒州还是大昭的地界。现在一转眼，这大昭都被灭了一个多月了。”
“我还听说啊，长安城里的人都死了。皇帝老儿全家也被那西凉太子灭了门，啧啧啧，可惨咯。”
“要我说，惨的只有那长安城里的百姓，皇帝老儿一家死的可是一点也不冤。你想想当初，大昭还没亡的时候，西凉军队动不动就来欺负咱们。你看那皇帝老儿，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老妪愤愤不平，“这些年我们舒州，死了多少的人，谁家没有几个男人死在了战场上。他这样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那西凉太子灭了他全家，也算是报了我们舒州人民这么多年的仇了。”
“哎，你说的也是”，妇人闻言轻轻颔首，“这些年，舒州一直乌烟瘴气的。反而是在这西凉打过来之后，咱们的日子更好过些了。”
“依我看啊，那西凉的太子不光给那些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施了粥，还把战时对我们的损失都给弥补了。”老妪饮下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这么一看啊，哎，还不如早点归顺了西凉好。最起码还能过上个安稳日子，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了。”
听到这，苏墨玖再也受不了了，放下手中的碗筷，跑了出去。
她一想起亲人的惨死，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而且她怎么也想不到，舒州百姓居然会如此拥护西凉。难道大昭皇室，真的就像百姓们说的那么不堪吗……
正是伤心之时，身后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声。而她也意外地发现道路两旁居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苏墨玖探了探头，却因为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什么都没看到，只得轻拍了拍身旁的一位姑娘，“姑娘，大家都围在这里，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舒州吗？”
“是……是西凉的太子，凌澈殿下。”身旁的姑娘脸刷的一红，“太子殿下此次征战大昭战绩显著，西凉王特宣殿下回京领赏，而舒州是大昭进入西凉境内的必经之地。殿下不忍属下一路辛苦，于是先让军队在舒州郊外驻扎一晚，好生休息一下，再继续前行。”她的脸越来越红，言语中也带着几分羞涩，“殿下不愿打扰城中百姓休息，连入城休息都不肯，此番只是途径城中。”她含羞带怯的看向苏墨玖，“姑娘，你说，殿下是不是很有风度？”
苏墨玖脸色骤变，居然是凌澈！
这家伙前脚刚屠了长安城满城的百姓，后脚就在这舒州城里装好人。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爱民如子！
身旁的姑娘看到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只是一瞬，苏墨玖又笑了。
“没事，我只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小人而已。”苏墨玖云淡风轻的说道，“姑娘你说，若是有一人，对很多无辜的人下了毒手，然而却在其他不明真相的人面前继续装好人，甚至还得到了很多人的赞美和青睐……”
“那么，究竟是这个人手段太过高明。还是其他人，太容易被骗呢？”
夜里，灯如豆。
深夜时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正是休息的时候。
而对于苏墨玖来说，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复仇的机会。
苏墨玖乔装打扮后，踏出了房间。
深夜的街道，与白日里大相径庭。白日里的人来人往全然不见，空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人。想起了从前听过的鬼怪志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此时，街道的另一边--
一抹诡异的红色身影，悄然出现注视着苏墨玖离开的方向。
“有趣，你竟然还活着。”红衣女子勾起嘴角，“苗疆的双生偶么……也罢，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到真的。”
红衣女子倏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语在空中飘散。
“看来苗疆，要有大动作了啊。”
城外的军营，也是格外的安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士兵，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不远处，那抹红色身影不知何时再一次出现，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苏墨玖，然而路过的守军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似乎那里根本无人存在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在巡逻。良久，道。
“功夫平平，私闯敌帐，好比以卵击石，想不到你竟愚蠢到这个地步。”红衣女子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可怜了那与你同生的丫头，怕是要同你一同赴死。”
红衣女子抬起右手，一阵风起，顿时所有的守卫一一倒地不起。
“也罢，看在那丫头的面上，就再帮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再惹是生非，好自为之。
与此同时，苏墨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倒了一地的守卫。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军营中藏着的更为神秘的高手是敌是友，只得小心行事。
