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望林海
很久很久以后，我站在天上，看着跪满了整个世界的人潮。
他们不停地向我磕头，有人痛哭，有人祈祷。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他们苦苦哀求，求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于是，在我一念之间，天和地一齐裂开。
在天的裂隙中，风暴和洪水狂舞。
在地的裂隙中，熔浆和烈焰肆虐。
岁月于此处终结，世界在这一刻毁灭。
但在这灭世的惨烈中，我没能看到我所期待的东西出现……
仙！
你到底在哪呢？
又一次，我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
伴随疑惑一起出现的，还有许许多多古老的回忆。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盘古大陆还是个很繁华的世界，万民安居，圣君治世。
那天，韩奶奶在山村脚下的小河里捡到了我，并从此灌输给我成仙的夙愿。
“我一定会成仙！”
……
“又是一年五月五，正阳时节凡通天。
可怜苍生逐仙真，根基无固道无期……”
大荒山脉，小野岭中，遗贤村的韩奶奶口中哼唧着莫名的旋律，咿咿呀呀如同唱戏。
在路过村口一户人家的篱笆院时，小老太太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老村长，正阳节了，上通天谷里晒太阳去啊！”
由黄泥巴混合着稻草、秸秆砌成的土房子里登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快点，满村子的人都等你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说话间，一道篮球大小的阴影从破旧的房门中窜出，稳稳地停在了韩奶奶身前。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
一颗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头！
这人头悬浮在空中，比瘦小的韩奶奶要高出一米有余，从下往上看，人头脖颈上的断口无比的平滑，颈骨、气管、血管等剖面清晰完整，一目了然。
在血管中，甚至还能看到有血液在淳淳流动！
奇异的是，这些血液流到脖子以下的部位后并没有滴落，而是凭空消失了，就仿佛进入另一个无形的空间！
人头漂浮着跟随瘦小的韩奶奶一路前进，这场景分外诡异，如果只看背影的话就像是一个小丫头牵着一只人头气球一般！
两人很快就出了村，村外的土路上，早已有人在那里等候。
有头上点着戒疤的老和尚，有身穿道袍的青年，有一袭青衫作士子打扮的肌肉壮汉，甚至还有一身穿四爪盘龙袍的幼童。
单独来看，每个人都很正常，可几个人汇集在一起就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们都是遗贤村的村民。
五人一头汇合在一起，结伴向着小野岭外、大荒山下走去。
人群中不时有交谈声响起。
老和尚笑道：“村长，怎么这几年连晒太阳都不积极了？每回都要我们喊你？不会真的要化道而去吧？”
“化不了，化不了，我这颗脑袋啊，顽固的很，怎么也化不了！”满脸皱纹，面目慈祥的老人头颅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大概是摇头否认的意思。
又说道：“再者说，去早了又怎样？时候不到，太阳也照不进来，还要白白忍受林海之外那些人的聒噪！”
王爷打扮的幼童笑着插话：“至少可以在通天谷里抢个好位置嘛！”
“就是就是，无望林海这鬼地方一年到头云雾不散，也就今天能见到一次太阳，不早早过去，好位置都得叫人抢光了！”
身材瘦小干瘪的韩奶奶连连点头，显然极赞同小王爷的话。
肌肉偾张将士子青衫几欲撑裂的儒生壮汉不屑道：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就剩一个脑袋了，到通天谷里随便找一个树杈挂起来就行，又不占多大地方！”
青年道士架起怀中拂尘，空出手来一拍掌，口中大声叫嚷着：“干脆明年咱们就不等他了，随便他爱去不去，耽误时间！”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着不断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间的薄雾之中。
大日东升，浓密的森林逐渐明亮起来，终年不散的迷雾在今天似乎也有了几分退却的希望。
通天谷中，来自丛林内各个原始村落的村民们汇聚在此，或倚着崖壁，或站或躺，姿态各异，但都在等待太阳出现的那一刻。
传说，无望林海原本真的是一处海洋。
但在遥远的神话时代，一颗青色太阳坠落于此，蒸干了整片海域。
海底生长出无尽的植物，从此便被称之为林海。
被蒸干的海水化作了雾气，环绕整个林海，亿万年不曾消散。
这雾通天彻地，隔绝内外，能屏蔽一切神识、灵视和天机推演，人称封天迷雾。
林海之内从此自成天地，残存着一部分远古神话时代的风貌，甚至连某些法则都与外界有所不同。
从古至今，任何修士，只要胆敢穿过这层封天迷雾，踏入林海之内的，就再也不可能出来。
