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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提灯者

    001

    “茗先生的人偶......获得了生命。”少女修长的手指抚过精致偶人的脸庞,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丝丝温热。碧蓝的双眼带着审视,看向眼前跪倒的一众神官,“那么是哪位神官遗落了一叶叶舟呢?”

    华康于人群中微微抬头,胆怯地与案几前的银发少女对视,“回侧使......是我。”说罢,他又将头快速低下,不敢再多看一眼案几前端坐着的少女偶人——那是师父最宝贝的作品,可他现在好像,让这本该被永久保存的珍品暴露于氧气之下渐渐腐败了。

    木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喃喃着:“茗先生的徒弟啊。”

    “其他人先退下吧。”将其余人屏退,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摇晃着双脚的红发少女终于舍得落地,走向大厅中央。

    绕着跪在地面不敢抬头的华康转了几圈,海棠细细打量着这个小神官的头顶,他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蜷缩起来的仓鼠。

    “你怎么不抬头呢?”海棠问道。

    华康呼吸一滞,自知犯了大错,因他的一丝疏漏,会导致尘世一个新生儿的降生失败,破坏的是一个家庭,改变的是很多人的命运。

    “华康,不敢抬头。”他的头始终低着,他自己本没有想到,只是在执勤期间来多看了一眼她,便遗失了一叶舟,当他急匆匆赶回来寻的时候,人偶体内的扶桑叶舟已经结了灵气自行运转,引来了两位神使。

    “你负责的最后一个降生人员我已经安排了春部的执行官领了叶舟前去抢救了。”木槿从人偶身侧离开,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按照时间来看,半刻钟后便能完成任务了。”

    华康悬着的心忽地落下了一半,紧绷的腰背无意识的松弛了下来,轻舒了一口气,“多谢侧使。”

    “现在可以抬头了吧。”海棠将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向坐在案几前的人偶,弯腰将脑袋伸在人偶面前,端详着她的脸庞,“我记得,英灵阁里的茗先生也长这副模样。”

    “是的。”缓缓抬起头的华康回复着海棠的话,“这是师父在尘世的最后一个作品。”

    “是为了给当时尚还年幼的你留下一丝念想对吧?”木槿看着人偶栩栩如生的精致眉眼,询问着关于这具人偶的信息。

    “是的。”华康点点头,“在我尚还年幼之时,她陪着我度过了那些求学路上最难捱的时光。”

    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华康似乎回忆起了那曾经走过的风霜,“可惜我自幼多病,还未来得及将师父的手艺精进,便因一场风寒......”

    “所以你便托家人将她送来了扶桑宫。”

    “是的。她这里才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他抬眼看着坐在案几前眉眼如画的女子,想着她即将成为一个拥有生命之体,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本可以不依靠扶桑叶舟,而是凭借扶桑宫天然的优势凝聚灵气,一步成神的。

    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可现在,她只有当“人”或“扶桑花”这两条路了。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愧疚。

    “既然是有手艺的,”木槿思考着该对华康施以何种惩罚,“那便去秋部吧。”

    这样的处罚让华康一愣,只听见木槿继续说道:“补救行动已经成功完成,你的失误造成的影响已经被完全抚平,不会对尘世造成重大影响,但是对于你的疏忽还是应该施以惩罚。”

    “正巧秋部的引渡盒数量告急,你便去后勤制作吧。”抬了抬手示意华康从地上起来,木槿看着身后的偶人,思量道:“至于她。”

    “降生名单上并未有此生灵的出现......”理应抹杀。

    华康自是知道木槿想说什么,但制作偶人的扶桑神木和其体内的扶桑叶舟本就是一体,两者融合良好之后再将其强行剥离,定会毁坏她的身体,那样的话,她便真的成为一具死物了!

    “诶,”坐在偶人身侧打量着她的海棠单手撑着脸惊喜地叫出了声,“睁眼了诶!”