然而此时，苏墨玖突然感觉身后有一只强大的无形的手把自己推了出去，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推到了军营之外。
而此时的主帐内，缓缓走出一个白色身影。他收回方才运气将苏墨玖推出军营的那只手，上面似乎还有灵力的残留。
“有双魂的气息，”白衣身影眉头微骤，“苗疆么……”
苏墨玖被一掌拍出军营，惊魂未定，然而却意外的发现，此处的景色甚是陌生，完全不清楚应该往何处走。而熟悉的声音恰如其分的在此时响起。
“公主，跟我来。”
眼前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出现，却意外的让人安心。可能是因为眉宇间特有的温柔，仿佛使这军营外的气氛也温和了许多。少年似是看出了苏墨玖心中的疑虑，摘下了面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走。”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苏墨玖快速离开了军营外围。
苏墨玖看到少年出现在此地，惊讶不已，“韩……”
而少年却示意她噤声，打开了面前的泥瓦房的房门，把她拉进了屋内，回给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么久以来，你去了哪里？“苏墨玖问道。
少年关好了房门，点燃桌上的蜡烛，轻声开口道。
“一年前，家师称有急事，传信至我，需我赶回明月阁一趟。没想到一去，就是这么久……”面前的绿衣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当我回来的时候，长安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家父被那凌澈亲手砍下了头颅，连家母也没能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
苏墨玖垂下头，不愿再去回忆这段血淋淋的往事。
“我临回来前，家师说，在舒州城外，会见到我最想见到的人，于是我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绿衣少年继续说道。
“韩慕之，”苏墨玖开口，“其实……”
“我知道。”少年温柔打断苏墨玖的话。
苏墨玖一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韩慕之坚定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墨玖半信半疑，“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就当苏墨玖以为他只是在唬自己的时候，韩慕之突然勾起唇角，说出的话却让她触目惊心。
“苗疆的双生偶，对吗？”
少年笃定的看向她，“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墨玖刚刚想告诉在下的事，应该就是这个吧。”
苏墨玖目瞪口呆，“你”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东西来。
韩慕之叹了口气，“双生偶身上的气息，同其他人，是很不一样的。在下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不是傻子。虽然不像习武之人那样可以根据气息进行判断，仅凭这些年来和墨玖的交情，也是了解墨玖并非是擅于拳脚之人的。”
苏墨玖还未反应过来，韩慕之又继续说道。
“所以如此一来，墨玖身上疑点有三:其一，凌澈屠城时，墨玖身为皇族，是如何从长安逃脱，幸免于难；其二，墨玖是如何来到的舒州城，在此之前，据在下所知，你并不精于骑射。你不必急着否认，你手上的缰绳印，已经说明了一切。证明你并非为坐马车前来，而是骑马行进将近一月。”
苏墨玖看了眼自己手上被勒的红肿的一道道印记，心知确实是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只得继续听下去。
“其三……若没有一定的武功，你又怎会有把握前去军营刺杀那凌澈。墨玖之资质，在于水墨丹青，而非舞刀弄枪，并无可能在正常情况下武功进展的如此突飞猛进。至于那军营，更是万万进不去的。故，只有一种可能。”韩慕之无视苏墨玖惊的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兀自说道，“将一擅于武功女子之魂魄与卿融为一体，制成双生偶，便可以使人偶同时具有两个魂魄所具有的天赋。而操控人偶身体的那一魂魄，便可以行二者之便。但最终，终会有一者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不得轮回。墨玖，我说的对吗？”
苏墨玖的下巴彻底掉到的地上，“你你你……”
而始作俑者却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的深色，“在下刚刚，只不过是，在照本宣科罢了。俗话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在下若有哪里说的不对，还望墨玖能够指正。”
指正？哪还轮得到她来指正？她是真的完全想不到，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秘密，在韩慕之面前，直接等于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苏墨玖强装镇定，“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明月阁的藏书阁。”韩慕之一脸人畜无害。
苏墨玖不由得有些生气，“你闲着没事干，看这些书干什么？难不成明月阁的藏书阁里那么多书，你都看完了不成？”
韩慕之无辜的点头，“对啊。”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苏墨玖扶了扶额头，“我来找你，是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韩慕之颔首，“愿闻其详。”
