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选择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跪在那半天了？”
“这是村口徐家二老捡来的孩子。”
“就是他啊？唉，命苦的娃。”
“可不是么，如今二老一走，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唉，这年头，我们要是多带一个孩子，负担不起啊。”
“谁说不是呢，唉。”
“估计，连给二老下葬的钱也没有吧？”
“他跪在那里，就是希望有人出钱给二老下葬，他去给人干活，不要报酬。”
“可他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活，唉。”
“唉。”
“……”
……
楚玉的双腿早就跪麻了，他在村口跪了一天了，没有人理他，大多数人，只是上前观望了一下，就跑了，或者在旁边小声议论着，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就是没人上前，用钱买下自己。
他很迷茫，背对着来来往往的村民，看着屋里相拥而眠的二老。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以前二老还在的时候，经常听他们说谁谁谁出事了，哪个村民死了。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的背后，蕴藏着多少悲伤，直到现在。
楚玉并没有哭，二老临终前对他说：“傻孩子，别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我们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已经活够了，死亡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是一场解脱，到了那边，就再也不会生病，再也不会吃不饱饭，再也不会没衣服穿了。我们走了以后，随便把我们仍在山里就好了，会有上天的使者送我们上路的。”楚玉只做到了不伤心，可他无法抑制泪水。他没有听从二老的话，将他们随意放置在山里，他想让二老长眠于地下，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因为他听说只有下葬了的人的灵魂才能重新转世做人，仅此而已。
最后还是有人帮忙下葬了，因为村里有经验的人知道，这种天气，如果再不处置二老的遗体，就会演变成一场瘟疫，到时候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个村子方圆几十里路都见不到活人了，他们联合村子里所有人家，挑了个地儿，给了二老一个体面。
楚玉在此期间表现的异常冷静，不哭不闹的，大人们都觉得这孩子魔怔了，碰到邪气了，哪有四五岁的小孩遇到这种事不哭不闹的，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也有人在背地里说楚玉没良心，抚养自己的亲人走了，居然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楚玉其实也很奇怪，在很早以前他就是这样了，会流眼泪，但哭不出来，二老在的时候常说他是苦命人，因为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人疼。
那些不会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只能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人在阳光下言笑嫣然，他们融入不了这个所谓的世界，被困在自己内心的一隅，陪伴他们的只有虚无，他们在原地一圈又一圈的走着，没人走的进来，他们自己也走不出去，即使周身空无一物。形成这种性格有很多种原因，先天不足和后天遭遇都有可能，楚玉呢，两者都有吧。
楚玉最后还是被赶出村子了，村里人都在传，说楚玉碰上邪祟了，二老就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把他赶走，邪祟就会从楚玉的身上冒出来，害死其他人。在二老离开的地方，楚玉怔怔的看着房间里村长和村长身后的一群村民，他们看向楚玉的目光大多都很畏惧，不知道是在害怕楚玉，还是在害怕这个房间。本来想辩解几句的楚玉，突然间没了欲望，他记起来了，眼前这些人，几乎都是当时反对出钱给二老下葬的人，他好像明白了，邪祟什么的只是借口，村民只是想把他赶出去，然后他们可以多分一点救济粮而已。楚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且进来也好多奇怪的思绪，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从二老坟前回来，他大病一场之后吧？他看着眼前的人们，忽然觉得，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
太阳西下，略带暖气的阳光穿过院子和房门，驱散了房间略带的阴冷，让整个房间显得不那么黑暗，安神香已经燃烧过半，屋子里袅袅的烟雾，环绕在空中，在夕阳的透射下，给整个屋子披上一层略显虚幻和缥缈的纱雾。
楚玉的意识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他躺在无边的黑暗里，无法说话，无从感知，无可动弹，从他额头上传来的阵阵莫名的力量，切断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楚玉发现那股力量开始消退，自己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开始奋力的挣扎，他想从这片无休止的黑暗中出去，对未知和黑暗的恐惧，此刻成了楚玉的动力，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让楚玉感受最强烈的，除了满屋子安神香的味道，就是那种肃穆和安静的气氛，那种秋天的萧瑟，居然给他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忽然想起他好像做梦了，梦里的场景，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忘却的，明明很普通却又很压抑的，他有点自嘲，果然，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孤独的人吗？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至少以前有过，不是吗？
楚玉在床上躺了一会，在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后，才起身下了床，起身的时候发现，这里，他好像来过！是上次惠容喝酒醉倒时睡的房间，一想到这，他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这里是苏奶奶家，惠容应该没事了吧。在下床伸展自己身体的时候，楚玉无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愣了一下，镜子里的人，完全不像是自己，一头长发，额间多了一个不知名的印朱红印记，早些年因为饥寒交迫，食不果腹造成的各种意义上的贫瘠，现在居然给补回来了？脸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不过比原来更加精致，更……可爱？
当楚玉还沉浸在震惊中时，苏奶奶的声音却把他拉回了现实，
