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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大旗不倒待王爵 风云突变人心诀

    不一会,甄厉被押上无极殿前的广场。

    周南庸看了一眼甄厉,与司徒镜小声愤愤说道:“如今的朝堂已然胡闹到了这番地步,竟把个布衣带到无极殿广场问话!我年纪大了,很多事管不动了,只怕日后你肩上的担子不轻。”

    司徒镜恭敬小声道:“老师身子刚好,切莫动气,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甄厉战战兢兢的看着四周,路过世子身旁时,世子以审视的目光瞧向甄厉,甄厉则急忙躲开世子的目光。

    “草民甄厉拜见陛下万岁!”甄厉伏拜于地。

    “欧阳爱卿,你来主持。”天子道。

    “遵旨!甄厉,你昨夜到我府中,说有紧要情事相告,你对我说了什么,在这里再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欧阳权道。

    甄厉身体颤抖,回头看向世子,面露惧色。

    “今日有陛下为你做主,你直管说来!”欧阳权对甄厉道。

    甄厉定了定神,说道:“陛下在上,草民不敢欺瞒,中平二年江州地方官员贪墨修河公款一案,其中证明洪尚书无罪的那些草稿,均是由草民伪造。”

    “拿纸笔来,让他写。”欧阳权道。

    少顷,欧阳权部下呈上纸笔,甄厉跪着书写,写完递与欧阳权。他将纸拿起,略看了一眼后,再递与马公公,呈交陛下。

    “这甄厉确能模仿洪尚书笔迹。”天子看完说道,又让马公公交于众臣传阅,众臣看完皆哗然。

    “甄厉,你为何要伪造证据为洪大人脱罪,是受了何人指使?如你昨夜向我招供的,你继续如实说来。”欧阳权道。

    “草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干这样的事。”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皆因世子与洪尚书答应帮草民的侄子谋一份好营生,草民才冒险做了这件事。草民膝下无子,很是爱重这个侄子,以后还指望他给我养老...”甄厉说道。

    众人惊愕,皆看向世子与洪连庆。

    “甄厉,你疯了吧!”洪连庆大喊,“陛下,休听此人胡言乱语,他侄子的什么营生,我们全然不知,更未与他说过这些事情,此人满口胡言,必定包藏祸心,请陛下明鉴呀!”洪连庆前言不搭后语,喊得嗓子都沙哑了。

    天子并未看向洪连庆,世子也依然不动声色。

    “陛下,事实已清楚无疑,正是世子与洪大人指使甄厉模仿出那些书信,而后嫁祸于江州巡抚衙门的书吏,终助洪大人逃脱罪责。甄厉为此案从犯,世子与洪大人为首犯!”欧阳权道。

    有些官员悄悄的开始脱掉孝服,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宗保忽然起身,说道:“陛下,臣有言要奏!”

    “爱卿请奏!”天子道。

    “陛下,自我朝开国以来,几任先帝与陛下皆励精图治,方有仁中之治!元贞、仁宝年间,我大虞吏治清明,官员廉洁爱民,百姓称颂。自大有年间起,宗室要员与朝臣之间、门阀与世族之间,或相勾结、或相倾轧,渐成水火之势。中平二年,江州之洪患绝非天灾,实为人祸,据今日看,皆因宗室与朝臣勾结、在京官员与地方官员勾结所起。一场人祸,致使几十万生民无家可归,几十万亩良田尽毁,如此巨恶元凶,古来罕有!如不严惩此案首犯,何以儆天下墨吏,何以面亿兆苍生!”张宗保激动的说道。

    “陛下,张学士此言,铿锵金玉,如雷贯耳!臣附议,请陛下降旨彻查此案,严惩元凶!”徐玉书正色附和道。

    部分未穿孝服的官员也跟着附议。

    “王兄、洪大人,你们有什么话说?”天子问道。

    洪连庆此时汗流满面,神色已然木讷。

    “陛下,臣也有几句话要问甄厉,请陛下俯允!”世子沉着说道。

    “准。”天子道。

    “甄厉,父王待你恩重如山,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敢以父王的名义起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世子看着甄厉缓缓问道。

