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路
“你？！”南离扫一眼那翘鼻子旁的几粒小雀斑就知是那原称妍妃的圆脸少女换了男装，他没多想，只觉是为了行走方便这样也好，就皱皱眉问道：“你这是作甚？”
“小可蜀世子平樻，敢问这位将军上下如何称呼？”少女拱手成揖，并不躬身，虽然头只到南离胸口，却很有一番礼仪做派。
“你不是叫……叫什么……”他赵南离也没叫上来，本来他也不知那圆脸少女叫什么，就皱眉斥道：“跟我还装什么大瓣蒜，逃了性命不错了，还有心思玩闹！”
少女被斥责，扁扁嘴不情愿地叉手小声小气地言道：
“好吧好吧，你说你说噻。”
“你认不认得回乡的道路？”
“我啷个认得！你要撇下我？”少女倒是见机快，当即明了南离的意图，立时侧一点身，眼泛泪光。
“兵荒马乱的不寻个处所安置你们，能跟着我们走到哪里去？”南离也叹一声。
“我家成都滴，早被老万岁烧光光咯……莫撇下我们……”这时的少女再没了适才的装腔作势，扯着南离破烂的袖子含泪哀泣。
南离心一软，却又觉得很烦。
“得了得了，你们这边先互相照顾着，有事派他来喊我。”说着南离甩开袖子指了下小太监。
“爷，我叫小转子。”小太监适时地凑上来回话。
“小赵……”
“什么小赵？”南离才转身要离去听她这么一叫只好又转回来。
“赵大哥哥，那个……你莫说我扮装的事好不好噻……”朱媅媺听得赵南离不是好声气，赶紧换个称呼。
她又拿出一团揉在一起丝缕成团的金器：“这是我的首饰，你出去赏给手下的兄弟伙，还有这个，我掰不开你去分咯。”
南离岂能要他的，哼了一声，转身欲行，这少女以为他嫌少，赶紧追一步扯住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又大又薄的物件。
这物件一下就引起了南离的注意，他接过一看，这物件金闪闪、薄薄的、长方形，长一尺二，宽半尺，长边两侧打孔，用红色丝绦穿孔打结。
这是一部金色册页，有五个凹下去金闪闪的阴文：“蜀世子金册。”
“我管你个……”南离觉得人格受了侮辱，正欲暴躁喝骂，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朱媅媺一眼，心道这物件她怎么收藏的？
但他不仅没收那些金器，还又把金册推回了媅媺怀中，语声转和却不容置疑地命令：
“把这个收好，我不说，但你要听话！”
少女朱媅媺转瞬就收了泪光鸡啄米般把小脑袋猛点。
两日后的内江县境山间小路，一支四五十人的小队伍正在艰难地蜿蜒前行。这里的山势照比川东一带已经平缓许多，但人马都已饥疲无力，个个没精打采地木然行走于零乱的队列中，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有力气说话拌嘴：
“韩羽，你真的认识路？”
“老子当然认得？”黑黝黝大眼睛的少年韩羽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已经三番五次的打问。
“你多大时来过？”
“十岁，十岁，我记事咯！”
“这特么也越走越不像路啊？”
“张翦，别吵吵了，省些力气。”是赵南离也被这俩人吵的烦躁。
止住二人斗嘴后，南离又问韩羽：“这座山，有名字么？”
“挠拔儿山？”
“铙钹山？”
“老板儿山？”
“是铙钹，是铙钹，敲锣打鼓的铙钹，不是挠把儿。”
恰好一名小太监牵着匹马儿走过，马上坐着一名男装青衣的圆脸少女正东张西望，五短的陕北汉子张翦就在旁阴阳怪气地抱怨：
“老子不要做人，做个马儿多好，饿了就吃草。”
连日来，他们已经绕过被清兵占领的内江，正在山间寻小路躲避来往的清兵。
这时节的队伍里，除了赵南离本部的二十六人，就是这个叫张翦的五短陕北汉子，一路帮着南离呼叫汇集来的逃窜的西营流散士卒，又汇拢了二十余人。
本来先被走地蝎子护送又劫掠的西军老营宫眷一部，只剩了那名宗室少女，以及一直忠心耿耿一路跟随的两名太监还有两名宫女，还有另外两名跟着逃出的女子。
拢一起五十五人！
他们既要躲避清兵，又要躲避号称恢复西川的各路朝廷人马、地主团练，只能间道入山。
一路上不断有人建议甩了这几个浪费粮食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还能走快些，可是南离下不了这个决心，哪怕遇上那些飘零逃散的西军士卒，他都想拉一把。
这时韩羽又嘟嘟囔囔发牢骚：“这一路逃命，还要带着四个女娃儿……还要给她们马儿骑，就那么几匹马……”