有进无出，如同有死无生。
故而称其为“无望”！
无望者，毫无希望也，是绝望的一种委婉说辞。
这里，便是人世间七大生命禁地之一，无望林海！
通天谷位于无望林海西北部最边缘处，在神话时代是一条海沟，海洋被蒸干后这里就成了山谷，是整个禁地中最靠近盘古大陆的地方。
盘古大陆上盛行的新天法则和无望林海内残存的旧天法则在此处交锋，一日百战，万古不休。
故而通天谷内法则极为混乱，已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禁法领域，压制一切修士的法力神通。
只有在每年的五月初五，世间阳气最为炽烈的这一天，新天法则短暂的占据上风，外界的阳光便能穿透通天谷上方的迷雾，洒进谷内。
这是无望林海内的遗民一年中仅有一次的、享受阳光的机会！
当时间一点点逼近正午，通天谷上方的迷雾也逐渐变得透明，开始向着两边退却，一线天光缓缓落在谷内。
谷中的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发出阵阵舒适的呻吟。
随着迷雾褪去，山谷外的景色也越发清晰。
那里，无数人影摩肩接踵，充斥着通天谷外的平原！
谷内的人和谷外的人对视着。
谷外人的头上，无数巨大的楼船、宫殿甚至是山脉浮空！
有人凭虚御风；有人腾云驾雾；有人脚踩飞剑；有人骑坐着巨大的白鹤，白鹤的羽翼如同垂天之云；也有人盘坐在九条龙拉着的战车上，战车后跟随无数身披玄甲的神兵……
一面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十二重楼、天机阁、剑门山、天南王氏、古族风家……
一个个在修仙界享有赫赫威名的仙门氏族将通天谷口堵塞的水泄不通，占满了整片天空！
当最后一缕封天迷雾消散的那一刻，天空中有无数宏大的纶音同时奏响：“时辰已到，入谷！”
一声令下，一道道仙光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的人群中。
瞬息间，人群如同角马迁移一样向通天谷内蜂拥狂奔而至！
无望林海可能是人世间最温和的生命禁地了，它不像绝寿山那样吞人阳寿，一秒万年；
也不像埋骨荒漠一般处处暗藏杀机，若有一步踏错便是身死道消。
除了那些诡秘难测的旧天神话法则外，它最大的恐怖之处不过是限制内部生灵的自由，只许进不许出。
并且，这个限制只针对修炼者！
对于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人，无望林海显得更加宽容！
每年的今天，当通天谷上空的迷雾消散之时，无望林海允许凡人沿着通天谷自由出入其间！
要知道，这里不仅仅是生命的禁地，同时也是世间最大、最好的药材出产地！
修仙界中有一句话广为人知：
如果一种药，你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那么不用怀疑，它一定在无望林海！
如果一种药，你找遍无望林海也找不到，那么不用怀疑，它一定已经灭绝！
这片宝地不仅孕育了海量的宝药，就连品级更高的法药、神药都屡见不鲜。
甚至有传说，在林海的最深处，还生长着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长生不死药！
故而，在每年的五月初五，正午时分，通天谷上空，封天迷雾短暂消散的一个时辰中。
仙门大户会驱逐无数的凡人进入林海，为他们获取那些珍惜至极的药材！
这些凡人进来以后，按照派遣他们进入通天谷的势力的交代，迅速找准方向，各自奔向一个个不同的原住民。
他们轻车熟路的将自己身上背负的大量灵石、神铁、书籍放在各村村民们面前，然后取走地上摆放的一株株草药。
无望林海内的原住民在今天汇集于通天谷，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晒太阳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类事已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规矩和默契早已经形成！
大日阳光照破封天迷雾的时间只有正午这短短的一个时辰。
庞大的凡人群体如同蚁潮一样来回奔赴两边，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为了这次采药已经在各家仙门的规划下模拟演练了一整年！
基本上，只要是稍有家底的门派都会养上这么一支专职采药的凡人队伍。
他们训练有素、行动整齐，整个交易和运输的过程有条不紊。
每个人都在奋力奔跑，他们每运送出一批宝药，都会有专人为之记上一笔功劳，若是贡献足够多，那么这些凡人便有机会被招入仙门，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他们毕生的夙愿了。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太阳一点点离开中天，封天迷雾翻涌着开始吞噬那一线明亮的天光。
在这一线天光彻底消失之前，所有谷中的凡人必须离开。
否则，他们便会被迫滞留在林海之中，只能等到下一年的五月初五，通天谷的迷雾再度消散后才可以离开。
但是无望林海内危机四伏，不仅有各种灵草宝药，同样也存在大量的妖兽毒虫！
