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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鲲鹏逍遥三昧火 沧海碧月两断崖

    话说方才裴翊熵到了听雨轩,请竹愿去请郡主后,便开始敲门。

    太史茗本已打算休息,忽听得裴翊熵敲门,赶忙开门迎他进屋,问道:“裴贤弟,快进来。”

    裴翊熵笑道:“太史兄,我今晚得了一件好东西,实在忍不住邀你同赏,也顾不得打扰了。”

    太史茗道:“哦?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别卖关子啦!”

    裴翊熵掏出新鲲鹏香递与太史茗,对他道:“太史兄可认得此物?”

    太史茗稍嗅之,说道:“这不是我常用的鲲鹏香吗,有什么新奇的?”说完片刻,他眉头一紧,又道:“不对,此香中又加了什么东西,贤弟从哪里得来的?”

    裴翊熵笑而不语,抽出一支香,在灯火上点燃。

    只见那香燃起,丝毫不见烟火,霎时间,屋内香气萦绕。太史茗只觉这香气比自己所用的鲲鹏香气更加浑厚,在浑厚中又透出一丝远离尘世的飘逸,浓淡相宜间,层次甚是分明,让人如御风飞行般的自在。

    太史茗一下来了兴致,问道:“这香叫什么名字?”

    裴翊熵道:“太史兄,这香还未曾起名,请你给它赐个名字吧。”

    太史茗道:“当真?那我就不客气啦!”

    裴翊熵笑道:“我诓你作甚,唯有你起的名字方能不负这香!”

    太史茗稍许沉吟后说道:“那就叫‘逍遥’吧,可好?”

    裴翊熵道:“甚好,甚好,这香也当真配得上逍遥二字了!”

    两人赏着逍遥香,裴翊熵将今晚到任倾人阁香铺之事告于太史茗,并给他介绍了店中其他几味香,太史茗听得饶有兴致。裴翊熵一边说着,时不时望向听雨轩堂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竹愿已请来郡主,二人行至门外,竹愿敲门通报。

    太史茗心中思量着:“郡主白天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嗔怪于我。我一会问问裴兄弟,让他帮我想想,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他正待起身去开门时,只觉房内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眼皮沉重异常,一时竟昏睡了过去。

    原来裴翊熵在这一支逍遥香上沾了一点“三不归”的粉末。这三不归乃是他游历至并州时所得奇物,据华族流传几千年的古书《幽山冥海志》所载,其材料取自三种生于并州、飒州、梁州三州交界处的罕见古树果实,三种材料研成粉末混合均匀后,需在三月之内,于并州地界在烈日中暴晒一月,再于梁州地界在大雨中浸泡一月,还需于飒州地界在白雪中掩埋一月,方可制成,因此极为难得。这三不归之成品无色无味,沾物即化无形、入水即溶无色、遇火即燃无烟,人闻之或服之便得昏睡,比一般催眠之物功效强百倍,且对人体无任何伤害。但天地万物,皆相生相克,这三不归自有解药,解药制法与三不归制法完全相同,只是材料便是那三种古树近旁的三种寻常花草。

    裴翊熵已提前服下解药,自是无碍,他将太史茗扶到床上躺下,给郡主开了门。

    郡主入内,竹愿、菊意守在门外。她闻见香气,说道:“今日这鲲鹏香气怎如此浑厚,似与往日不同。太史茗呢?”

    裴翊熵道:“郡主,在下得到消息,楚千懿今晚极有可能已经被军法司捕获,但眼下尚无确切消息。情急之下,我以探望太史兄之名,来求郡主相助。因事情机密,不得以用一奇物让太史兄昏睡,请郡主放心,他并无碍,只是睡过去了。”说完请郡主服下了三不归的解药,并灭掉了那支逍遥香。

    郡主很清楚,若楚千懿被抓,他们将陷于被动,二人正商量对策,梅如赶来禀报道:“禀郡主,甄厉带着二三十家丁,枢密院军法司韩山河大人带着十余名兵士,正在一同押解一名长远军逃兵,此刻正向王府南门走来。”

    裴翊熵与郡主心中一惊,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刻人已被拿住不说,且甄厉曾见过楚千懿,知道他是裴翊熵的车夫。

    郡主问梅如:“可曾见到世子?”

    梅如道:“听说世子今夜去司徒镜大人府上宴饮,此刻还未归来。”

    郡主道:“你速去监视,如甄厉派人去司徒府向世子报信,你必设法阻拦报信之人。”

    梅如得令离去,郡主喃喃自语道:“司徒家与我晋王府一向不和,世子怎么去司徒府了呢?”