    案几前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眼瞳中不染一丝尘埃,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像张一白纸,边打量着世界边在自己的纸张上作画,那首先看见的便是——突然将大脸伸到她面前的少女惊喜的脸庞还有那一头嫣红的长发。

    “侧使!”华康大叫。

    刚将手抬起想要趁灵体还未成型前将扶桑叶舟剥离的木槿突然停下了手,缓缓将手中的灵力散去,停留在人偶头顶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

    木槿看着站在厅中的华康,回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海棠看着木槿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帮她开了口:“既然灵体已经形成,那便再无强行剥去的道理。”

    木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

    “你去秋部报道吧。”木槿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华康松了一口气,向木槿和海棠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

    坐在厅中的人偶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脑中反复回荡着一句话:“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初的声音。

    “东方那里该怎么办?”海棠半趴在桌上,手指还玩弄着人偶的长发,看着木槿等待着她的回答。

    木槿端坐在一旁,双手端起一杯热茶,微抿一口,皱着眉头,“不知道。”

    这扶桑叶舟的纰漏,该如何弥补?

    此子的命运并未在星盘中出现,她是整个棋盘中最大的不定数。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方法果然还是,这般想着,木槿汇聚着灵气伸出了手——却被海棠猛地按下,木槿在海棠突然地动作下猛地回过了神,对上海棠的眸子,木槿缓缓将手中的灵气散去。

    “抱歉。”她从海棠手中抽回了手,单手撑着头,眉头微皱,“我似乎有点思虑过度了。”

    海棠将手收回,撑着脸看着木槿,点了点头,“我理解你,毕竟若我们走错一步,东君便会殒命。”

    “这个孩子交给我吧。”海棠说:“东陆这么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这个人偶听见她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笑着对她说:“你长得可真漂亮啊。”

    这似乎是什么好词语,不然这颗“心”怎么会跳动得如此有力呢?

    002

    “师父,我的工作是什么?”这是她第七次问夏振林这个问题。

    夏茗躺在床上双眼看着洁白的纱帐,这具身体与常人不同,即便是受伤了也不会有鲜血流出,它只会像受伤的老树一般一层一层地加厚外层,将原本受伤的部位顶替,静静等待破口处的树皮随着时间自然脱落。

    这是一段异常漫长的过程——夏茗不可能一辈子都躺在床上,等待着伤口“结痂”。

    “接受治疗治疗的时候不要说话,治疗结束后别说丧气话。”夏振林向门口招了招手,示意来人进屋。

    “嗯。”夏茗乖乖地应下。

    这是夏振林找了很久才联系到的扶桑宫偃师之后,那人在看见睁眼望着天花板的夏茗时先是一惊,随后便恢复了镇定。

    毕竟是常年在扶桑宫工作的人,连宫内的人偶突然动起来往外走的事情都见过,这人偶睁眼已经是小场面了——只不过,原来扶桑宫内少了的那只人偶在这里。

    他没有多问什么,既然扶桑宫对此并未追查,那么他也没必要再问。

    安安静静将手头的工作做好,用带来的新木将少女脖颈处的伤口修补好,在进行包扎施下术法促进其愈合。

    伤口愈合得很快,那速度就连夏振林也震惊——天知道这半年他在外寻了多少偃师都没有办法将夏茗修补好!只要伤口一直在,她体内的灵气就会由此外漏,让她连自由行动都无法做到,他差点以为茗丫头这辈子都不能见人了。

    万幸!

    茗丫头好起来了!

    修复好的伤口处尚存在一道浅浅的疤痕,那位偃师说会随着时间恢复时,夏振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来——虽然茗丫头不是真正的“人”,可他也知道,那样明显的伤口在她的脖颈上会多么的刺目。

    待偃师离开后,夏振林坐在他的床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夏茗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夏振林弯着的背,他似乎很累很累,该休息了。

    张了张嘴,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她说:“师父,我没事了。”

    背他她而坐的男人忽地一顿,身体似乎又弯了些许,他双手握在一起停在身前,良久后点了点头,“嗯。”

    后来她顶着满身的伤痕将夏静从异灵堆中拖出来时,淡粉色的液体从她的伤口处流出凝结成一道又一道狰狞的疤痕,感受着女孩微弱的呼吸,她满眼的焦急。

    在急救室门前听到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时,她搓着手跺了跺脚,终于感觉到全身的血液由心脏流向了四肢,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热的液体溢满了她的眼眶,最终从眼角滑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哭了。