“玉小子，终于舍得醒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还没等楚玉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被扔回了床上。
楚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使是疼痛万分，也不会表露一分，更何况他摔在床上，也没有意料之中疼痛感，这让他很奇怪。
苏奶奶坐在床边，看着一脸疑惑的楚玉，也很意外，这小子这能忍住？她刚刚那一下可是用了一点力气的。她一边把手搭在楚玉的脉搏上一边问：“玉小子，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
楚玉不明所以：“没有，只是有点乏力。”
苏奶奶点点头，便不在多言，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楚玉的脉象，楚玉也很配合，没有说话了，虽然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知道。
苏奶奶很快就检查完了，还是不放心，又不停的轻轻敲击楚玉身体的一些部位，并问楚玉有没有哪里疼。在楚玉一一回答之后，苏奶奶终于放心下来，看向楚玉的眼神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玉小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身上的变化？”在确认楚玉无碍后，苏奶奶问楚玉，
“好像，我额间多了一个红色的印记。”楚玉指了指自己的额间。
苏奶奶沉默了一会，“明天早上在前院等我。”之后便起身离开，望着苏奶奶离开的背影，楚玉想问清楚现在的状况，问清楚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等苏奶奶快离开的时候才鼓起勇气，
“苏……”
“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下床，等会惠容丫头会过来，他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苏奶奶打断了楚玉，慢悠悠的跨过了门槛，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楚玉不禁莞尔。
躺在床上，看着那一层床幔，慢慢地回想之前的事，他有些后怕，有些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为什么不果断一点，如果惠容出事了，他要怎么原谅自己？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找一大堆借口，欺骗自己，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忘了？可是真的能忘得了么？他闭上眼睛，“以后如果还出现当年那种情况，我该怎么办？这一次是侥幸，那下一次呢？”他的心很乱，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他知道生命地重量，所以他不想死，面对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很久，不知道，没有答案。他突然有些懊恼，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演义里的英雄那样，面对这个问题，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舍己为人”这样的话？原来我自是一个自私的小人？只顾着自己活命？全然罔顾同伴性命？
辗转反侧，只能无奈地叹息。既然不会做选择，那就不要让这种选择出现就好了，一定。
“这是村口徐家二老捡来的孩子。”
“就是他啊？唉，命苦的娃。”
“可不是么，如今二老一走，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唉，这年头，我们要是多带一个孩子，负担不起啊。”
“谁说不是呢，唉。”
“估计，连给二老下葬的钱也没有吧？”
“他跪在那里，就是希望有人出钱给二老下葬，他去给人干活，不要报酬。”
“可他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活，唉。”
“唉。”
“……”
……
楚玉的双腿早就跪麻了，他在村口跪了一天了，没有人理他，大多数人，只是上前观望了一下，就跑了，或者在旁边小声议论着，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就是没人上前，用钱买下自己。
他很迷茫，背对着来来往往的村民，看着屋里相拥而眠的二老。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以前二老还在的时候，经常听他们说谁谁谁出事了，哪个村民死了。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的背后，蕴藏着多少悲伤，直到现在。
楚玉并没有哭，二老临终前对他说：“傻孩子，别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我们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已经活够了，死亡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是一场解脱，到了那边，就再也不会生病，再也不会吃不饱饭，再也不会没衣服穿了。我们走了以后，随便把我们仍在山里就好了，会有上天的使者送我们上路的。”楚玉只做到了不伤心，可他无法抑制泪水。他没有听从二老的话，将他们随意放置在山里，他想让二老长眠于地下，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因为他听说只有下葬了的人的灵魂才能重新转世做人，仅此而已。
最后还是有人帮忙下葬了，因为村里有经验的人知道，这种天气，如果再不处置二老的遗体，就会演变成一场瘟疫，到时候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个村子方圆几十里路都见不到活人了，他们联合村子里所有人家，挑了个地儿，给了二老一个体面。
楚玉在此期间表现的异常冷静，不哭不闹的，大人们都觉得这孩子魔怔了，碰到邪气了，哪有四五岁的小孩遇到这种事不哭不闹的，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也有人在背地里说楚玉没良心，抚养自己的亲人走了，居然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楚玉其实也很奇怪，在很早以前他就是这样了，会流眼泪，但哭不出来，二老在的时候常说他是苦命人，因为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人疼。
那些不会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只能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人在阳光下言笑嫣然，他们融入不了这个所谓的世界，被困在自己内心的一隅，陪伴他们的只有虚无，他们在原地一圈又一圈的走着，没人走的进来，他们自己也走不出去，即使周身空无一物。形成这种性格有很多种原因，先天不足和后天遭遇都有可能，楚玉呢，两者都有吧。
