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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

    萧剑来沉吟片刻,牵着秦思羽走过去,道:“这位仁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顾明溪微觉意外,自己三人身处绝地,本无心结交于人,但仍是拱手道:“在下顾明溪,请问仁兄有何交待。”

    萧剑来看看秦思羽道:“在下萧剑来,我这少主名唤秦思羽,我本是受秦庄主之托,要送他去陆庄参炼的,奈何路遇歹人落入如此境地,只怕难以为继,烦请顾兄携之前往,了却在下这段心事。”

    顾明溪见他虽然右手负了重伤,但器宇不凡,身形起止隐隐有大家风范,不觉精神一振。

    萧剑来见顾明溪眼前一亮,自然知道他如何打算,抢先道:“顾兄,此去陆庄六十里路,谁知还有些甚么飞禽走兽,在下身残至此,只怕护不得少庄主和两位小兄弟周全。只是在此消磨一些时间,却也不在话下,还请顾兄尽快起身,莫要耽误时机。”

    顾明溪听他说的轻巧,言语中竟有要为他们赴死于此的意思,不觉有些吃惊,正欲开口相商,旁边陆依依道:“少庄主?你为什么叫我少庄主?”说着上前一步,仔细端详萧剑来。

    萧剑来不禁拱手低下头去,顾明溪拉住陆依依道:“师妹,莫要无礼。”

    陆依依咕哝道:“一开始我就觉得他面熟嘛。”

    此时萧剑来抬头打个哈哈道:“不瞒顾兄,在下和陆庄颇有些渊源,只是此时情势危急无法一一说明,改日得闲,在下定必备得好酒,再与顾兄畅谈。思羽,你去把车上行囊和你爹给你准备的剑取来,这就跟着上路罢。”

    秦思羽虽然对此时之境不甚明了,但仍知道甚为凶险,拉着萧剑来的衣角巴巴的道:“师傅,我不跟他们走,我要跟着师傅。”

    萧剑来这次并没有拒绝师傅这个称呼,慈祥的摸摸他的头道:“思羽,以后在陆庄要好好修习,师傅得空便来看你。”

    秦思羽还待要说话,萧剑来正色道:“听话!”

    秦思羽素来知道师傅严厉,不敢再违拗他的意思,只得神色赧然的去马车上把行囊取来递给萧剑来。

    萧剑来蹲下身来,给他把行囊挂在肩上,又给他整理一下衣衫,道:“思羽你爹给你备的这把剑借师傅用一下如何?”

    秦思羽赶忙把手中的剑递给他,眼泪汪汪的道:“师傅你可要早点来看我。”

    萧剑来接过剑,强笑道:“那是自然,改日若是见到你没什么进境,别怪师傅收拾你。”

    秦思羽只是拼命点头,萧剑来指着穆连山又道:“这就去罢,你现在就是哥哥了,可要照顾好这个小弟弟。”

    随即便站起来对顾明溪一辑倒地,道:“如此便劳烦顾兄了。”

    顾明溪知道萧剑来身上必有隐情,但此刻之境,不及细究,在两个孩子面前也不容推脱,便咬牙也一辑到地,道:“终顾某一身,定不辱命。”

    萧剑来眼含笑意,把秦思羽轻轻推到顾明溪身边,道一声:“这就去吧。”

    顾明溪牵着秦思羽,奔出一箭之遥,回头深深的又看了萧剑来一眼,遥遥道:“萧兄请多保重,莫忘了美酒畅谈之约。”

    萧剑来拱手不言,两人见面不过一刻,竟有知己之意。

    秦思羽不住的回头,萧剑来也不住的挥手,终于见他们一行四人消失在大路之上。萧剑来这才长吁一口气,收摄心神,把秦思羽刚给他的长剑拔出来,这时朝阳初升,手中长剑在微红的阳光下宛如一练赤血。

    萧剑来放下长剑,左手按压了几下,咬着牙将右手断骨拨正,然后撕下一片衣襟,把剑鞘绑缚在右手上,再封住自己的肩门穴和五井穴,如此一来便不如之前疼痛难忍。他又拿起剑,舞了一番,感觉甚是趁手,不禁微笑着自言自语道:“秦轩对思羽倒真是舍得,这般下得血本。”

    那边厢怒面人正翻身坐起,见萧剑来眼含笑意,道:“阁下真是好兴致,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萧剑来笑笑不答,那哀面人阴测测的道:“看阁下是条汉子,不过是路见不平,与我兄弟等有点误会。何不就此远遁,留得青山在,他日也好相识。”

    萧剑来忍不住哈哈笑道:“这位兄台也无需用话来套我,在下自然知道你们所中暗器未伤及经脉,不过再挨得一时便能恢复,在下不是趁人之危之辈,兄台等尽可安心将息罢。”

    那哀面人被他看破,不禁又是窃喜又是恼羞,咬牙切齿道:“看来阁下并未将我兄弟几个放在眼里,等得一时虚极道长赶来,好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剑来此前不是没听过虚极道长名头,但脸上全无惧色,只是一笑置之,那哀面人见了更是恼羞成怒,又道:“也不怕阁下知道,你在这里白白送死,他们也跑不了多远,前边尚有北冥二仙,玄同大师坐镇,这些前辈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下场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萧剑来这才眼神一凛,问道:“谁人如此手笔,竞请得动这些老前辈出山,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那哀面人见他终于动了颜色,不禁有些沾沾自喜,道:“说与你这死人听也无妨,我虽然不知道我家主人想要什么,但我家主人…”

    话音未落,那怒面人翻身坐起,喝道:“五弟,噤声!”

    那哀面人脖子一缩,众人便都不再言语,萧剑来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少庄主他们此去前路是吉是凶,俱是天命,在下也没有余力理会得了。”

    他背负着手,眼看着朝阳牵起几分红云,不禁想起那年自己正躲在赤霞园中练剑,师傅搓着手蹿进来,兴奋的拍拍他肩膀道:“不易!你师婶生了个龙凤胎!”

    他想起那年大雪纷飞,自己终于练就了那招朱雀颔首,刺在赤霞园那株百年红梅树上,积雪抖落了他一头一肩,他兴奋得直想大叫,转过身却看见师婶抱着不足三岁的陆依依倚靠在园门口,登时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但师婶却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跟你师叔说的。”回头走时,又道:“这招朱雀颔首使得真是漂亮,但煞气稍重,略失庄重之仪。”

    他想起那年自己跪在师傅面前,师傅叹气道:“便是如此罢,都怪为师违规在先,害你无法言顺名正。只希望你日后不要记恨师傅才是。”自己眼含热泪,三个响头直把额头磕破,再磕时师傅已经一把把他扶起,道:“够了,这就去罢。”他看见师傅眼眶湿润,自己再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夺门而逃。

    他想起落拓江湖的这些年,自己遇到的这些人,自己午夜起身手中从未停止过练的剑,他想起自己功成圆满后,一时满心的欢喜,身遭却只有无边的黑夜和那渗入骨髓的寂寥之意。

    他长叹一声,昂首向天,心道:“便是如此,我萧某此生何曾后悔入过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