    她似乎越来越像一个“人”了——这一点在她尝试着在夏静生日做一碗长寿面却不小心被摔碎的碗划破手时才意识到。

    “师父你怎么出血了呀!”夏静急忙拿上止血绷带将夏茗的手指缠住。

    夏茗看着自己的手一愣,鲜红色的血昭示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坐在房内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已近四十岁了,抚摸着渐渐长开的眉眼,她忽地想起了海棠的那句话——这便是她给她的自由啊。

    嗯,这是她赠予的自由。

    003

    这个委托很有意思——西山流散御灵者布下的捉灵法阵被屡屡破坏,那位御灵者甚至被打了一顿,实在没有办法便求助上了夏家。

    夏茗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两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指摇了摇,否决他们的前往请求——“师父!”

    “师叔!”

    夏茗和夏东明同时叫了起来,明明在家中已经是资历足够的大人了,却还是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夏茗,希望她能同意他们一同前往。

    夏瑾瑜和夏瑾轩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人,而后扶额摇头,对视确认对方想法之后,无奈上前将两人拖走,边走边向夏茗挥手:“师爷就放心去吧,我们会监督师父和师叔在家好好养伤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夏茗笑了笑,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觉得有他们两个在真的让人省心不少。

    原本以为会是有什么大灵作祟,可当夏茗撑着油纸伞到达布阵地点时却只见一个手中拿着精致木盒的男子撑着黑伞,将法阵中被困住的灵体收入盒中。

    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着,一阵寒风吹来,吹开了夏茗耳边的发,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她,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了起来——那样的目光,似乎认识了她许多年。

    “那个御灵者灵力不足,布下的阵法困不住他想捕获的妖邪,反而会将山中本应转生之人的灵魂困住,长此以往原本的灵体聚集,便容易引来大片的异灵。”

    男子将手中沏好的茶推至夏茗面前,夏茗微抿一口,茶香清冽,“我原本以为是他的能力不足,所以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便提醒了他几次。”

    “但是他态度坚决似乎很不乐意我插手他的事,所以我便只能悄悄地把他的法阵破坏了。原本以为他会就此收手,却没想到那上次恼羞成怒便一时口快将自己原本的意图说出。”

    “所以说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利用着山上坟场中的亡灵吸引异灵为己所用是吗?”夏茗问道。

    “是的。”男子将店员端上的酥饼推至她的面前,“尝尝吧,他们家的招牌,很好吃的。”

    “谢谢。”夏茗收下,继续听他讲着。

    “通过某种秘术能够将异灵操纵并为己所用,但想要驾驭异灵的人最终往往都被异灵反噬,而挣脱控制的异灵在吞噬过活人的灵魂之后便会将活人作为攻击目标,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夏茗闻言,微微皱了眉,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虽然御灵者确实比常人更容易吸引灵的接近,但是灵也绝没有袭击强大御灵者的胆量,只能挑尚在年幼的御灵者下手。但异灵则不同,最喜亡灵灵体,几乎对御灵者无害。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曾经袭击夏静的异灵,便有原因了。

    “我向那人说明了这种危险的存在,这种理论按理来说应该早已失传了才对,却又重新出现,我觉得很危险,所以我便将那人揍了一顿,抹去了他与此有关的记忆。”男子说得风轻云淡,似乎这些事情可以随意向别人透露一般,“所以他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揍了。”

    夏茗闻言微微一笑,看着这个男子莫名的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你讲这些说与我听,可以吗?”

    男子饮了一口茶,淡淡地笑着,似乎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那我说的这些你相信吗?”

    夏茗闻言倒是觉得有意思,便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身份,“神明说的话岂会有假,自然是相信的。”

    “感谢信任。”男子轻轻笑着,他明白夏茗早就与神明接触过,对神明的敏感度早就远高于常人,所以他也并未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拿起一块酥饼放入口中,浓郁的香气在口腔中散开。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仅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么接下来追查该理论散步者的工作,便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了。”夏茗说道。

    “华康。”男子以茶代酒,举杯表示非常乐意。

    “夏茗。”

    004

    “华康,你在听我说话吗?”华康似乎从窗外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金色身影。

    “啊,抱歉。”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华康回过了神,“刚才好像看见了熟人。”

    对面的女子轻笑,她的优雅与端庄在举手投足之间,偏头看向窗外的雨幕,“真是难得,能从你的嘴里出现熟人二字。”