    “我...我有何不敢?”甄厉说着,一粒汗珠滴下额头。

    “好,你是铁了心要自绝于父王,自绝于晋王府吗?”世子说厉声问道。

    “我侍奉王爷二十年,自认尽心竭力,不曾有什么对不起晋王府的。倒是你们,见不得人的事都让我去干,好处我却一分也见不到。况且你们答应好的,要帮我侄子谋一份好营生,至今未曾兑现,是你们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近日惶恐不已,只怕我再不自保,哪天被你们灭口了也未可知。”甄厉说道。

    “父王和我都瞎了眼,亏我们这么多年来信任于你,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世子说道,他额头青筋暴起,起身要去踢跪在地上的甄厉,被几名大臣拦了下来。

    众人看着这对主仆反目,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在马双平耳边低语一阵,而后马双平向太后与天子小声禀报了什么,天子点了点头。

    随即马双平高声宣道:“宣长远军主帅、卫将军、领兵部尚书衔上官燮觐见!”

    上官燮身着白盔白甲,佩剑已除,身后跟着三人一同步入无极殿前广场。

    众人看去,上官燮身后三人中,有两人乃长远军士打扮,第三人却是一名布衣,且被这两名兵士押送,众臣皆疑惑不已。

    上官燮近前,下跪道:“臣上官燮,叩见陛下!臣入城前至晋王爷陵寝祭奠,在王爷陵寝附近抓住一形迹可疑之人,一审之下,此人事关重大,因事出紧急,臣未及更衣,垢颜面圣,请陛下恕罪!”

    “无妨,上官将军一路辛苦了!”天子道,“你说抓住一人事关重大,此乃何人?”

    还不待上官燮答话,欧阳权看着上官燮带来那名布衣问道:“王炳,你怎么在这里?”

    “欧阳大人,这人你认识吧?”上官燮向欧阳权道。

    “这是我府里的一名下人,他犯了什么事,居然劳动上官将军亲自捉拿?”欧阳权道,他隐隐感到一阵不妙。

    上官燮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甄厉,又看了看世子,对天子道:“启奏陛下,正如欧阳大人所说,这王炳乃他府中下人。此人竟敢盗掘晋王爷陵墓,被我现场抓获。一审之下,原来他因昨夜助欧阳大人行了不法之事,欧阳大人命他今日一早离开天都。因走得急了,身上盘缠未及准备,这人便动了盗墓的心思,意欲挖些陪葬品换做盘缠,好远走高飞。”

    “王炳助我行不法之事?上官将军此言何意?”欧阳权问道。

    “当着陛下的面,你还要装糊涂吗?还好我来的及时,再晚一步,恐怕你就要得逞!”上官燮道。

    “上官将军,到底是何缘由,请你细说来听。”天子道。

    “我已审明,王炳昨夜与晋王府管家甄厉喝酒,将甄厉灌醉后带回欧阳大人府中,与欧阳大人一起行威逼利诱之事,对甄厉恩威并施之下,让他今日来此做伪证!”上官燮道。

    此言一出,众臣再度愕然。

    “上官将军,王炳确是我府上人,但要说他助我行不法之事,却是无稽之谈!你我并无仇怨,为何如此构陷于我?”欧阳权问道,“王炳,你是否受了他人胁迫?不要怕,当着陛下的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老...老爷,您还是招了吧,咱们昨夜把甄管家打的可不轻,您还答应帮他侄子谋一份好营生,如今...如今这些事都瞒不住了。”王炳说道。

    甄厉看着王炳,也面露惊恐之色。

    “王炳,你在说什么?昨夜我们何时...”欧阳权此时反应过来,王炳应已被裹挟。

    天子道:“上官将军,此人是在晋王陵寝被你抓获的?”

    “禀陛下,正是!晋王爷对臣有再造之恩,臣此次回京,自当去晋王爷灵前祭奠。就是在臣祭奠晋王爷时,抓住的此人,与臣随行的三百亲兵皆可作证!”上官燮道。

    洪连庆一看局面有逆转之势,赶忙向世子喊道:“世子呀,是欧阳权裹挟了甄厉,合起伙来诬陷咱们哪!”