“我突然想起来几年前前你曾说过，你与那西凉太子还有几分渊源，不知是什么样的渊源？我现在就想来问问你，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只在舒州一个地方，收集的消息定然也是不够全面的。”
韩慕之沉默了片刻，道，“墨玖所言极是，一家之言，难免片面。但依在下看来，亦不可厚此薄彼，顾左失右。”
苏墨玖有些许困惑，“那你的意思是？”
“凌澈师从明月阁副阁主凡歌，乃家师师兄。且因其天资聪慧，以至于不光在明月阁受到赞扬，甚至连明月阁山脚下的江宁城的百姓们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韩慕之眉头微皱，“如今西凉境内俨然固若金汤，想要入境绝非易事。如此一来，大昭境内，便成了更容易打探到凌澈消息之处。除舒州外，便是以江宁为最佳，墨玖何不前往江宁一试？”
苏墨玖仍是不解，“那你之前说的，不可厚此薄彼，又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江宁和舒州，我们都需要人手。”韩慕之看向她，“一来能够将信息收集的更全面具体，二来更便于甄别其真伪。所以，在下的意思是，你我分头行动，我在此处观察西凉是否有异动；而墨玖可愿前去江宁，去收集更多有用的情报？”
“我当然愿意啊，我还没有去过江宁呢。”苏墨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一路上还能顺便看看江南的美景，是再好不过的了。”
韩慕之有些发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好，那路上多加小心。有事随时可与我书信联络，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苏墨玖却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情绪变化，在心中已经构想了无数个去江宁之后的打算，“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兴奋的跑去收拾行李了。只留韩慕之一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但愿我此次的决定，是对的……”
苏墨玖在船上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不知道几天，疲惫的按了按额头。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晕船的毛病，每天都只有吃、晕、吐、睡四个状态。本来坐船是为了避免骑马的颠簸，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若是早知如此，苏墨玖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坐船前去江宁。
苏墨玖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风景。两岸千帆过，水面上波光粼粼。正是深秋时节，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
雁南飞，为其生存，为其团圆，为归家，为繁衍生息。而同样漂泊着的人，却早已无家可归。
此时，江对岸的一座山，吸引了她的目光。
体内的令一抹魂魄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苏墨玖意识到这是另一魂魄在作祟，急忙探回了头。
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能强烈的感受到那人的存在，而且愈发频繁，似是那人即将苏醒一般。在这船上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也不知多久，如果她再不抓紧时间做自己该去做的事来削弱那一魂魄，那么，待那七七四十九天之期一过，她便会真的，魂飞魄散了。
苏墨玖靠在床沿上，强忍住因晕船而造成的不适，长舒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刚走出船舱几步，便迎面而来一蓝衣女子，朝着苏墨玖盈盈一礼。
“姑娘醒了，可是需要些饭菜？”
“你是谁？”苏墨玖顿时警惕了起来。“为什么我在这船上这么多天来都没有见过你？”
蓝衣女子却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姑娘误会奴家了，奴家只是这艘船上一个小小的侍女。这船上的人多的很，姑娘没见过奴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姑娘若肯赏脸，叫奴家萱娘便好。”
那名叫萱娘的女子言语温柔，使人感觉如沐春风，“奴家略通医术，若姑娘信得过奴家，奴家可以一试，帮姑娘缓解晕眩。”
苏墨玖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胃内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待自己略微好转后，面前已摆好一碗精致的汤羹。思来想去，船上的人如此之多，她又实在没有什么害自己的理由，便端起碗一饮而尽。出乎意料，味道却并非是想象中的那般苦涩，反而带有些清甜。苏墨玖将碗底的药渣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没过多一会，发现那汤羹确有奇效，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而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有一名年纪尚小的异域女子正在看着她，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道。
“姑娘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名异域女子头摇的似拨浪鼓，“怎么会，我是觉得姐姐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画上的仙女一样！所以才忍不住一直偷看姐姐的。”
