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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怡红公子梦游新世纪,潇湘主人重生将笄年

    “嗳哟!”

    这一日,正值炎夏永昼。

    贾宝玉伏于书案上小憩,忽然大叫了起来,手舞足蹈,神态慌张。

    唬得几个伺候的丫头也乱成了一团,递水的,安抚的,关心的,询问的……原本有些死寂的怡红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宝玉大闹了一阵后,才逐渐在众人的安抚下定了神。

    又细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致,宝玉方才确定,自己刚刚所经历的,只是黄粱一梦。

    梦中之事,纵有刻骨铭心的,一旦醒来,也好似落花流水,转眼之间,便忘却了大半。

    倒是一些不甚要紧的细枝末节,反倒还残留在了宝玉的记忆之中。

    “这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奇事!我可要好好说给林妹妹听听!”

    宝玉细想了一会子梦中之事,只觉得其中光怪陆离,大异平常。

    不由惦念起了林黛玉,要把梦中的奇闻趣事,说与她听,也好博佳人一笑。

    正要动身,却忽地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林姑娘得了疯病了!林姑娘疯了!”

    “什么?林妹妹疯了?”

    贾宝玉关心则乱,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满桌笔砚跳起半尺余高,急匆匆走出院子,大喊:“胡说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看,原来是黛玉身边常随的小丫头雪雁,正慌慌张张地往大门方向跑,连忙拦住了她,细问林黛玉状况。

    “我家姑娘今早起都是好的,只是方才午睡醒来后,就像被什么邪祟魇住了一般,只顾嚎啕大哭,我和紫鹃姐姐上去安慰,却对我们拳打脚踢,横竖不准我们进她的帐子里去,一进去就捂着头尖叫,两条腿乱踢!”

    “那你还不快去叫大夫!”宝玉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自己这林妹妹,平日里爱哭是有的,却从来都是时时在意,步步留心。

    纵使极难过要哭时,也唯恐他人看去耻笑,何成会如泼妇愚婆一般不顾体面?

    连忙丢下了雪雁,带着袭人、晴雯,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与怡红院遥遥相对的潇湘馆。

    一进去,便听见林黛玉的哭声如杜鹃涕血,已经哭没了八九分气力,哭声间或一抽。

    “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宝玉听见这哭声几乎是失去了世界,心里又是一紧,赶忙揭开帷帐,看见林黛玉坐在凉席一角,缩成了一团,埋着头只是哭,几乎没了知觉。

    宝玉一向是与黛玉亲密惯了的,近来虽然经袭人劝诫过男女大防,在这要紧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进帐里抱住了黛玉,也急得直哭。

    “林姑娘怎么了?林姑娘怎么了?”

    晴雯也跟着探进了帐里,去不料黛玉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似的,忽然尖叫起来,两条腿只是对着晴雯乱踢。

    “出去!快出去!”宝玉连忙将晴雯赶出了帐子,吩咐道:“除大夫外,一概人不得进来!就是老太太、太太来了,也不准!”

    袭人、晴雯、紫鹃三个连忙称是,把住潇湘馆大门,拦下了一众来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两个玉儿相拥一起哭了许久,一直哭到了落日西垂。

    期间,有一急诊大夫请入诊,也被黛玉给赶了出来。

    贾母、王夫人等人得了消息后,也急忙赶来潇湘馆探望。

    但听见袭人说起黛玉大异于平常的表现,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相信了宝玉的判断,坐在外间急成了一团。

    好在凤姐会说话,一直用好言宽慰贾母她们,不然非得急坏几个。

    时光飞逝,倏忽间,已日近黄昏。

    眼看到夕霞渐晚,黛玉方才开了玉口:“二哥哥,我刚刚做了个梦。”

    “好妹妹,只是个梦罢了,你别多想,赶快忘了才好。”

    宝玉因为自己午间也有一梦,知道是梦中之事太真,魇住了黛玉,故而连忙劝慰。

    “不,二哥哥,你听我说。”黛玉忽地抬起来头,眼睛虽然已经哭的红肿,却没来由得闪过一丝光彩来:“我这梦,是上天所赐的启示,如若不理,异日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宝玉听她说的这般认真,也只好默默听着。

    “我现年几岁了?”

    “妹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今年年将及笄,十四岁了。”

    “十四岁……却只有三、四年光景了……”

    “三、四年后,神州陆沉,衣冠沦丧,山河社稷皆化为丘墟,你我现在存身的贾府,也一并要被海上蛮夷毁去!”

    林妹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宝玉听后,连忙捂住了黛玉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当今圣上贤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有什么神州陆沉的征兆?”

    黛玉却只默默扯开了宝玉的手:“我素日认你是个知己,才把这话说与你听,你要是不信,这便去吧。”

    “好妹妹,你说吧,我相信你。”宝玉听黛玉认自己是知己,心里美滋滋的。

    此刻别说神州陆沉,就是天塌地陷,只要是黛玉口里说出,他也是一万个相信。

    “三、四年之后,有蛮夷自东海而来,坚船利炮,一昼夜便顺着大河入京,神京百万人口皆被封锁,米粮颗粒不得入,三月后城破,神京赭城剖赤,鸡犬尽诛!这荣府之内,自然也进来了一批东海蛮夷……”

    说到此处,黛玉声音渐悄,似乎在这梦中经受了莫大的恐怖。

    嗫嚅良久,方吐出几个字:“一如比干、伯邑考之故事……”

    话一出口,黛玉骤然变了脸色,伏在床沿翻江倒海一样呕吐起来,只是半天水米未进,胃中实在无物,只呕出一些酸水。

    宝玉连忙上去拍了拍黛玉的后背,却只见黛玉猛地一呕,呕出一件事物来。

    捡起一瞧,竟是一块五彩晶莹,大小如雀卵的美玉,上有通灵宝玉四个大字,正与宝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块一般无二!

    “奇了!”宝玉从项上摘下自己那块日夜不离的命根子,来回对照着看:“我就说妹妹也该是有玉的,不独我一个。”

    “傻子!”黛玉冷笑:“这世上何曾有两块这玉,那是你将来临死时交予我的,我不愿它落入贼人之手,只好吞在了腹中。”

    “啊呀!”宝玉方才如大梦初醒,惊的大叫起来:“若日后这天下之事果如妹妹梦中所料,却如之奈何?”

    “不过是被人裸身剖腹、挖心摘胆罢了。”黛玉凄惨一笑:“往日读史,看见其中的天灾人祸,每每叹息,暗忖自己绝难承受,今日却才知道,凡是这人世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那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说完,黛玉一把抓起了床边小桌上的一串绿玉葡萄,疯一样的塞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对着如血晚霞起誓:

    “苍天在上,这一世,我林黛玉永远都不要再陷入那每天挨饿,生死不由自己的绝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