    裴翊熵对郡主道:“甄管家此时见到楚三儿,必会怀疑到我身上。好在世子此刻未归,请郡主在世子回府前设法营救,如世子回来,再想救人就难了。”

    郡主自是知晓其中利害,马上吩咐菊意留守听雨轩保护太史茗,让竹愿去叫上正在府内巡逻的兰若,陪她一同去向甄厉要人。

    郡主携兰若、竹愿二人出江海阁,行至王府南门附近,远远的正看见甄厉正与韩山河交涉。不多时,韩山河带人离开,她们见甄厉命人将楚千懿抬入他居住的小屋,之后众家丁皆散去。

    郡主心中颇感奇怪,甄厉为何不命人严加看守楚千懿,而是独自把楚千懿留在他房中。她顾不得细想,向甄厉住处行去,与甄厉交涉一番,言语上未得便宜,又不便明抢,双方正在僵持不下。

    此时听雨轩内,裴翊熵看着熟睡的太史茗,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点羡慕这个率性的朋友,羡慕太史茗可以睡得这么安稳,羡慕他可以不用想明天会发生什么。

    裴翊熵将自己所带逍遥香都置于太史茗案上,全部送于他,忽听屋外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又听另一人道:“你喊什么?不要忘了规矩,仔细拔舌之刑!”

    裴翊熵开门,看见江海阁北边的一处院落浓烟滚滚而起,忙问守在门外的菊意:“失火的是何处?”

    菊意看着火起的方向,说道:“公子,像是甄管家居住的小屋,这好端端的,怎的忽然起了火!”

    菊意说着,忽然心惊不已,她想到,郡主若是去向甄厉要人,此时极有可能就在甄厉屋内。她欲前去救火,但她知道太史茗在郡主心中分量,自己的职责是保护太史茗,此刻太史茗酣睡,她若离去便无人护太史茗周全,将有负郡主之托。

    菊意两难之际,裴翊熵看出她的心思,安慰她道:“姑娘莫着急,看那火势还不甚大,自有人相救。且郡主有兰若、竹愿二位姑娘相护,想来不会有事。若火势蔓延至此,还请姑娘和我一同将太史兄移至安全之处。眼下咱们安心在此处等待郡主消息便是。”

    裴翊熵虽这么说,他自己却也甚是担心楚千懿和郡主的安危,但他此刻若过去,一则帮不上忙,二则不打自招,故只得耐住性子,在听雨轩等待。

    一时王府内众人喧哗不已,大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有人喊道:“都别睡了,走水了!”也有人喊道:“那不是甄总管的住处嘛,快随我去救甄总管。”还有人小声道:“快跑吧,只怕那火不多时就要烧过来了!”王府内乱作一团。

    此时,一队在附近巡夜的左煜卫兵士赶到府内,一同协助救火,为首的是执戟卫卞中合,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常年负责巡逻晋王府附近的这片街道,甄厉自是与他熟识。

    见卞中合带人来相救,郡主与甄厉道:“感谢卞大人相助!”

    卞中合一边指挥手下与王府众人一同救火,一边问道:“王爷、世子安否,可有人伤亡?”

    甄厉道:“王爷、世子安好,有劳卞大人费心了,眼下并无人伤亡。”

    卞中合道:“甄总管,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了水?”

    甄厉道:“刚才我与郡主正在屋内议事,也不知怎地,这屋子就突然冒起了浓烟。”

    刚才突然起火之间,郡主命兰若、竹愿将楚千懿抬出,但楚千懿见火起,已动求死之心,欲随这火而去。他全身发劲下沉,兰若、竹愿虽然功夫不弱,但哪里抬得动他。眼见火越来越大,浓烟呛人,屋内几人只得先行出来避火,正碰上来救火的众人赶到。

    众人感到一阵阵热浪奔腾而来,甄厉所住的小屋逐渐彻底被烟雾吞噬,那浓烟如同一只暗夜中发狂的怪兽,不断的扭动着身躯腾空而起。

    甄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声说道:“不好!有要紧的账册还在里面,谁去取来。”

    下人们或继续救火,或假装没有听见。

    甄厉大喊道:“必有重赏!”

    只见两名下人近前说道:“大总管,我们去!”