苏墨玖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的家里人呢？而且我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大昭人氏。”
听到这，她却是不开心的噘起了嘴，“姐姐，我不小了，我都十四了！不过姐姐有一点说的对，我确实不是大昭人氏。我是从燕然过来的，姐姐叫我乌兰就好了！”乌兰突然面色变得认真起来，却因为年岁尚小，显得格外可爱“我这次来江宁，是来找我夫君的。”
苏墨玖看着她不打自招般的自报家门，一时间哭笑不得，“夫君？”
而乌兰却是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是用力点了点头。
“对啊对啊，就是来找我夫君的啊。父……爹爹给我挑好了夫君，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娶我，但是他的爹爹和我的爹爹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他早晚都会把我娶回家的。所以他要是不是我夫君，那还能是谁嘛。姐姐你说，对不对？”
苏墨玖不由得有些无奈，“自然是对的。可是你二人既已有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为何你还要独自一人从燕然跑这么远来寻他呢？”
乌兰的面色一下子垮了，“是啊姐姐，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她可爱的小脸蹙成一团，似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们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是特别有利的事。可是他跟他爹爹说什么不想这么早成亲，然后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思来想去，他离开家之后最有可能来到的地方，就是江宁了。然后我就也偷偷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苏墨玖冲她笑笑，安慰道，“放心吧姑娘，你这么可爱，就连我看了都会心动，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他可能只是害羞，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等过段时间他想通了，肯定会去你家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的。”
听了这话，对面的少女突然脸红的好似苹果，“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是为了安慰我故意这么说哄我开心的吧？”
看着面前的少女，苏墨玖突然感觉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天不怕地不怕，不谙世事，天真无邪。苏墨玖鼻子猛的一酸，强忍住让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往事，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当然是真的了，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而乌兰却看出了她面色不太好，小脸担忧的蹙成一团。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的乌兰，可能只是又有些晕船罢了。”苏墨玖用手支住头，强行忍耐，“这艘船出发了几日了，如今是快要到哪里了，你可知晓？”
乌兰点点头，“我知道的，这艘船从舒州一路过来已有半月了。大概再需两个时辰，就要抵达江宁了。”
“江宁……”苏墨玖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
终于，要到了么。
但凡来过这里的人，几乎都会说出同一句话--
此地，真是名不符实。
名曰舒州，可舒州百姓却几乎从未过上舒适安定的生活。
只因此地毗邻西凉，且近些年西凉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不时派少许人马少来骚扰。而那大昭天子却只是稳坐金銮殿，全然不顾舒州百姓的死活。只是苦了这戍边将士和满城百姓，整日里担惊受怕，指不定何时自己的头颅已经成了那西凉士兵手中的玩物。
各级官员也是官官相护，腐败到令人发指。兵卒无饷无衣，百姓无米无粮，街尾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不止，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昭国灭于西凉之手，许多贪官死于乱刃之下，反倒使这舒州成里有了几分繁华的模样。
说来可真是讽刺，若早知如此，舒州百姓是否会早早地向西凉投诚呢？
苏墨玖骑在马上，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一月以来，她从长安跋涉到舒州，路途中还遇到了不少叛军流匪。连日的风餐露宿和颠沛流离，让从小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她有些吃不消。
她感觉得到，有另一抹灵魂在自己体内。虽然微弱，但是对她来说，仍是一个威胁。只要那缕魂魄仍旧和她用着同一个身体，那么，当那个人苏醒的时候，就会和她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从而对她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对她来说最麻烦的问题，是不知道那人是强是弱。所以，便只能在那人苏醒之前，尽可能的去多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
苏墨玖感觉自己屁股都快坐麻了的时候，终于抵达了舒州。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目瞪口呆。