这些毫无修为的凡人若要在此滞留一年，结局多半是沦为某一头妖兽的血食。最终化作各种灵草的养分，再也走不出这座无望林海！
入谷的凡人们牢记这一点，眼见时辰将至，便毫不留恋的撤离通天谷。
反正即便今年攒不够足够拜入仙门的贡献值也还有明年，这些人懂得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并不急于一时。
等外界的凡人们走完之后，林海内的原住民也开始收拾摊子，一一离开此地。
此时，封天迷雾翻滚着即将把那一线天光彻底吞噬，外界最后一批人这才开始进入通天谷。
和先前那些凡人不同，这最后进入的一批人虽然也没有修为在身，但个个呼吸沉稳有力，周身气度不凡，行走之间，步履扎实，年龄也集中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
这些人是各家仙门大族的修道种子。
他们此时仍是凡人，故而不会被林海法则所限制，一年之后仍能够再度走出林海。
未来一年中，他们将在林海内搜寻最适合自己的宝药，种入体内丹田，化作灵根，而后炼精化气、引气入体，正式踏上修行路！
伴随这些修道种子一起进入无望林海的还有他们各自的护道人，这些人修为深厚，在修行路上走出很远很远，早已经超脱于凡人之上。
他们一旦进入林海，便会受到封天法则限制，从此以后，永生永世再也无法离开这片丛林。
不过护道人的使命就是这样，他们早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
一年后，等他们将自己宗门或家族的神子圣女送出林海后，就会主动融入林海内的村落，成为原住民中的一分子。
……
遗贤村的六人正在结伴返回村庄，韩奶奶扣着手指盘算着这次和外面人的交易挣了多少灵石，很快就笑的连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没有少赚。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只有一个脑袋的老村长说道：“村长，咱们村子有六年没有外人来了吧？”
老人头在空气中上下浮动两次，算是点了点头。
“再不补充点新鲜血液，我们村的传承怕是要断绝喽！”
老人头再一次上下浮动，认可了韩奶奶的说法。
韩奶奶看着村长平静的态度有些急了：“欸？那你这当村长的不赶紧想想办法？”
老人头满不在乎的凌空旋转两圈，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摇头，第一次开口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咱们村子那么偏僻，离通天谷最远，除非搬迁，否则谁愿意来呢？
——你们愿意搬迁吗？”
此言一出，韩奶奶、青年道士、老和尚、壮汉儒生、小王爷几人一起摇头，齐声道：“不搬，不搬！”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匆匆结束。
无望林海作为世间七大生命禁地之一，其中凶险不可测度，哪怕是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的原住民村落，大多数也只是分布在林海的西北侧边缘，临近通天谷的位置。
唯有遗贤村坐落在无望林海深处。
和外围相比，林海深处的天地元气更加浓郁，各种宝药密藏更加丰富，最重要的是某些地方残留有神话时代的旧天法则！
比如遗贤村所在的大荒山、小野岭。
荒山野岭有遗贤！
不论是村长也好、韩奶奶等人也罢，他们都不可能放弃遗贤村的旧天法则。
毕竟，作为几乎在修行路上走到尽头的人，旧天法则的重要性对他们而言比一切灵根宝药都要珍贵的多！
那是真正有可能令他们修为境界再度突破的珍宝！
这才是吸引他们不愿搬迁的真正原因！
一行六人脚程极快，也不见有什么神通施展，只看到周围景象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消逝，饶是如此，等他们赶回大荒山的时候，日头也已经挂在了西天。
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林海内是看不到太阳的。
但天空中弥漫的雾气已经染上了一层阴霾，正在逐渐变得灰暗，这标志着夜晚即将到来。
当白色的封天迷雾彻底转变为墨汁一样的纯黑色的时候，夜，就笼罩了无望林海。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有着可被触摸的真实形体！
夜色将至，遗贤村众人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当他们穿过大荒山脚下的青水河时，韩奶奶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附近是不是有哭声？”
只有一个头的老村长点了点头：“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婴儿的哭声，从上游传来的。”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身披道袍的青年说道：“要不，去看看？”
老和尚抠了抠头顶的戒疤，面色迟疑：“这里毕竟是无望林海，天快黑了……”
他话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能听出话中的未尽之意。