楚玉最后还是被赶出村子了，村里人都在传，说楚玉碰上邪祟了，二老就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把他赶走，邪祟就会从楚玉的身上冒出来，害死其他人。在二老离开的地方，楚玉怔怔的看着房间里村长和村长身后的一群村民，他们看向楚玉的目光大多都很畏惧，不知道是在害怕楚玉，还是在害怕这个房间。本来想辩解几句的楚玉，突然间没了欲望，他记起来了，眼前这些人，几乎都是当时反对出钱给二老下葬的人，他好像明白了，邪祟什么的只是借口，村民只是想把他赶出去，然后他们可以多分一点救济粮而已。楚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且进来也好多奇怪的思绪，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从二老坟前回来，他大病一场之后吧？他看着眼前的人们，忽然觉得，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
太阳西下，略带暖气的阳光穿过院子和房门，驱散了房间略带的阴冷，让整个房间显得不那么黑暗，安神香已经燃烧过半，屋子里袅袅的烟雾，环绕在空中，在夕阳的透射下，给整个屋子披上一层略显虚幻和缥缈的纱雾。
楚玉的意识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他躺在无边的黑暗里，无法说话，无从感知，无可动弹，从他额头上传来的阵阵莫名的力量，切断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楚玉发现那股力量开始消退，自己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开始奋力的挣扎，他想从这片无休止的黑暗中出去，对未知和黑暗的恐惧，此刻成了楚玉的动力，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让楚玉感受最强烈的，除了满屋子安神香的味道，就是那种肃穆和安静的气氛，那种秋天的萧瑟，居然给他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忽然想起他好像做梦了，梦里的场景，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忘却的，明明很普通却又很压抑的，他有点自嘲，果然，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孤独的人吗？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至少以前有过，不是吗？
楚玉在床上躺了一会，在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后，才起身下了床，起身的时候发现，这里，他好像来过！是上次惠容喝酒醉倒时睡的房间，一想到这，他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这里是苏奶奶家，惠容应该没事了吧。在下床伸展自己身体的时候，楚玉无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愣了一下，镜子里的人，完全不像是自己，一头长发，额间多了一个不知名的印朱红印记，早些年因为饥寒交迫，食不果腹造成的各种意义上的贫瘠，现在居然给补回来了？脸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不过比原来更加精致，更……可爱？
当楚玉还沉浸在震惊中时，苏奶奶的声音却把他拉回了现实，
“玉小子，终于舍得醒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还没等楚玉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被扔回了床上。
楚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使是疼痛万分，也不会表露一分，更何况他摔在床上，也没有意料之中疼痛感，这让他很奇怪。
苏奶奶坐在床边，看着一脸疑惑的楚玉，也很意外，这小子这能忍住？她刚刚那一下可是用了一点力气的。她一边把手搭在楚玉的脉搏上一边问：“玉小子，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
楚玉不明所以：“没有，只是有点乏力。”
苏奶奶点点头，便不在多言，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楚玉的脉象，楚玉也很配合，没有说话了，虽然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知道。
苏奶奶很快就检查完了，还是不放心，又不停的轻轻敲击楚玉身体的一些部位，并问楚玉有没有哪里疼。在楚玉一一回答之后，苏奶奶终于放心下来，看向楚玉的眼神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玉小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身上的变化？”在确认楚玉无碍后，苏奶奶问楚玉，
“好像，我额间多了一个红色的印记。”楚玉指了指自己的额间。
苏奶奶沉默了一会，“明天早上在前院等我。”之后便起身离开，望着苏奶奶离开的背影，楚玉想问清楚现在的状况，问清楚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等苏奶奶快离开的时候才鼓起勇气，
“苏……”
“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下床，等会惠容丫头会过来，他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苏奶奶打断了楚玉，慢悠悠的跨过了门槛，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楚玉不禁莞尔。
躺在床上，看着那一层床幔，慢慢地回想之前的事，他有些后怕，有些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为什么不果断一点，如果惠容出事了，他要怎么原谅自己？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找一大堆借口，欺骗自己，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忘了？可是真的能忘得了么？他闭上眼睛，“以后如果还出现当年那种情况，我该怎么办？这一次是侥幸，那下一次呢？”他的心很乱，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他知道生命地重量，所以他不想死，面对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很久，不知道，没有答案。他突然有些懊恼，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演义里的英雄那样，面对这个问题，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舍己为人”这样的话？原来我自是一个自私的小人？只顾着自己活命？全然罔顾同伴性命？
辗转反侧，只能无奈地叹息。既然不会做选择，那就不要让这种选择出现就好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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