苏墨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是一座破败不堪的边陲小城。她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舒州城居然会如此繁华。入目的是车水马龙，一片祥和，仿佛全然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样子。
“记得曾经有一次在父皇的御书房里阅读各地方州志，当时，舒州还是最为贫困的州郡，父皇还批了些许银两支援。”苏墨玖喃喃自语道，“然而现在，舒州已经摇身一变，不仅不似从前那般贫穷，还颇有当年东都烟阳的气势”
苏墨玖看到如此热闹的街道，立刻决定--
赶紧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好好的在舒州城逛一逛！
“还从来没有逛过集市呢，今天一定要好好的饱一饱眼福！”
苏墨玖换上了一身不显眼的交织绫青莲纹平褶裙，急不可耐的噔噔噔往外跑。
苏墨玖从小在深宫禁苑里长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如今来到舒州，她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十七年都白活了。
这才是生活！
苏墨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逛了好久，直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才意识到原来已是日上三竿，该吃午饭的时间。
她跟随着飘来的香味，顺利的进到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正准备大快朵颐之时旁边一桌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说这个世道啊，变得可真是快。”邻桌妇人放下手里的茶，同身旁的老妪说道。
那老妪点点头，“可不是嘛，三个多月前，这舒州还是大昭的地界。现在一转眼，这大昭都被灭了一个多月了。”
“我还听说啊，长安城里的人都死了。皇帝老儿全家也被那西凉太子灭了门，啧啧啧，可惨咯。”
“要我说，惨的只有那长安城里的百姓，皇帝老儿一家死的可是一点也不冤。你想想当初，大昭还没亡的时候，西凉军队动不动就来欺负咱们。你看那皇帝老儿，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老妪愤愤不平，“这些年我们舒州，死了多少的人，谁家没有几个男人死在了战场上。他这样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那西凉太子灭了他全家，也算是报了我们舒州人民这么多年的仇了。”
“哎，你说的也是”，妇人闻言轻轻颔首，“这些年，舒州一直乌烟瘴气的。反而是在这西凉打过来之后，咱们的日子更好过些了。”
“依我看啊，那西凉的太子不光给那些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施了粥，还把战时对我们的损失都给弥补了。”老妪饮下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这么一看啊，哎，还不如早点归顺了西凉好。最起码还能过上个安稳日子，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了。”
听到这，苏墨玖再也受不了了，放下手中的碗筷，跑了出去。
她一想起亲人的惨死，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而且她怎么也想不到，舒州百姓居然会如此拥护西凉。难道大昭皇室，真的就像百姓们说的那么不堪吗……
正是伤心之时，身后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声。而她也意外地发现道路两旁居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苏墨玖探了探头，却因为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什么都没看到，只得轻拍了拍身旁的一位姑娘，“姑娘，大家都围在这里，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舒州吗？”
“是……是西凉的太子，凌澈殿下。”身旁的姑娘脸刷的一红，“太子殿下此次征战大昭战绩显著，西凉王特宣殿下回京领赏，而舒州是大昭进入西凉境内的必经之地。殿下不忍属下一路辛苦，于是先让军队在舒州郊外驻扎一晚，好生休息一下，再继续前行。”她的脸越来越红，言语中也带着几分羞涩，“殿下不愿打扰城中百姓休息，连入城休息都不肯，此番只是途径城中。”她含羞带怯的看向苏墨玖，“姑娘，你说，殿下是不是很有风度？”
苏墨玖脸色骤变，居然是凌澈！
这家伙前脚刚屠了长安城满城的百姓，后脚就在这舒州城里装好人。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爱民如子！
身旁的姑娘看到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只是一瞬，苏墨玖又笑了。
“没事，我只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小人而已。”苏墨玖云淡风轻的说道，“姑娘你说，若是有一人，对很多无辜的人下了毒手，然而却在其他不明真相的人面前继续装好人，甚至还得到了很多人的赞美和青睐……”
“那么，究竟是这个人手段太过高明。还是其他人，太容易被骗呢？”
夜里，灯如豆。
深夜时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正是休息的时候。
而对于苏墨玖来说，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复仇的机会。
苏墨玖乔装打扮后，踏出了房间。
深夜的街道，与白日里大相径庭。白日里的人来人往全然不见，空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人。想起了从前听过的鬼怪志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此时，街道的另一边--