    “甄厉,你个好奴才,现在你怎么说!”世子道。

    “欧阳大人,我...”甄厉看向欧阳权,一时语塞。

    “陛下、众位大人,欧阳大人拿住了我的短处,是他逼我做的!我与甄厉昨夜饮酒,城南起正坊晖悦酒肆的孙老板可以作证!众位大人如还若不信,可以脱去甄厉的衣服,看看他身上的伤便知,我记得应是左腰下被打的最重,当有淤痕。”王炳道。

    “陛下,臣请旨让甄厉立时脱衣验伤,便可知真相。”上官燮道。

    “陛下,王炳乃我家奴,我自问待他不薄,他今日忽然栽赃于我,必是受了胁迫,请陛下明察!”欧阳权对天子道,“此处乃大内禁地,臣带甄厉于殿前招供,乃事出从权、迫于无奈,若再让此人于无极殿前赤裸身体、脱衣验伤,大有违于礼法!臣是否有罪事小,朝廷颜面事大!”

    “陛下,此案诡谲,臣以为应将甄厉、王炳二人带回刑部细细审问,若有伤也在刑部查验,此处乃无极殿前,非验伤之地!”徐玉书出列说道,“臣请陛下旨意,在臣审出真相之前,世子、洪大人、欧阳大人均在府中休养,无旨不得随意出府。”

    还不待天子说话,沈弃非突然说道:“陛下,晋王爷尸骨未寒,世子便蒙此不白之冤,恐让天下人心寒!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何需刑部再去审问、查验?若不是欧阳大人心中有鬼,何以不敢让甄厉在这里脱衣验伤!”说完他大步走到甄厉身边。沈弃非身为兵部尚书,早年曾在地方带过兵,身上功夫不弱,他从地上抓起甄厉,甄厉还要抵抗,根本无用,沈弃非双手一扯,便将甄厉上身衣服撕碎。

    众人看去,果然甄厉身上鞭伤、棍伤不下二十处,其中左腰下有一处极重的棍伤,约四指宽,呈乌青之色,与王炳所说一致。

    众臣沸腾,刚才脱了孝服的一些官员,又悄悄将孝服穿上了。

    甄厉马上跪下,磕头如捣蒜,对天子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昨夜王炳请我喝酒,将我灌醉,我醒来后竟在欧阳大人府中后院的一处柴房里,被绑在柱子上,欧阳大人与王炳对我先是严刑拷打,而后重利引诱,允了我侄子一份大好前程,我这才答应给欧阳大人做了伪证,我都是被他逼得呀!”

    然后他爬到世子脚边,抱着世子的腿哭喊道:“世子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能继续在王府伺候,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世子一脚将甄厉踢开,厉声喝道:“滚开!”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濯此时开口道:“启奏陛下,此案已真相大白,甄厉今日作证,是受了欧阳大人的胁迫,世子与洪尚书乃是被欧阳大人构陷,亏得上官将军,否则世子与洪尚书将蒙受不白之冤。欧阳大人威逼利诱重要涉案人员,指使其做伪证,并在御前诬陷宗室与当朝大员,他身为大理寺卿,知法犯法,应罪加一等,臣请旨将其严办,以正法典!”

    吏部尚书罗永卿、兵部尚书沈弃非等大员一同附议,身着孝服的官员见势,一同跪下,众口一声道:“臣请旨将其严办,以正法典!”

    这众口一声回荡在无极殿前的广场上,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徐玉书正色道:“陛下,此案尚有诸多疑点,譬如欧阳大人拿住了王炳什么短处,方可逼迫他行此事?王炳何以敢去偷盗晋王陵墓?甄厉身上痕究竟是被何物所伤,此物现在何处?诸如此类,臣以为还需详细审查,并以物证佐之,方可最终定案!”

    通政使曹文超旋即附和道:“陛下,如此大案,甄厉接连翻供,臣恐其中另有隐情,且如今仅凭王炳一人的口供,断难令人信服!臣以为徐尚书所言方为万全,臣附议!”

    袁濯看了他二人一眼,说道:“陛下,徐大人坊间称‘徐青天’,朝中众人多视其为国士,但其人实则道貌岸然、大奸似忠!臣弹劾刑部尚书徐玉书,其纵容族人侵吞百姓良田共达十七万三千四百六十四亩,引为家族私田,未曾向朝廷上报,这些田土分布于三个州的五个县,臣已掌握实据!”

    徐玉书大惊,他下跪对天子道:“陛下,袁大人所说之事,臣绝不知情,若臣之族人真的干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臣自然不能脱失察之罪!”