是啊，这里毕竟是生命禁地，尽管多数时候无望林海比其他几大禁地更加温和一些，但那也是禁地！
在夜幕降临之前，尽快回到已经被一代代原住民反复验证过安全性的村落中才是确保生命安全的正确做法。
更何况，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传来的这阵哭声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
众人都有些迟疑，韩奶奶此时突然出手锤了老和尚一拳：“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呢，若那当真是一条无辜性命，你见死不救又如何能称得上慈悲为怀？
算了，你们不愿去，我去！”
说罢，小老太太自顾自地跳进青水河中，青水河的河水真的是青色的，如同一条流动的翡翠，她站在河面上，并没有下沉，就像站在地面上一样。
遗贤村众人阻拦不及，就见老太太两只小脚腾腾腾踩踏河面，不断溅起碧绿的水花，如同踩在一朵朵绽放的青莲之上，身影转瞬间消失在雾色中。
老村长的头焦急的绕着几人盘旋了两圈，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跟上去看看吧……左右以我们几人的修为境界，就算真的碰上神话时代残留下来的诡异，也不须忌惮他们多少！”
村长做了决定，一群人便没有了异议，纷纷跳进河中，踩着翡翠河面追逐着韩奶奶的身影奔赴上游。
他们能够踩水而行不是因为自己的深厚修为，而是因为青水河的水质非常奇特，不仅仅只是颜色不同于普通河流，它的黏稠度也比普通河水大得多，就像是非牛顿流体一样。
河水中没有鱼，但却蕴含着大量的生机。
林海内许多猛兽受伤后都会选择来青水河饮水沐浴，不论多重的伤势，基本上第二天就能够痊愈！
对于离自己居住的村庄如此近的这样一条奇异河流，遗贤村的村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曾经在一个晴朗的白天联手向上探查过青水河的源头，最终一路深入到了无望林海的核心区，一个大概一米宽的树洞之中。
蜿蜒的青碧色水流便是从树洞中淌出，除此之外，树洞中还有神魔杀伐征战之音不断回荡，洞口处有晦涩的死寂气机流转，
为了安全起见，遗贤村的村民最终并没有进入树洞，在洞口处止步。
即便没能探明起源，但对于这条青水河，遗贤村村民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
河是好河，水质清冽，不说能够起死人吧，也堪称是肉白骨的珍宝。
发源处的树洞虽然有些诡异，但那里距离大荒山数千里，平日里也很安稳，应当不会和此处出现的哭声有什么联系。
众人一路向前，很快就看到了韩奶奶的身影。
此刻，这老太太正静静站立在河水中央，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气氛有些古怪。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警觉起来。
儒生青衫下的肌肉块块隆起，将宽大的青衫撑成了紧身衣，背部一个狰狞的鬼面浮现；
老和尚一手悄悄掐起施无畏印，另一手掐起狮子印，头顶的戒疤隐隐放射出金色毫光；
道士将手中的拂尘悄然握紧，九天清气凝结成的拂尘丝上似乎有星辰明灭不定；
王爷打扮的幼童默默将自己腰上的龙头玉带钩摘下，玉带钩上自动浮现云气将之包裹，龙眼半睁半闭，在空中蜿蜒，如一条真龙活过来一般！
只有村长，不知是不是艺高人胆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脑袋嗖的一下飞到韩奶奶身边。
“老太婆看啥好看的……呀！”
村长调侃的话语只说出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口中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人头也像是中了邪一样也定在了半空中。
众人又是一惊！
韩老太婆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连村长也在瞬间中招了？
“怎么办？”小王爷脸上渗出冷汗。
儒生断然喝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既然已经走到此处，不论前方有什么，我都一定要去看一看！不能让村长和韩老太婆就这样折在这里！”
道士拂尘在眼前轻轻扫过，一目变为纯黑，一目变为纯白，双眼中透出逼人神光扫视天地，沉声道：“同去！”
和尚头顶的戒疤中开始蹦出梵文，不多不少一共六枚，正是佛门六字大明咒，在脑后盘旋不休，化作一圈金轮，其内有涅槃、轮回之意涌现。
老和尚不多言语，沉默着向前走去，儒生、道士也一起向前。
小王爷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咬了咬牙，伸手从身旁玉带钩所化的玉龙口中拔出一柄宝剑，也跟上了众人。
不论前面有什么鬼，总是要大家一起面对的。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村长和韩老太婆看到的东西。
“呀！！！”