一抹诡异的红色身影，悄然出现注视着苏墨玖离开的方向。
“有趣，你竟然还活着。”红衣女子勾起嘴角，“苗疆的双生偶么……也罢，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到真的。”
红衣女子倏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语在空中飘散。
“看来苗疆，要有大动作了啊。”
城外的军营，也是格外的安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士兵，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不远处，那抹红色身影不知何时再一次出现，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苏墨玖，然而路过的守军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似乎那里根本无人存在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在巡逻。良久，道。
“功夫平平，私闯敌帐，好比以卵击石，想不到你竟愚蠢到这个地步。”红衣女子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可怜了那与你同生的丫头，怕是要同你一同赴死。”
红衣女子抬起右手，一阵风起，顿时所有的守卫一一倒地不起。
“也罢，看在那丫头的面上，就再帮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再惹是生非，好自为之。
与此同时，苏墨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倒了一地的守卫。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军营中藏着的更为神秘的高手是敌是友，只得小心行事。
然而此时，苏墨玖突然感觉身后有一只强大的无形的手把自己推了出去，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推到了军营之外。
而此时的主帐内，缓缓走出一个白色身影。他收回方才运气将苏墨玖推出军营的那只手，上面似乎还有灵力的残留。
“有双魂的气息，”白衣身影眉头微骤，“苗疆么……”
苏墨玖被一掌拍出军营，惊魂未定，然而却意外的发现，此处的景色甚是陌生，完全不清楚应该往何处走。而熟悉的声音恰如其分的在此时响起。
“公主，跟我来。”
眼前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出现，却意外的让人安心。可能是因为眉宇间特有的温柔，仿佛使这军营外的气氛也温和了许多。少年似是看出了苏墨玖心中的疑虑，摘下了面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走。”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苏墨玖快速离开了军营外围。
苏墨玖看到少年出现在此地，惊讶不已，“韩……”
而少年却示意她噤声，打开了面前的泥瓦房的房门，把她拉进了屋内，回给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么久以来，你去了哪里？“苏墨玖问道。
少年关好了房门，点燃桌上的蜡烛，轻声开口道。
“一年前，家师称有急事，传信至我，需我赶回明月阁一趟。没想到一去，就是这么久……”面前的绿衣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当我回来的时候，长安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家父被那凌澈亲手砍下了头颅，连家母也没能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
苏墨玖垂下头，不愿再去回忆这段血淋淋的往事。
“我临回来前，家师说，在舒州城外，会见到我最想见到的人，于是我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绿衣少年继续说道。
“韩慕之，”苏墨玖开口，“其实……”
“我知道。”少年温柔打断苏墨玖的话。
苏墨玖一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韩慕之坚定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墨玖半信半疑，“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就当苏墨玖以为他只是在唬自己的时候，韩慕之突然勾起唇角，说出的话却让她触目惊心。
“苗疆的双生偶，对吗？”
少年笃定的看向她，“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墨玖刚刚想告诉在下的事，应该就是这个吧。”
苏墨玖目瞪口呆，“你”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东西来。
韩慕之叹了口气，“双生偶身上的气息，同其他人，是很不一样的。在下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不是傻子。虽然不像习武之人那样可以根据气息进行判断，仅凭这些年来和墨玖的交情，也是了解墨玖并非是擅于拳脚之人的。”
苏墨玖还未反应过来，韩慕之又继续说道。
“所以如此一来，墨玖身上疑点有三:其一，凌澈屠城时，墨玖身为皇族，是如何从长安逃脱，幸免于难；其二，墨玖是如何来到的舒州城，在此之前，据在下所知，你并不精于骑射。你不必急着否认，你手上的缰绳印，已经说明了一切。证明你并非为坐马车前来，而是骑马行进将近一月。”
苏墨玖看了眼自己手上被勒的红肿的一道道印记，心知确实是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只得继续听下去。