张翦立时与其拌嘴：“是五个！”
“四个！”
赵南离本就饥饿疲惫，这时再听不下去了：
“你两个闭嘴！什么五个、四个的，都给我忘了，四个就是四个，三个就是三个，就是一两个又怎样。不许胡说议论。”
然后还是不放心，就令张翦：“张娃儿，你去后队，看着些，不要令他们掉队！”
“好嘞，赵哥！”
这两个只要在一起就要斗嘴，别个都有气无力懒得说话，就他两个嘴有劲儿，毕竟原本少女的一身红装头戴金饰的太扎眼，虽说这时已经与众人装束无别，但为了把那少女男装的细情控制在最小范围里，还是令他两个少说几句的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两个家伙走在一起。
少年韩羽是被赵南离救过命的，又是西川本地人，带着一众川兵兄弟正好在前寻路，张翦去后面押尾，分派清楚了赵南离才走在队伍正中，男装的圆脸少女马前。
这队伍里实有是剩了五个女的，两个不男不女。
老太监比较沉郁，不爱说话，小太监伶俐，爱说话，一路歇了时殷勤地跑前跑后，那小话儿说的比圆脸少女都多。
其实也是因了圆脸少女一说话，南离就耷拉着一张脸，冷冷地，令朱媅媺忍不住疑惑：这货莫不也是个内廷出身的？
看着也是那么个嘴上没毛不长胡子的样子啊……
从小太监那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赵南离知道了少女叫朱媅媺，媅媺两个字还是少女下了马，郑重地用树枝在泥土上画出来，南离才知道是那两个字。
少女朱媅媺确确实实是崇祯十七年西营入川后败殁的蜀王朱至澍的庶出第十三女，因蜀王子女甚多，朱媅媺自己都认不全她的兄弟姐妹。
恰好随行的另外两名女子也向赵南离请命后抽空扮了男装，将有颜色的女装布料扯做了包裹，一个个泥头汗迹的再都看不出什么分别，南离一看这样子，就把这随军的女子和不男不女都喊到一起，颁了几条严令：
“你们什么出身我如今顾不上，但即日起，不经我的允准不得向外人提起过去之事，只言是随军难民。一路听令行事，一应言行都须向我请示后方可施行。”
众人纷纷应了才罢，其实赵南离明知朱媅媺等人的男装稍加详察就会露馅，但他心里装的是那金册，虽然不知能有什么用，但隐隐觉得朱媅媺的真实出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可蜀世子平樻，敢问这位将军上下如何称呼？”少女拱手成揖，并不躬身，虽然头只到南离胸口，却很有一番礼仪做派。
“你不是叫……叫什么……”他赵南离也没叫上来，本来他也不知那圆脸少女叫什么，就皱眉斥道：“跟我还装什么大瓣蒜，逃了性命不错了，还有心思玩闹！”
少女被斥责，扁扁嘴不情愿地叉手小声小气地言道：
“好吧好吧，你说你说噻。”
“你认不认得回乡的道路？”
“我啷个认得！你要撇下我？”少女倒是见机快，当即明了南离的意图，立时侧一点身，眼泛泪光。
“兵荒马乱的不寻个处所安置你们，能跟着我们走到哪里去？”南离也叹一声。
“我家成都滴，早被老万岁烧光光咯……莫撇下我们……”这时的少女再没了适才的装腔作势，扯着南离破烂的袖子含泪哀泣。
南离心一软，却又觉得很烦。
“得了得了，你们这边先互相照顾着，有事派他来喊我。”说着南离甩开袖子指了下小太监。
“爷，我叫小转子。”小太监适时地凑上来回话。
“小赵……”
“什么小赵？”南离才转身要离去听她这么一叫只好又转回来。
“赵大哥哥，那个……你莫说我扮装的事好不好噻……”朱媅媺听得赵南离不是好声气，赶紧换个称呼。
她又拿出一团揉在一起丝缕成团的金器：“这是我的首饰，你出去赏给手下的兄弟伙，还有这个，我掰不开你去分咯。”
南离岂能要他的，哼了一声，转身欲行，这少女以为他嫌少，赶紧追一步扯住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又大又薄的物件。
这物件一下就引起了南离的注意，他接过一看，这物件金闪闪、薄薄的、长方形，长一尺二，宽半尺，长边两侧打孔，用红色丝绦穿孔打结。
这是一部金色册页，有五个凹下去金闪闪的阴文：“蜀世子金册。”
“我管你个……”南离觉得人格受了侮辱，正欲暴躁喝骂，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朱媅媺一眼，心道这物件她怎么收藏的？
但他不仅没收那些金器，还又把金册推回了媅媺怀中，语声转和却不容置疑地命令：
“把这个收好，我不说，但你要听话！”
少女朱媅媺转瞬就收了泪光鸡啄米般把小脑袋猛点。