    “哈哈,”华康自己也觉得挺稀奇的,毕竟那人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于此,“也许是看错了吧。”

    已至雨季,窗外烟雨朦胧,夏茗换了一身衣袍,长发高高地盘起,像极了一个刚出山的小道士,带着几分未染世俗的灵气。

    小道士盘着双腿坐在茶室的小榻上,看着雨滴落在林间的叶上,夏茗忽地想到她和华康的相遇似乎也是在这么个雨天,“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十年了。”

    夏茗若有所思。

    她的发间已经出现了丝丝银白,看着眼前容颜依旧不改的男子,她单手撑着脸偏头看向窗外,“人这一生真是匆匆又短暂呢。”

    “你后悔吗?”华康如从前一般将沏好的茶推至她的面前,一双氤氲在水雾中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放弃长久的寿命。”

    “不曾。”夏茗笑笑,接过茶盏,张开自己的手细细打量因长期持剑而磨出的茧,“生命的无限延长容易让我丧失生存的意义,倒不如这争分夺秒生活来得踏实。”

    “更何况,我并不愿支付那般高额的代价。”

    华康微微一愣,有点不明夏茗指的代价是什么——“你说的代价是指,当‘扶桑花’吗?”

    夏茗不语,垂眸饮茶,良久的安静后,她说:“也许因为我是一朵特殊的扶桑花吧。”

    有生命有思维却依旧是傀儡。

    “所以能够拥有换取自由的机会,我应该高兴才对。”夏茗垂着眸,让华康看不清她的表情,“华康。”

    “嗯?”华康微微一愣。

    “你能联系到海棠吗?”这话在她心里停了很久,久到她看者山间的树苗长出枝丫,向天际延伸,遮住月光。

    华康微微一顿,摇了摇头,“抱歉,我的官职不够,不能直接见她。”

    “无事。”夏茗笑了笑,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个答案的。

    抬眼望向窗外,她从密林中看见了一抹金色,让她的瞳孔微缩,“那是......”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曾经经常和你师兄在一起的那个人。”

    是海棠。

    “如果你想说什么便快些去。”

    猛地回头,夏茗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身后无人。

    “怎么了?”看见她突然的动作华康一愣——她似乎听见了什么。

    顺着夏茗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林间有个快速移动的身影,——“那是,安妮?”

    “走。”夏茗说着,连伞都顾不得拿,提起身边的长剑起身翻窗而出。

    华康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的样子,赶忙拿起身边的伞,也从窗户翻出追了过去。

    那抹金色的身影走得并没有多快,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夏茗追上了。

    听见身后有动静,安妮皱了皱眉,“谁?”她并不记得自己在西部还有其他什么朋友。

    “您好。”停下身微微喘着气的夏茗向安妮抱拳问好,“感觉到您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息,所以我便不自觉追来了。”

    “在下夏茗。”头顶的雨忽地停了,夏茗抬头才发现华康的伞已经到了。

    “华康?”安妮自然是认识他的。

    “安妮,好久不见。”华康笑笑,挠了挠头,他确实没想到这人真的是安妮。

    “你不是调任了吗?”华康有点不明白,为何原本应该在神界的安妮会在这里。

    “犯了点错,又被降回来了。”安妮的目光落在夏茗的身上,这个女孩她是知道的,夏铭辰口中的天才嘛。

    夏家的人到此是为何。

    安妮自然是心中明了。

    “啊......”华康这个聊天鬼才见夏茗和安妮对视着,便识趣地闭了嘴。

    “你是想见夏铭辰吗?”安妮问得直截了当,毕竟她是来这里办事的,并没有多余的功夫与他人闲聊。

    “那是业火......”夏茗欲言又止,“他的灵魂应该已经烧尽了吧。”她当时虽然是被控制了,但是她也清楚,从那个女孩身体里迸发出的火焰是多么的危险。

    “但是你还是来了。”安妮笑着不再多语,看向后方,拍了拍手,大喊了一句:“还要躲在后边多久?”

    少年慢悠悠地从林间走出,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毫无例外地穿透他的身体落在地面。他的模样渐渐与夏茗记忆中那个皱着眉询问她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夏茗张了张嘴,却迟迟叫不出“师兄”两个字。

    “拜托,她可是御灵者诶,我能不躲着点走吗?”少年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到安妮身边,而后向面前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干嘛?”