    甄厉一看,原是王府下人徐贵江、徐贵涛两兄弟,他俩方才也随甄厉一同押解过楚千懿。

    甄厉道:“账册就在我书房东侧墙下的柜子中,速去速回,一切当心!”说完在徐贵江、徐贵涛两兄弟耳边悄悄交代了几句,徐家两兄弟便冲进了滚滚浓烟之中。

    郡主见状,猜测他们是想转移楚千懿,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郡主也担心楚千懿安危,欲进火海救他,嘴上说道:“账册算什么?父王赏你的沧海碧月断崖图,本是他自己心爱之物,我和世子向父王求了几次,父王都不肯给。此图若被烧毁,你如何向父王交代!我且去将此图取出来。”

    甄厉急忙道:“沧海碧月断崖图若毁,老奴自向王爷请罪便是,郡主千金之躯,万不可莽撞!”说话间,他同兰若、竹愿一起阻拦郡主,却哪里挡得住,郡主几步便跃入了火海。

    兰若、竹愿两人见状,毫不犹豫,也跟着一同跳入火海。

    屋外众人虽不断泼水,但于那火焰自是九牛一毛,风助火势间,浓烟愈盛,逼得众人无法靠近。一直不见郡主、兰若、竹愿及徐家兄弟出来,屋外众人大声呼喊他们,火海中却无人回应。

    卞中合见状,急忙对手下道:“尔等分作两队,一队继续救火,一队速去将郡主救出,不得有误!”他负责王府附近街区的巡逻,若是王府起火伤了郡主,他虽不至获罪,但传出去面子上也不好看,且他思量若能救得郡主,自是一件功劳。

    他手下二三十名煜凌健儿正在努力救火,听到长官命令,快速分为两队,其中一队十余人冲入浓烟之中。

    不多时,这木质的房屋已然承受不住火烧,只听轰隆巨响间,房梁被烧断,坍塌下来,激起一阵烟尘,屋外众人不由得向后退去。

    烟尘之中,几名煜凌卫护着郡主出来了,这十余名兵士身上衣甲都被烧的残破不堪,且被浓烟熏得面目焦黑,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稍后,兰若、竹愿也拿着沧海碧月断崖图从浓烟中出来了,此图已被烧为两段,两人各持一段。

    最后,几名煜凌卫抬着徐贵江、徐贵涛也出来了,徐家两兄弟昏迷不醒,但徐贵涛怀中紧紧抱着几卷账册。甄厉见状,亲自收好账册,王府下人从煜凌卫手中接过徐贵江、徐贵涛,几名家丁自抬二人下去医治。

    方才于火海之中,郡主反复搜寻,却不见楚千懿身影,且浓烟障目、烟尘刺鼻,几乎睁不开眼睛,实在无法久立于火中。兰若、竹愿于火中喊着郡主,郡主也无暇答应,几乎要被浓烟呛晕,一时竟觉得脚软,便要跌倒。一名煜凌卫兵士突然将她搀扶起来,浓烟之中她无法看清那人面目,随后几名煜凌卫也摸索着赶到。房梁被烧断,索性并未砸伤屋内众人,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在烟雾中摸索,终于出了火海。

    郡主心中思量:“楚千懿莫不是已趁乱逃了?他被绳索所困,想来是借助火焰忍痛烧断了绳索,趁人不备逃走了。但是屋外救火之人甚多,他如何能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消失呢?”

    子时已过,甄厉所居的小屋已几乎燃烧殆尽,火势逐渐变小。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火终于被扑灭,那间小屋已化为一片焦土。

    甄厉刚才暗中交代徐家两兄弟,一人拿账册,一人将楚千懿转移出来,但两人久立于烟尘中,许是被浓烟呛昏了过去。甄厉向废墟中细细看去,反复看了几遍,却不见楚千懿尸首。

    郡主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认定楚千懿趁乱逃脱了,压在她心头的大石落下。兰若、竹愿将烧成两段的沧海碧月断崖图交给郡主,郡主命兰若继续去府中巡逻值夜,带竹愿返回听雨轩去了。

    郡主刚走,世子赶到。他刚刚回到府中,得知府中起火刚被扑灭,赶来查看情况。世子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众人正在废墟上收拾,有的衣衫被火烧坏,有的甚至被烧伤了面庞或臂膀,大都被浓烟熏得满面焦黑,不可辨认。世子向卞中合道谢,与甄厉一同送卞中合出府。

    卞中合道:“岂敢劳世子亲自相送,请您留步,请代在下向王爷问安!”

    世子看着卞中合一副恭谦之态,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卞大人辛苦了!常年巡夜也是个苦差事,改天我跟王堪王大人说说,让他给你调换个好去处。只是今夜王府起火之事,还请卞大人莫要声张为好。”

    卞中合屈身行礼,小声回道:“小人能为晋王府出力,是小人的荣幸,感激世子提携!”说完,转身对身后一众兵士说道:“今夜起火之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军法不容!”

    众兵士齐声答道:“得令!”

    世子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卞中合的肩膀,转身回潜津阁去了,走时头也不回的对甄厉说道:“你代我好好送送卞大人,之后来找我。”

    甄厉将卞中合一行人送出王府,看着眼前这一队煜凌卫渐渐走远,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命人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