“其三……若没有一定的武功，你又怎会有把握前去军营刺杀那凌澈。墨玖之资质，在于水墨丹青，而非舞刀弄枪，并无可能在正常情况下武功进展的如此突飞猛进。至于那军营，更是万万进不去的。故，只有一种可能。”韩慕之无视苏墨玖惊的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兀自说道，“将一擅于武功女子之魂魄与卿融为一体，制成双生偶，便可以使人偶同时具有两个魂魄所具有的天赋。而操控人偶身体的那一魂魄，便可以行二者之便。但最终，终会有一者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不得轮回。墨玖，我说的对吗？”
苏墨玖的下巴彻底掉到的地上，“你你你……”
而始作俑者却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的深色，“在下刚刚，只不过是，在照本宣科罢了。俗话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在下若有哪里说的不对，还望墨玖能够指正。”
指正？哪还轮得到她来指正？她是真的完全想不到，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秘密，在韩慕之面前，直接等于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苏墨玖强装镇定，“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明月阁的藏书阁。”韩慕之一脸人畜无害。
苏墨玖不由得有些生气，“你闲着没事干，看这些书干什么？难不成明月阁的藏书阁里那么多书，你都看完了不成？”
韩慕之无辜的点头，“对啊。”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苏墨玖扶了扶额头，“我来找你，是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韩慕之颔首，“愿闻其详。”
“我突然想起来几年前前你曾说过，你与那西凉太子还有几分渊源，不知是什么样的渊源？我现在就想来问问你，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只在舒州一个地方，收集的消息定然也是不够全面的。”
韩慕之沉默了片刻，道，“墨玖所言极是，一家之言，难免片面。但依在下看来，亦不可厚此薄彼，顾左失右。”
苏墨玖有些许困惑，“那你的意思是？”
“凌澈师从明月阁副阁主凡歌，乃家师师兄。且因其天资聪慧，以至于不光在明月阁受到赞扬，甚至连明月阁山脚下的江宁城的百姓们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韩慕之眉头微皱，“如今西凉境内俨然固若金汤，想要入境绝非易事。如此一来，大昭境内，便成了更容易打探到凌澈消息之处。除舒州外，便是以江宁为最佳，墨玖何不前往江宁一试？”
苏墨玖仍是不解，“那你之前说的，不可厚此薄彼，又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江宁和舒州，我们都需要人手。”韩慕之看向她，“一来能够将信息收集的更全面具体，二来更便于甄别其真伪。所以，在下的意思是，你我分头行动，我在此处观察西凉是否有异动；而墨玖可愿前去江宁，去收集更多有用的情报？”
“我当然愿意啊，我还没有去过江宁呢。”苏墨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一路上还能顺便看看江南的美景，是再好不过的了。”
韩慕之有些发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好，那路上多加小心。有事随时可与我书信联络，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苏墨玖却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情绪变化，在心中已经构想了无数个去江宁之后的打算，“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兴奋的跑去收拾行李了。只留韩慕之一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但愿我此次的决定，是对的……”
苏墨玖在船上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不知道几天，疲惫的按了按额头。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晕船的毛病，每天都只有吃、晕、吐、睡四个状态。本来坐船是为了避免骑马的颠簸，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若是早知如此，苏墨玖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坐船前去江宁。
苏墨玖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风景。两岸千帆过，水面上波光粼粼。正是深秋时节，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
雁南飞，为其生存，为其团圆，为归家，为繁衍生息。而同样漂泊着的人，却早已无家可归。
此时，江对岸的一座山，吸引了她的目光。
体内的令一抹魂魄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苏墨玖意识到这是另一魂魄在作祟，急忙探回了头。
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能强烈的感受到那人的存在，而且愈发频繁，似是那人即将苏醒一般。在这船上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也不知多久，如果她再不抓紧时间做自己该去做的事来削弱那一魂魄，那么，待那七七四十九天之期一过，她便会真的，魂飞魄散了。
苏墨玖靠在床沿上，强忍住因晕船而造成的不适，长舒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刚走出船舱几步，便迎面而来一蓝衣女子，朝着苏墨玖盈盈一礼。
“姑娘醒了，可是需要些饭菜？”