两日后的内江县境山间小路，一支四五十人的小队伍正在艰难地蜿蜒前行。这里的山势照比川东一带已经平缓许多，但人马都已饥疲无力，个个没精打采地木然行走于零乱的队列中，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有力气说话拌嘴：
“韩羽，你真的认识路？”
“老子当然认得？”黑黝黝大眼睛的少年韩羽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已经三番五次的打问。
“你多大时来过？”
“十岁，十岁，我记事咯！”
“这特么也越走越不像路啊？”
“张翦，别吵吵了，省些力气。”是赵南离也被这俩人吵的烦躁。
止住二人斗嘴后，南离又问韩羽：“这座山，有名字么？”
“挠拔儿山？”
“铙钹山？”
“老板儿山？”
“是铙钹，是铙钹，敲锣打鼓的铙钹，不是挠把儿。”
恰好一名小太监牵着匹马儿走过，马上坐着一名男装青衣的圆脸少女正东张西望，五短的陕北汉子张翦就在旁阴阳怪气地抱怨：
“老子不要做人，做个马儿多好，饿了就吃草。”
连日来，他们已经绕过被清兵占领的内江，正在山间寻小路躲避来往的清兵。
这时节的队伍里，除了赵南离本部的二十六人，就是这个叫张翦的五短陕北汉子，一路帮着南离呼叫汇集来的逃窜的西营流散士卒，又汇拢了二十余人。
本来先被走地蝎子护送又劫掠的西军老营宫眷一部，只剩了那名宗室少女，以及一直忠心耿耿一路跟随的两名太监还有两名宫女，还有另外两名跟着逃出的女子。
拢一起五十五人！
他们既要躲避清兵，又要躲避号称恢复西川的各路朝廷人马、地主团练，只能间道入山。
一路上不断有人建议甩了这几个浪费粮食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还能走快些，可是南离下不了这个决心，哪怕遇上那些飘零逃散的西军士卒，他都想拉一把。
这时韩羽又嘟嘟囔囔发牢骚：“这一路逃命，还要带着四个女娃儿……还要给她们马儿骑，就那么几匹马……”
张翦立时与其拌嘴：“是五个！”
“四个！”
赵南离本就饥饿疲惫，这时再听不下去了：
“你两个闭嘴！什么五个、四个的，都给我忘了，四个就是四个，三个就是三个，就是一两个又怎样。不许胡说议论。”
然后还是不放心，就令张翦：“张娃儿，你去后队，看着些，不要令他们掉队！”
“好嘞，赵哥！”
这两个只要在一起就要斗嘴，别个都有气无力懒得说话，就他两个嘴有劲儿，毕竟原本少女的一身红装头戴金饰的太扎眼，虽说这时已经与众人装束无别，但为了把那少女男装的细情控制在最小范围里，还是令他两个少说几句的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两个家伙走在一起。
少年韩羽是被赵南离救过命的，又是西川本地人，带着一众川兵兄弟正好在前寻路，张翦去后面押尾，分派清楚了赵南离才走在队伍正中，男装的圆脸少女马前。
这队伍里实有是剩了五个女的，两个不男不女。
老太监比较沉郁，不爱说话，小太监伶俐，爱说话，一路歇了时殷勤地跑前跑后，那小话儿说的比圆脸少女都多。
其实也是因了圆脸少女一说话，南离就耷拉着一张脸，冷冷地，令朱媅媺忍不住疑惑：这货莫不也是个内廷出身的？
看着也是那么个嘴上没毛不长胡子的样子啊……
从小太监那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赵南离知道了少女叫朱媅媺，媅媺两个字还是少女下了马，郑重地用树枝在泥土上画出来，南离才知道是那两个字。
少女朱媅媺确确实实是崇祯十七年西营入川后败殁的蜀王朱至澍的庶出第十三女，因蜀王子女甚多，朱媅媺自己都认不全她的兄弟姐妹。
恰好随行的另外两名女子也向赵南离请命后抽空扮了男装，将有颜色的女装布料扯做了包裹，一个个泥头汗迹的再都看不出什么分别，南离一看这样子，就把这随军的女子和不男不女都喊到一起，颁了几条严令：
“你们什么出身我如今顾不上，但即日起，不经我的允准不得向外人提起过去之事，只言是随军难民。一路听令行事，一应言行都须向我请示后方可施行。”
众人纷纷应了才罢，其实赵南离明知朱媅媺等人的男装稍加详察就会露馅，但他心里装的是那金册，虽然不知能有什么用，但隐隐觉得朱媅媺的真实出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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