他们不停地向我磕头，有人痛哭，有人祈祷。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他们苦苦哀求，求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于是，在我一念之间，天和地一齐裂开。
在天的裂隙中，风暴和洪水狂舞。
在地的裂隙中，熔浆和烈焰肆虐。
岁月于此处终结，世界在这一刻毁灭。
但在这灭世的惨烈中，我没能看到我所期待的东西出现……
仙！
你到底在哪呢？
又一次，我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
伴随疑惑一起出现的，还有许许多多古老的回忆。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盘古大陆还是个很繁华的世界，万民安居，圣君治世。
那天，韩奶奶在山村脚下的小河里捡到了我，并从此灌输给我成仙的夙愿。
“我一定会成仙！”
……
“又是一年五月五，正阳时节凡通天。
可怜苍生逐仙真，根基无固道无期……”
大荒山脉，小野岭中，遗贤村的韩奶奶口中哼唧着莫名的旋律，咿咿呀呀如同唱戏。
在路过村口一户人家的篱笆院时，小老太太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老村长，正阳节了，上通天谷里晒太阳去啊！”
由黄泥巴混合着稻草、秸秆砌成的土房子里登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快点，满村子的人都等你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说话间，一道篮球大小的阴影从破旧的房门中窜出，稳稳地停在了韩奶奶身前。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
一颗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头！
这人头悬浮在空中，比瘦小的韩奶奶要高出一米有余，从下往上看，人头脖颈上的断口无比的平滑，颈骨、气管、血管等剖面清晰完整，一目了然。
在血管中，甚至还能看到有血液在淳淳流动！
奇异的是，这些血液流到脖子以下的部位后并没有滴落，而是凭空消失了，就仿佛进入另一个无形的空间！
人头漂浮着跟随瘦小的韩奶奶一路前进，这场景分外诡异，如果只看背影的话就像是一个小丫头牵着一只人头气球一般！
两人很快就出了村，村外的土路上，早已有人在那里等候。
有头上点着戒疤的老和尚，有身穿道袍的青年，有一袭青衫作士子打扮的肌肉壮汉，甚至还有一身穿四爪盘龙袍的幼童。
单独来看，每个人都很正常，可几个人汇集在一起就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们都是遗贤村的村民。
五人一头汇合在一起，结伴向着小野岭外、大荒山下走去。
人群中不时有交谈声响起。
老和尚笑道：“村长，怎么这几年连晒太阳都不积极了？每回都要我们喊你？不会真的要化道而去吧？”
“化不了，化不了，我这颗脑袋啊，顽固的很，怎么也化不了！”满脸皱纹，面目慈祥的老人头颅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大概是摇头否认的意思。
又说道：“再者说，去早了又怎样？时候不到，太阳也照不进来，还要白白忍受林海之外那些人的聒噪！”
王爷打扮的幼童笑着插话：“至少可以在通天谷里抢个好位置嘛！”
“就是就是，无望林海这鬼地方一年到头云雾不散，也就今天能见到一次太阳，不早早过去，好位置都得叫人抢光了！”
身材瘦小干瘪的韩奶奶连连点头，显然极赞同小王爷的话。
肌肉偾张将士子青衫几欲撑裂的儒生壮汉不屑道：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就剩一个脑袋了，到通天谷里随便找一个树杈挂起来就行，又不占多大地方！”
青年道士架起怀中拂尘，空出手来一拍掌，口中大声叫嚷着：“干脆明年咱们就不等他了，随便他爱去不去，耽误时间！”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着不断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间的薄雾之中。
大日东升，浓密的森林逐渐明亮起来，终年不散的迷雾在今天似乎也有了几分退却的希望。
通天谷中，来自丛林内各个原始村落的村民们汇聚在此，或倚着崖壁，或站或躺，姿态各异，但都在等待太阳出现的那一刻。
传说，无望林海原本真的是一处海洋。
但在遥远的神话时代，一颗青色太阳坠落于此，蒸干了整片海域。
海底生长出无尽的植物，从此便被称之为林海。
被蒸干的海水化作了雾气，环绕整个林海，亿万年不曾消散。
这雾通天彻地，隔绝内外，能屏蔽一切神识、灵视和天机推演，人称封天迷雾。
林海之内从此自成天地，残存着一部分远古神话时代的风貌，甚至连某些法则都与外界有所不同。
从古至今，任何修士，只要胆敢穿过这层封天迷雾，踏入林海之内的，就再也不可能出来。
有进无出，如同有死无生。
故而称其为“无望”！
无望者，毫无希望也，是绝望的一种委婉说辞。
这里，便是人世间七大生命禁地之一，无望林海！