    袁濯不急不慢的说道:“陛下,徐大人身为刑部尚书,掌国法刑名,族人干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仅是失察之罪吗?若无他暗中首肯授意,族人岂敢行此有悖变法国策之事?臣已写好奏本,其中详述他纵容族人侵吞田地之明细,请陛下过目!”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道奏本,恭敬的递与马双平,马公公接过奏本呈给陛下。

    天子深知徐玉书为人正派、心怀公义,当不会指示自己族人干这等事,如果真有,那也是族人瞒着他干的。但此时态势已然倒向一边,天子正在犯难之际,阶下又有一人请奏。

    此人乃是吏部尚书罗永卿,他恭敬说道:“陛下,臣亦要弹劾一人!臣要弹劾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宗保。张大人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素来官声极佳,但臣近日接到举报,张大人的外甥在张大人雍州老家给他置办了豪宅阔院七处,其外甥还与当地知县勾结,私吞良田合计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三亩!”

    张宗保正欲辩解,罗永卿也从怀中拿出一道奏疏,言道:“陛下,臣弹劾张大人的奏章在此,其中详情敬呈陛下览阅!”

    张宗保见此,只得暗自叹气,他深知自己那个外甥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也曾几番严厉敲打外甥,但如果外甥真的打着自己的旗号干下这许多事,他自然难逃其罪,他感到脊背阵阵发凉,也无话可说了。

    沈弃非忽又奏道:“陛下,臣要弹劾通政使曹文超大人!内外章疏、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等均由通政使司收受,曹大人利用职务之便,自大有年间起,凡收到地方有关强买田地、私吞良田等事的申诉,他都暗自压下不报,待他了解清楚具体情事后,便指使爪牙前往地方,与涉事人员谈判,最终沆瀣一气、共分利益。如此滥用职权、勾结地方、巧取豪夺,实在天理难容!”

    曹文超起初装作冤枉,巧言申辩道:“沈大人,你无凭无据,何以诬我至此!天下皆知,自大有变法以来,京畿及十三州的田地均已重新丈量、统计、造册,强买田地、私吞良田之风戛然而止,沈大人,你是在质疑朝廷大有变法的功绩吗?”

    沈弃非看都不看他,也从怀中拿出奏疏说道:“陛下,在他任上,以如此手法所获之田地已不下五十万亩,合计达五十三万四千七百八十亩!这些地有的在他爪牙名下,有的干脆就在他妻子族人名下。曹文超所涉之事、所占之田,相关明细具在臣奏疏之中,请陛下御览!”

    曹文超一听,这数字居然分毫不差!他一下乱了方寸,无言以对。

    之后,还有几位官员欲为欧阳权开脱,或帮他说话,但袁濯、罗永卿、沈弃非并都察院一干御史都像变戏法一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弹劾奏本,将这些人一一弹劾。且弹劾奏本中均含详实细节、账目明细、证人证言等,让人难以不信服,其中大多涉及田土侵占、隐瞒田地、圈建私田等事。

    众人一看这情势,谁还敢再帮着欧阳权说话?

    欧阳权看向天子,天子略显失望的看向别处,避开他的目光。他又看向周相与司徒镜,周相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未曾看向他,司徒镜正在与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欧阳权又看了看天子身后的幕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成弃子,且深陷死局。

    此刻,欧阳权感到一阵坠入深渊般的绝望。

    司徒镜欲出列陈奏,周南庸却悄悄扯住他的袖子,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在此一时,当为长久计。”

    司徒镜小声道:“老师,今日这般情状,若不力争,只怕大势去矣!”

    周南庸小声回应道:“今日他们占了理,你如何争?大势在人心,你要从人心处想办法,需从长计议。”

    天子见今日大势已去,无奈下旨,将欧阳权、王炳先下刑部大狱关押,将甄厉交由世子发落。自徐玉书、张宗保、曹文超以下,一应被弹劾的官员,皆停职待查。

    之后,上官燮启奏道:“陛下,晋王爷为我大虞辛劳二十年,劳苦功高,且王爷贵为帝胄,他遗命王府自行薄葬,就是怕耗费国帑。但王爷的陵寝万万不可无人看守,即便王爷陵寝是薄葬,但免不了民间总有小人惦记着王爷陵寝中是否埋了什么奇珍陪葬,往后若再发生像今日王炳这样的盗墓之事,恐怕要伤了王爷在天之灵,伤了先帝与王爷的兄弟情义,也伤了朝廷脸面,更伤了天下因大有变法而受益的万民之心呀!”

    天子道:“上官将军言之有理,以你之意,该当如何?”