    “不好意思,他还在接受教育期,有些行为很欠打,麻烦体谅一下。”安妮笑着给了夏铭辰一记爆栗。

    被打了的夏铭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终于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对他们说道:“你们好。”

    夏茗就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言不语。

    “你认识我?”夏铭辰看夏茗的样子,觉得这个姐姐有点奇怪,她不言语又一直盯着他看,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那眼神好像在透过他,回忆着什么让人悲伤的事情。

    “这位姐姐,你大可不必这样。”他双手抱胸皱眉看着她,“我听安妮说,我以前就是个很爱捣乱的人,所以闯了一些自己都解决不了的祸。”

    “听说我死亡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那么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才是。我不记得我的所作所为,也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但是如果这是我所应得的惩罚的话,那么我接受。”

    “所以,请不要用你的那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他笑着抬起了手按了按夏茗的眉心。

    带着薄荷香气的冰凉触感落在夏茗的眉心,让她舒展了眉头,“谢谢。”她说道。

    “对不起。”她的话让夏铭辰一愣。

    少年低头看着面前的小道士,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道歉了,那么我就原谅你吧。”

    站在一旁的安妮看得一愣一愣的,用手肘戳了夏铭辰一下,“你原谅什么?”

    夏铭辰偏头悄声和安妮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不是道歉吗?我接受的话她会好受点吧。”

    两人的对话尽数落进了夏茗的耳朵里,这倒是让夏茗感到意外——她的师兄,似乎活泼了不少。

    “谢谢你。”夏铭辰正了正身,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很好,所以不用担心我的。”

    夏茗微微一愣,而后勾唇展颜——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跟他说过这句话。

    005

    将家中的大权交给夏东明和夏静之后,夏茗呆的最久的地方便是藏书阁。

    那些她早年从五州四海寻回来的书籍被她尽数详细研究,她一直在等,等着一个有缘人。

    那人终于来了。

    西边海面的上空黑压压的一片,那是蠢蠢欲动的西陆军队,站在海边的夏茗已经满头银发,望向那片沉重的天空,肩上忽地一重,偏头看去,是夏静为她披上一件衣服。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夏茗说。

    “有人找您,师父。”夏静轻声说道。

    来者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墨发黑瞳,芝兰玉树,若再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他是个很强的灵力持有者——并非御灵者。

    “茗先生。”坐在茶室中的少年尊敬地向夏茗介绍着自己,“在下南宫廷彦。”

    屏退了左右,夏茗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听闻先生此生致力于研究通天之法,放眼整个东陆也不能再找到像先生这般精通此术的第二人。”

    “所以小辈斗胆请求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你能看见对吧?”夏茗问道:“那高天之上正在经历的苦难。”

    少年沉默着点了头,“神明的根基一旦被毁坏,那么此间也逃不过变成炼狱的命运。”

    “那上边有你很重要的人吧。”夏茗笑了笑,明亮的眼睛看着少年微红的耳根。

    只见少年脸颊忽地红了,继而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地说道:“正因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这般苦难才不能让她一人承担!”

    少年垂眸轻轻说着:“她受过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夏茗淡淡笑道:“这般好的茶,光饮一口便能让人回味无穷。”

    “也只需要这一口,便足够成为我的念想了。”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站起身引着少年离开茶室进入里间。

    站在早已布置好的法阵中央,夏茗的嘴唇微动,念着通天的咒术,法阵泛起白色的荧光,两人的身影渐渐被光芒吞没,“其实我也有想见的人。”夏茗突然说道。

    “那个人赐予了我新的生命,带着我来到人世,教给我文字与知识,赠与我自由。”

    “她是我的提灯者。”

    眼前的光芒散去,少女墨色的发映着火光,劈开自火焰中冲出的魔物。

    将那红发的女孩护在身后,夏茗挥手散去面前的血雾,眼前的魔物如山潮般涌来,夏茗来不及与她寒暄,只能看她一眼,背对着她先道歉道:“请原谅我的突然来访,侧使大人。”

    这一眼跨过高天与山海,是她回以的自己最珍贵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