通天谷位于无望林海西北部最边缘处，在神话时代是一条海沟，海洋被蒸干后这里就成了山谷，是整个禁地中最靠近盘古大陆的地方。
盘古大陆上盛行的新天法则和无望林海内残存的旧天法则在此处交锋，一日百战，万古不休。
故而通天谷内法则极为混乱，已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禁法领域，压制一切修士的法力神通。
只有在每年的五月初五，世间阳气最为炽烈的这一天，新天法则短暂的占据上风，外界的阳光便能穿透通天谷上方的迷雾，洒进谷内。
这是无望林海内的遗民一年中仅有一次的、享受阳光的机会！
当时间一点点逼近正午，通天谷上方的迷雾也逐渐变得透明，开始向着两边退却，一线天光缓缓落在谷内。
谷中的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发出阵阵舒适的呻吟。
随着迷雾褪去，山谷外的景色也越发清晰。
那里，无数人影摩肩接踵，充斥着通天谷外的平原！
谷内的人和谷外的人对视着。
谷外人的头上，无数巨大的楼船、宫殿甚至是山脉浮空！
有人凭虚御风；有人腾云驾雾；有人脚踩飞剑；有人骑坐着巨大的白鹤，白鹤的羽翼如同垂天之云；也有人盘坐在九条龙拉着的战车上，战车后跟随无数身披玄甲的神兵……
一面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十二重楼、天机阁、剑门山、天南王氏、古族风家……
一个个在修仙界享有赫赫威名的仙门氏族将通天谷口堵塞的水泄不通，占满了整片天空！
当最后一缕封天迷雾消散的那一刻，天空中有无数宏大的纶音同时奏响：“时辰已到，入谷！”
一声令下，一道道仙光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的人群中。
瞬息间，人群如同角马迁移一样向通天谷内蜂拥狂奔而至！
无望林海可能是人世间最温和的生命禁地了，它不像绝寿山那样吞人阳寿，一秒万年；
也不像埋骨荒漠一般处处暗藏杀机，若有一步踏错便是身死道消。
除了那些诡秘难测的旧天神话法则外，它最大的恐怖之处不过是限制内部生灵的自由，只许进不许出。
并且，这个限制只针对修炼者！
对于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人，无望林海显得更加宽容！
每年的今天，当通天谷上空的迷雾消散之时，无望林海允许凡人沿着通天谷自由出入其间！
要知道，这里不仅仅是生命的禁地，同时也是世间最大、最好的药材出产地！
修仙界中有一句话广为人知：
如果一种药，你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那么不用怀疑，它一定在无望林海！
如果一种药，你找遍无望林海也找不到，那么不用怀疑，它一定已经灭绝！
这片宝地不仅孕育了海量的宝药，就连品级更高的法药、神药都屡见不鲜。
甚至有传说，在林海的最深处，还生长着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长生不死药！
故而，在每年的五月初五，正午时分，通天谷上空，封天迷雾短暂消散的一个时辰中。
仙门大户会驱逐无数的凡人进入林海，为他们获取那些珍惜至极的药材！
这些凡人进来以后，按照派遣他们进入通天谷的势力的交代，迅速找准方向，各自奔向一个个不同的原住民。
他们轻车熟路的将自己身上背负的大量灵石、神铁、书籍放在各村村民们面前，然后取走地上摆放的一株株草药。
无望林海内的原住民在今天汇集于通天谷，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晒太阳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类事已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规矩和默契早已经形成！
大日阳光照破封天迷雾的时间只有正午这短短的一个时辰。
庞大的凡人群体如同蚁潮一样来回奔赴两边，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为了这次采药已经在各家仙门的规划下模拟演练了一整年！
基本上，只要是稍有家底的门派都会养上这么一支专职采药的凡人队伍。
他们训练有素、行动整齐，整个交易和运输的过程有条不紊。
每个人都在奋力奔跑，他们每运送出一批宝药，都会有专人为之记上一笔功劳，若是贡献足够多，那么这些凡人便有机会被招入仙门，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他们毕生的夙愿了。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太阳一点点离开中天，封天迷雾翻涌着开始吞噬那一线明亮的天光。
在这一线天光彻底消失之前，所有谷中的凡人必须离开。
否则，他们便会被迫滞留在林海之中，只能等到下一年的五月初五，通天谷的迷雾再度消散后才可以离开。
但是无望林海内危机四伏，不仅有各种灵草宝药，同样也存在大量的妖兽毒虫！
这些毫无修为的凡人若要在此滞留一年，结局多半是沦为某一头妖兽的血食。最终化作各种灵草的养分，再也走不出这座无望林海！
入谷的凡人们牢记这一点，眼见时辰将至，便毫不留恋的撤离通天谷。