    上官燮道:“陛下,臣请旨,拨三千人为王爷守灵。煜凌卫身负守备皇城要责,不可轻动,臣自愿从长远军中挑选三千忠厚之士,命他们为王爷守陵,以全朝廷脸面,以安天下人心!”

    天子稍候了片刻,看了看台阶之下并无人反对,只得说道:“准奏!”

    而后,罗永卿又道:“启奏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天子道:“准。”

    罗永卿理了理衣衫、正了正官帽,然后正色道:“陛下,臣请大内下发旨意,使世子承袭晋王爷之亲王爵位!”

    天子闻言心中大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众臣也无人敢跳出来反对。

    太后在帘幕之后,心中思量:“今日他们搞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早有准备,原来是为了让高宇钧登上亲王之位,如果他还未成年即为亲王,日后谁能与之抗衡呢?”

    不待天子回应,罗永卿继续道:“陛下,自大有变法以来,国库日盈,民生日善,土地兼并之势日消,然近年来,土地兼并的苗头又呈死灰复燃之势。有些人原本只是看着别人兼并土地,心里痒痒,自己却没这个胆子真的去干,这都是因为有晋王爷在!王爷乃变法之旗帜,只要王爷在,便自然遏制了多少人兼并土地的心思。如今王爷薨,这些人便不再有所顾忌,定会放开手脚去兼并、私吞田地。如此一来,只消一二年时间,兼并田地之事又将蔚然成风,大有变法十年之功,恐将亏于一篑。到那时,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于九泉之下面对先帝、面对王爷?眼下,只有使世子承袭王爷亲王爵位,便是维持了王爷这面旗帜,便是向天下人昭示朝廷不忘王爷之功的恩义、朝廷继续砥行变法之志的决心,便自然遏制住了那些有心兼并田地之人!”

    袁濯附和道:“陛下,世子忠孝世笃、心性至纯,臣道璧然、子道无亏,天资绝伦、恪勤恪谨,合该继承王爷的亲王爵位!”

    沈弃非附和道:“陛下,今日之事,晋王爷刚走,就有人要构陷世子,世子险些蒙受不白之冤。天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寡恩至此,如此对待忠臣之后,恐大寒天下人心。唯有使世子承王爷爵位,方可让天下人明白,朝廷绝非薄情寡义,如此方可慰藉天下人心!”

    之后,洪连庆等人均附议,请旨加封世子亲王爵位,所有穿孝服的官员居然又一并下跪,众口一词,向天子请旨,策封世子承袭亲王爵位。

    天子正在为难,只听一人说道:“诸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宫思埔,见他出列,天子与太后的心中稍安。

    宫思埔面对众人,不卑不亢的说道:“按我朝礼制,爵位承袭应循降等世袭制,祖制成法,这里的“等”为一大等,我朝爵位公分五大等,即王、公、侯、伯、子。按此礼制,世子承袭爵位最高可为公爵,而非王爵。且爵位无论是加封还是承袭,历来都需中书省、礼部、司礼监、太常寺共议之后,由陛下明旨下发,方可作数。先帝大有年间,晋王爷曾带着我们重修本朝礼法,王爷曾对我说:‘礼为国序,礼为仁纲,礼制若疏,国本松动,礼制若崩,倾国难复。’王爷如此重视礼制,想来各位大人自然也不应轻视。世子,您说呢?”

    世子万万没想到,宫思埔会把话头直接转回他这里,他只得回答:“宫尚书所言,自为正理!”

    世子身后那班大臣看世子如此说,其中有些人小声劝谏他应该力争驳斥宫思埔之言,世子假装没听见。

    世子明白,宫思埔言语中搬出父亲来压自己,他即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驳自己父亲说过的话,更不可能自己说话来为自己争取亲王爵位,如此即便得了亲王之位,也必将沦为天下笑柄。

    “王兄爵位之事,容朕与中书省、礼部、司礼监、太常寺详议。”天子道。

    “遵旨!”世子道。

    一场卯时初刻开始的朝会,一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已到巳正,太阳高高升起,此时七月间仍是盛夏,广场上也越发热起来了。

    “众卿家可还有事陈奏?”天子问道。

    众人再无所陈,马双平宣道:“退朝!”他声音中再无往日的骄傲,透出些许无力感。

    “陛下万岁!太后娘娘千岁!”众臣下跪道。

    天子与太后起驾离去,太后看见天子的后背已然全部湿透。