“你是谁？”苏墨玖顿时警惕了起来。“为什么我在这船上这么多天来都没有见过你？”
蓝衣女子却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姑娘误会奴家了，奴家只是这艘船上一个小小的侍女。这船上的人多的很，姑娘没见过奴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姑娘若肯赏脸，叫奴家萱娘便好。”
那名叫萱娘的女子言语温柔，使人感觉如沐春风，“奴家略通医术，若姑娘信得过奴家，奴家可以一试，帮姑娘缓解晕眩。”
苏墨玖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胃内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待自己略微好转后，面前已摆好一碗精致的汤羹。思来想去，船上的人如此之多，她又实在没有什么害自己的理由，便端起碗一饮而尽。出乎意料，味道却并非是想象中的那般苦涩，反而带有些清甜。苏墨玖将碗底的药渣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没过多一会，发现那汤羹确有奇效，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而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有一名年纪尚小的异域女子正在看着她，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道。
“姑娘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名异域女子头摇的似拨浪鼓，“怎么会，我是觉得姐姐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画上的仙女一样！所以才忍不住一直偷看姐姐的。”
苏墨玖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的家里人呢？而且我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大昭人氏。”
听到这，她却是不开心的噘起了嘴，“姐姐，我不小了，我都十四了！不过姐姐有一点说的对，我确实不是大昭人氏。我是从燕然过来的，姐姐叫我乌兰就好了！”乌兰突然面色变得认真起来，却因为年岁尚小，显得格外可爱“我这次来江宁，是来找我夫君的。”
苏墨玖看着她不打自招般的自报家门，一时间哭笑不得，“夫君？”
而乌兰却是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是用力点了点头。
“对啊对啊，就是来找我夫君的啊。父……爹爹给我挑好了夫君，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娶我，但是他的爹爹和我的爹爹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他早晚都会把我娶回家的。所以他要是不是我夫君，那还能是谁嘛。姐姐你说，对不对？”
苏墨玖不由得有些无奈，“自然是对的。可是你二人既已有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为何你还要独自一人从燕然跑这么远来寻他呢？”
乌兰的面色一下子垮了，“是啊姐姐，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她可爱的小脸蹙成一团，似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们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是特别有利的事。可是他跟他爹爹说什么不想这么早成亲，然后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思来想去，他离开家之后最有可能来到的地方，就是江宁了。然后我就也偷偷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苏墨玖冲她笑笑，安慰道，“放心吧姑娘，你这么可爱，就连我看了都会心动，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他可能只是害羞，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等过段时间他想通了，肯定会去你家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的。”
听了这话，对面的少女突然脸红的好似苹果，“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是为了安慰我故意这么说哄我开心的吧？”
看着面前的少女，苏墨玖突然感觉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天不怕地不怕，不谙世事，天真无邪。苏墨玖鼻子猛的一酸，强忍住让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往事，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当然是真的了，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而乌兰却看出了她面色不太好，小脸担忧的蹙成一团。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的乌兰，可能只是又有些晕船罢了。”苏墨玖用手支住头，强行忍耐，“这艘船出发了几日了，如今是快要到哪里了，你可知晓？”
乌兰点点头，“我知道的，这艘船从舒州一路过来已有半月了。大概再需两个时辰，就要抵达江宁了。”
“江宁……”苏墨玖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
终于，要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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