反正即便今年攒不够足够拜入仙门的贡献值也还有明年，这些人懂得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并不急于一时。
等外界的凡人们走完之后，林海内的原住民也开始收拾摊子，一一离开此地。
此时，封天迷雾翻滚着即将把那一线天光彻底吞噬，外界最后一批人这才开始进入通天谷。
和先前那些凡人不同，这最后进入的一批人虽然也没有修为在身，但个个呼吸沉稳有力，周身气度不凡，行走之间，步履扎实，年龄也集中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
这些人是各家仙门大族的修道种子。
他们此时仍是凡人，故而不会被林海法则所限制，一年之后仍能够再度走出林海。
未来一年中，他们将在林海内搜寻最适合自己的宝药，种入体内丹田，化作灵根，而后炼精化气、引气入体，正式踏上修行路！
伴随这些修道种子一起进入无望林海的还有他们各自的护道人，这些人修为深厚，在修行路上走出很远很远，早已经超脱于凡人之上。
他们一旦进入林海，便会受到封天法则限制，从此以后，永生永世再也无法离开这片丛林。
不过护道人的使命就是这样，他们早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
一年后，等他们将自己宗门或家族的神子圣女送出林海后，就会主动融入林海内的村落，成为原住民中的一分子。
……
遗贤村的六人正在结伴返回村庄，韩奶奶扣着手指盘算着这次和外面人的交易挣了多少灵石，很快就笑的连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没有少赚。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只有一个脑袋的老村长说道：“村长，咱们村子有六年没有外人来了吧？”
老人头在空气中上下浮动两次，算是点了点头。
“再不补充点新鲜血液，我们村的传承怕是要断绝喽！”
老人头再一次上下浮动，认可了韩奶奶的说法。
韩奶奶看着村长平静的态度有些急了：“欸？那你这当村长的不赶紧想想办法？”
老人头满不在乎的凌空旋转两圈，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摇头，第一次开口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咱们村子那么偏僻，离通天谷最远，除非搬迁，否则谁愿意来呢？
——你们愿意搬迁吗？”
此言一出，韩奶奶、青年道士、老和尚、壮汉儒生、小王爷几人一起摇头，齐声道：“不搬，不搬！”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匆匆结束。
无望林海作为世间七大生命禁地之一，其中凶险不可测度，哪怕是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的原住民村落，大多数也只是分布在林海的西北侧边缘，临近通天谷的位置。
唯有遗贤村坐落在无望林海深处。
和外围相比，林海深处的天地元气更加浓郁，各种宝药密藏更加丰富，最重要的是某些地方残留有神话时代的旧天法则！
比如遗贤村所在的大荒山、小野岭。
荒山野岭有遗贤！
不论是村长也好、韩奶奶等人也罢，他们都不可能放弃遗贤村的旧天法则。
毕竟，作为几乎在修行路上走到尽头的人，旧天法则的重要性对他们而言比一切灵根宝药都要珍贵的多！
那是真正有可能令他们修为境界再度突破的珍宝！
这才是吸引他们不愿搬迁的真正原因！
一行六人脚程极快，也不见有什么神通施展，只看到周围景象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消逝，饶是如此，等他们赶回大荒山的时候，日头也已经挂在了西天。
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林海内是看不到太阳的。
但天空中弥漫的雾气已经染上了一层阴霾，正在逐渐变得灰暗，这标志着夜晚即将到来。
当白色的封天迷雾彻底转变为墨汁一样的纯黑色的时候，夜，就笼罩了无望林海。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有着可被触摸的真实形体！
夜色将至，遗贤村众人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当他们穿过大荒山脚下的青水河时，韩奶奶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附近是不是有哭声？”
只有一个头的老村长点了点头：“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婴儿的哭声，从上游传来的。”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身披道袍的青年说道：“要不，去看看？”
老和尚抠了抠头顶的戒疤，面色迟疑：“这里毕竟是无望林海，天快黑了……”
他话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能听出话中的未尽之意。
是啊，这里毕竟是生命禁地，尽管多数时候无望林海比其他几大禁地更加温和一些，但那也是禁地！
在夜幕降临之前，尽快回到已经被一代代原住民反复验证过安全性的村落中才是确保生命安全的正确做法。
更何况，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传来的这阵哭声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
众人都有些迟疑，韩奶奶此时突然出手锤了老和尚一拳：“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呢，若那当真是一条无辜性命，你见死不救又如何能称得上慈悲为怀？
算了，你们不愿去，我去！”
说罢，小老太太自顾自地跳进青水河中，青水河的河水真的是青色的，如同一条流动的翡翠，她站在河面上，并没有下沉，就像站在地面上一样。
遗贤村众人阻拦不及，就见老太太两只小脚腾腾腾踩踏河面，不断溅起碧绿的水花，如同踩在一朵朵绽放的青莲之上，身影转瞬间消失在雾色中。
老村长的头焦急的绕着几人盘旋了两圈，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跟上去看看吧……左右以我们几人的修为境界，就算真的碰上神话时代残留下来的诡异，也不须忌惮他们多少！”
村长做了决定，一群人便没有了异议，纷纷跳进河中，踩着翡翠河面追逐着韩奶奶的身影奔赴上游。
他们能够踩水而行不是因为自己的深厚修为，而是因为青水河的水质非常奇特，不仅仅只是颜色不同于普通河流，它的黏稠度也比普通河水大得多，就像是非牛顿流体一样。
河水中没有鱼，但却蕴含着大量的生机。
林海内许多猛兽受伤后都会选择来青水河饮水沐浴，不论多重的伤势，基本上第二天就能够痊愈！
对于离自己居住的村庄如此近的这样一条奇异河流，遗贤村的村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曾经在一个晴朗的白天联手向上探查过青水河的源头，最终一路深入到了无望林海的核心区，一个大概一米宽的树洞之中。
蜿蜒的青碧色水流便是从树洞中淌出，除此之外，树洞中还有神魔杀伐征战之音不断回荡，洞口处有晦涩的死寂气机流转，
为了安全起见，遗贤村的村民最终并没有进入树洞，在洞口处止步。
即便没能探明起源，但对于这条青水河，遗贤村村民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
河是好河，水质清冽，不说能够起死人吧，也堪称是肉白骨的珍宝。
发源处的树洞虽然有些诡异，但那里距离大荒山数千里，平日里也很安稳，应当不会和此处出现的哭声有什么联系。
众人一路向前，很快就看到了韩奶奶的身影。
此刻，这老太太正静静站立在河水中央，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气氛有些古怪。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警觉起来。
儒生青衫下的肌肉块块隆起，将宽大的青衫撑成了紧身衣，背部一个狰狞的鬼面浮现；
老和尚一手悄悄掐起施无畏印，另一手掐起狮子印，头顶的戒疤隐隐放射出金色毫光；
道士将手中的拂尘悄然握紧，九天清气凝结成的拂尘丝上似乎有星辰明灭不定；
王爷打扮的幼童默默将自己腰上的龙头玉带钩摘下，玉带钩上自动浮现云气将之包裹，龙眼半睁半闭，在空中蜿蜒，如一条真龙活过来一般！
只有村长，不知是不是艺高人胆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脑袋嗖的一下飞到韩奶奶身边。
“老太婆看啥好看的……呀！”
村长调侃的话语只说出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口中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人头也像是中了邪一样也定在了半空中。
众人又是一惊！
韩老太婆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连村长也在瞬间中招了？
“怎么办？”小王爷脸上渗出冷汗。
儒生断然喝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既然已经走到此处，不论前方有什么，我都一定要去看一看！不能让村长和韩老太婆就这样折在这里！”
道士拂尘在眼前轻轻扫过，一目变为纯黑，一目变为纯白，双眼中透出逼人神光扫视天地，沉声道：“同去！”
和尚头顶的戒疤中开始蹦出梵文，不多不少一共六枚，正是佛门六字大明咒，在脑后盘旋不休，化作一圈金轮，其内有涅槃、轮回之意涌现。
老和尚不多言语，沉默着向前走去，儒生、道士也一起向前。
小王爷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咬了咬牙，伸手从身旁玉带钩所化的玉龙口中拔出一柄宝剑，也跟上了众人。
不论前面有什么鬼，总是要大家一起面对的。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村长和韩老太婆看到的东西。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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